对于春兰,二后生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掌控住的,她一时被蒙蔽,但她毕竟骨子里没有那么复杂,通过教育,还是可以改正过来的。二后生真正顾虑的,是与牛志木的合作。这次出了这事,数额巨大,给项目带来很大的损失,好在牛志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以后呢?两个人之间的合作,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甚至比这还要棘手,那又该怎么办呢?牛志木还会听得进去自己的训导吗?万一闹翻了,怎么办?
其实,这些问题,压在二后生脑子里已经很久了,他也不知该和谁探讨这些话。万一说漏了嘴,传到牛志木嘴里,更会适得其反,他能理解还好,他若不理解,很可能彼此会反目成仇,连合作下去的余地也没有了。
今天,二后生和老岳父说着话,觉得这些事只有和他老人家聊聊,才知心,也贴心。毕竟他上些年岁,经历的也多,见识的也多,处理过的棘手事也多。
“爸,您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尽管认点儿亏,算是过去了。但我心里还是一直担忧,以后和小牛这边,再遇到麻烦,我该怎么面对,怎么处理呀?以后,他要是不听我的了,我们该怎么办?一直以来,很想听听您的意见!”二后生托着腮帮,很认真地看着曹德云。
“哦,小郭,你们的事,我一直关注着呢。总体来说,干得还是不错的。这算是成绩,值得被肯定!”曹德云夹了口菜吃了,把筷子缓缓地撂在盘子沿上,“对于你们合作的事,其实我也一直担忧着,不知道你们在一起能走多久,能走到哪一天?我干的属于国营企业,好歹背后靠着的有国家,有政府,你们就不同了,完全是靠自负盈亏的。只有干好了,有效益,才能有利润。一个人力量不足,免不了需要合作他人的力量,这是形势所迫,形势所需。”
曹德云顿了顿,喝了口米粥,并抹了抹嘴唇边,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曾有伟人说过一句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斗争,再过一万年还是如此。'两个搭伙计,起初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同一个理想去的。但因为性格、脾气、习惯、爱好,以及看待和思考问题的方式、角度不同,那么对于同一件事情,往往处理的方式和出发点就会不同,这是必然会产生的。而且,在一起合作的时间越久,积累的问题和矛盾也会越多。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利益在作怪!”
“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们干啥事都是图得利!再好的朋友,在利益面前,都可能反目成仇,分道扬镳,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可以说数不胜数。那么,怎么办呢?首先,我觉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自己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不要想着合作一辈子,当然,这样的也有,也不是不可能。其次,你们需要坐下来,大家开诚布公,详细地订立一些约束彼此行事的规则,不光约束他,也约束你,这些规则是需要共同去遵守的。对于原则性的问题,不能不好意思说,越是不好意思,日积月累,问题会更多。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爆发的,那样可就覆水难收了。一旦撕破了脸,彼此可就连朋友也不能做了,这样就太不值得了。”曹德云毕竟是管理方面的老行家,讲起来,还是有一套的。“最后,我觉得,你们分工要明确,责任也要明确,但分工更要合作,凡事都要互相通融告知对方一下,不可擅自做决定。”曹德云往后仰了仰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他也有些累,需要借助椅子托托自己的身体,这样还能舒服些。
“当然,我这也是老思想了,只能算是自己的一点儿经验之谈了,说的也不一定对。只能供你参考了。”曹德云在女婿面前,最后还是客气了一把。他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不把话说满说绝,要说呀,他也愁着呢,自己负责的忽林河市第三建筑公司,现在也是一堆问题,揪哪那疼。过去的那套体制,靠大伙儿自觉自发,曾经发挥过很大的作用,现如今,随着计划经济更广更深的推进,以及改革开发的深入,一切都在变化,而且变得很快,让上些年岁的人有些措手不及。面对出现的新问题,不改不行,但改吧,又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锁反应太大了。就比如当下职工们懒工怠工,出工不出力,还有人浮于事,没有效率,瓶子倒了都没人愿意扶一把等等,也让曹德云头疼不已。
说是国企,但现在基本上靠自身经营了,项目多,收回的工程款多,那除去各种支出,利润也多,公司上下也好过。反之,特别是外面的欠款越来越多,而且催要多次也收不回来,公司效益也大不如从前了。职工们见工资和奖金不涨,甚至需要拖欠一个多月才能发上个月的。这下,职工们也开始怨声载道,背地里不断地偷着骂娘。骂谁的娘?当然是冲着曹德云了,他毕竟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说得狠的,还有说他把公司里的资产都转移到他女婿这里了,也就是二后生这里了。
