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请我吃一碗猪油拌饭吗?”
年轻画家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他喉咙滚了滚,像是在吞咽口水,看起来饿极了。
“坐。”
翟楠拉开凳子,像大排档老板示意加一碗猪油拌饭,接着看向那位看起来穷困潦倒的画家,“很久没吃饭了?”
小画家红着脸点点头,“我的画卖不出去。”
这时候大排档老板将四碗热腾腾的饭端了过来,太岁一边将饭摆在桌子上,一边大大咧咧的道,“拿出来给太岁哥看看,如果画的好看,太岁哥全部买了。”
小画家点点头,打开画夹,掏出刚刚画好的建筑油画。
“可以呀!高产似那啥?”
太岁笑着将画接过去,铺在桌子上,只看了一眼,刚刚的笑脸就慢慢僵硬起来。
他画的,正是以前翟楠家的那一栋老楼,不过整个画面都是用红色颜料画成的,背景是黑夜的暗红色,月亮是白红色,而建筑则像是血液干掉一样的黑红色,画面很抽象,建筑歪歪扭扭,而在画里,那些现实里明明空无一人的黑色窗户,居然都亮了起来,并且散发着浓郁的血光。
而一张张诡异的哭脸,趴在这些窗边,眼泪顺着老楼墙壁流下来,化为一条血色的小溪,慢慢进入了下水道。
整个画面,都充斥着一种绝对的扭曲和旋转感,仿佛一切都模糊不清,就连窗子,因为弯曲,也仿佛一张恐怖的鬼脸。
“这画……挺抽象的哈……”
太岁看的头皮发麻,声音干涩的问道,“那些楼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你为什么要画上这些脸呢?”
画家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解,“可是我就是照着这栋楼画的呀……”
翟楠疑惑的看向了自己家的老楼,“这栋楼自从污染事件发生,人死光了以后,就被彻底废弃了,这座楼上面的红色是那些人的血没有人清理,干了以后形成的污痕,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住啊。”
太岁翻看下面的画。
这些油画画的大多是建筑,街道,城市一角什么的,不过整幅油画的画面背景,全部都是诡异的红色和大批大批的哭脸,翟楠还认出其中一幅画的正是福来诊所。
“怪不得没有人买呢……”
太岁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的画这么压抑,这么恐怖,谁看得下去?”
画家顿时有些疑惑,“可是,在我眼里,这些发生过特殊污染的地方,就是这个样子的呀……”
“但这不是艺术……艺术必须是给人美的……”
“这怎么不是艺术了?”画家有些不满的看了太岁一眼,“我觉得我的画很美……”
翟楠,太岁和裴雨默默的端起了饭,而小画家依然在坚持,“虽然现在没有人愿意买我的画,但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我要坚持理想……”
他眼神闪闪发光,清贫而倔强。
远处深红的高楼和滋啦闪烁的路灯,似乎微微扭曲了一点。
“先吃饭……”
翟楠等画家把画收起来后,将一碗热腾腾的猪油拌饭递到了他面前,而这个时候,旁边给自己舀了一大口的太岁这时候却呸呸呸的吐了起来,“楠仔,你吃的这什么啊?怎么又咸又腻……”
翟楠这时候却将那一碗雪白的热饭搅拌起来,“这个饭吃之前要搅一搅,上面搁了很多猪油和粗盐,滚烫的饭会把猪油烫的像膏一样软,把盐和油均匀的拌进饭里,这样吃起来就会有一股肉味。”
太岁和裴雨有样学样,而旁边的画家一看就穷的比较久,也知道这东西怎么吃,很快的搅完,便开始大口大口往里塞。
“味道真的不错啊……”
太岁尝了一口滚烫的猪油饭,忍不住夸赞起来,只觉得唇齿间充满香味。
“这一碗饭,才不到一块钱。”
翟楠一边吃一边说,“以前婶婶没钱的时候,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来吃这个,这里的饭特别便宜,所以以前来的人特别多,老板特别会蒸米饭,他白天会去以前菜市场里,屠夫那里,捡一些没用的猪下水,回来炼成油,撒一点盐巴就会很好吃,而且很便宜,我们这些贫民区的人都吃得起。”
裴雨慢慢的嚼着猪油饭,沉默的看着翟楠。
她突然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翟楠在会议室里,会给出那样的答案。
路边的臭水沟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地面上的垃圾几乎已经化在了马路中,这里的街道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即使此刻空无一人,也能想象到这里环境的恶劣。。
不到一块钱的猪油饭,什么菜都没有,对于以前这里的人来说,竟然算得上改变生活。
那如果连这不到一块钱的饭都吃不上了,他们会干什么呢?
怪不得翟值守明明已经赚了很多钱,还总是小心翼翼的存着,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城市的保护神,他只是想当一个赚的多一点的上班族,就连当初加入分公司,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福利真的很好……
他会因为穷而犯罪,同样也会因为富,因为成了这个城市的保护神,而变得满足,而想要保护住这个让自己生活的很好的地方。
裴雨大口大口的吃着猪油饭,不一会儿,一碗饭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而旁边的小画家自然吃的更快,中间还不好意思的看着翟楠,示意多加一碗。
“大哥,听你刚刚说你小时候常常来这里吃饭,你以前住在这栋楼吗?”画家抱着第二碗饭,含糊不清的问道。
翟楠点点头。
小画家顿时惊讶的放下饭碗,“从特殊污染里活下来的……大哥,你简直就是活化石啊!?”
他激动的从桌子下面拾起画板,“大哥,你就是这栋楼以前的居民对吧,那我可以给你画一幅吗?”
“就当是你请我吃饭的饭钱。”
太岁在旁边抽了抽嘴,“你这画风,给人画画,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但是画家这时候却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专注的拿起画笔,在饭桌旁画了起来。
翟楠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的颜料呢?”
画家看了翟楠一眼,画笔轻轻在地上抹了抹,又沾了沾旁边的脏水,落到画纸上时,已经变成了刺眼的鲜红色。
“被污染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干掉的血液。”
“这些血,就是最鲜艳的颜料。”
远处,滋啦闪烁的路灯猛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