然而,凭心而论,曹德云自己知道,人家二后生在资金上,从没向自己提过任何请求,完全靠的是自己。但这些话,即使说了,又有谁会听?又有谁会信?与其让人家说自己在开脱责任,还不如不解释,这样还省得费那么多口舌,最后落个越描越黑。
其实,不光是曹德云主管的第三建筑公司,第一建筑公司、第二建筑公司还不如他这里呢,拖欠职工工资都快半年了,才能发一次,一次也只能发一个月的。没办法,好多职工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养活呢。逼得他们没办法,下班后,批发些衣服、鞋袜、磁带在大街上摆着卖,卖多卖少,好歹也可以贴补家用,总比干等着强。个别胆大的,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录像带,封皮上印得挺黄。待人走到近前时,他们便会凑到你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盘,晃动一下,神神秘秘地小声问道,“哥们儿,纯港台的啊,老刺激啦!来一盘吧!”那时,录像机已经开始流行了,大街上的录像厅比比皆是,而不少小家庭,也有购买的了。买回家,把孩子哄睡着了,两口子钻在被窝里偷着看。看着镜头里那大胆出格的动作,比过去看那西洋镜还刺激、开眼,一个个也是看得面红耳赤,血脉喷张。因为有文化部门在公开查处和打击,人们也只能偷偷地卖,偷偷地看。从法律意义上说,这是不被允许的,属于盗版内容,但改革开发就是如此,好的技术和产品被引进来了,但也避免不了苍蝇和蚊子跟着进来。通俗些说,有它消极的一面,但也有积极的一面,让很多年轻小夫妻在生活方面变得更加和谐,“原来,这事,还可以这样来?”
再看那些“倒爷们”,千里迢迢从广州那边批发来新鲜的服装,通称“广货”,都是本地裁缝做不来的。他们在大街上拿着扩音器喇叭在高声叫卖。本地人之前见都没见过,最多做件中山装、大翻领,哪里见过这么多款式新颖、颜色各异的西服西裤,还有夹克衫。没有更好的办法,开裁缝铺的,只能买回去一件,挨着裁开了,学着人家的样子裁剪,有好多裁缝拆了,却再难缝上了。所以,让这些思想激进的“倒爷们”结结实实地很赚了一把。
更多的是老实巴交的,没有本钱,更没有胆量,只能指着那点儿可怜的工资了。发不了,就只好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四处借借、凑凑,加上手里的那点粮票,每月勉强买回粮本上供应的那点儿细粮,对付着,一个月接一个月地硬挺。那时,满大街流行着一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就是那时候的真实写照。
所以,像二后生和牛志木这样的年轻人,靠着自己的实干劲儿和聪明才智,承包工程干,在当地可算是正儿八经的营生了,也算是破天荒的了。投资这么大,工期这么长,好多时候还得垫资,能不能要回工程款更是未知数,搁给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干了。
和曹德云谈完话以后,二后生也找牛志木和春兰谈了话。首先,就他俩隐瞒自己、私自转款,挪作他用,二后生作为老板,作为合伙人,对此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警告以后坚决不允许再这么做。牛志木不停地赔着不是,感谢涕零二后生的开恩。而春兰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身子来了月经,把穿的裤子都洇透了都浑然不知。之前那股成竹在胸、傲娇的“老板娘”派头也荡然无存,接近年底的天,已经很冷了,但此时她额头上不断涌出的大汗,连着不停地擦,也擦不过来,好多都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她的怀里,然后又顺着乳沟和肚脐,流到了裤腰里。哀其不幸,怒其犯浑,像她这样的,被人家牛志木卖了,倒了手,她还忙着在帮人家数钱呢。要说,春兰的智商和情商,也不过如此。她不是老板,也不是合伙人,却自不量力,天真地妄想着做起了“老板娘”的美梦,这次,没被开除,就算是二后生看在她死去的表姐梦兰的面子上开恩了。换做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早让她能滚多远滚多远了。
紧接着,二后生也和牛志木单独谈了这次事的处理意见,大致的意思是,该牛志木承担的责任,他还是必须要担的,但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损失的这十万块钱,两个人三七开,牛志木承担其中的七万,二后生承担三万,从两人年底分红里扣掉,来堵亏下的这个窟窿。毕竟,这里边根本就没有二后生丝毫的过错,全部是牛志木一手造成的。
牛志木毫无意见地答应了。接下来,二后生也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对于以后他两人互相合作之间的约束,其中的前提就是有任何动大额现金的事,必须事先通报告知,经得同意方可实施。否则,任何一方没有资格动用财务账上的钱。
补牢了这个漏洞,二后生的心里还是踏实多了。而牛志木也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再不干这傻事了。
经过这一场,春兰算是把牛志木恨死了,她脑筋再不转弯,也知道自己是被涮了。连着多少天,她都不搭理牛志木,觉得他就是个骗色骗财的骗子,大骗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