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 / 1)

第 90 章

第90章

皂荚三口两口把手里的米饼吃完, 顾长生便把他的那份递到皂荚面前。

皂荚看了一眼, 见顾长生一脸认真, 便伸手接了过来, 重新用油纸包包了起来, 三折两折, 顺手揣进了顾长生的口袋里。

动作相当娴熟。

顾长生:“......”

顾长生无奈问她:“你吃饱了?”

皂荚点头。

顾长生便把油纸包往兜里塞了塞, 朝皂荚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师父。”

说完就像以往一样,要去握皂荚的手——

皂荚正好往前一步, 堪堪错开了顾长生的手。

顾长生握了个空,一时有些呆住了。

他和皂荚经历的事情多了,但凡到了陌生地方或者有危险的地方, 为了安全和保险, 他都是直接握住皂荚手腕的......

这次带皂荚来见师父,其实并非龙潭虎穴, 顾长生却不知怎么的, 自打到了凌霄山底下之后, 他便莫名紧张起来——

仔细追究起来, 倒像是怕师父不喜欢皂荚。

顾长生自小长在山上,哪怕出去读书后, 也一心向道, 和其他人并没有过多的牵扯, 自他十三岁以来,个更是常年与道术为伴——

皂荚是这么多年以来, 除了观中师兄弟以外,他唯一深交的人。

顾长生兀自伸手发楞,皂荚像是没看见他空出的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顾道长?”

顾道长这才回过神来。

他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跟我来吧。”

******

灵霄观很大,但正是观中道士做功课的时候,故而顾长生带着皂荚走了许久,除了沁人心脾的檀香味,还有山中灵气充裕特有的味道。

顾长生带着皂荚到了观中一座偏殿。

偏殿门外,方才皂荚和顾长生遇上的那个小道童正蹲坐在门槛前,一点一点啃着刚刚皂荚给他的半块米饼。

那小模样真是可怜、幼小、又无助。

顾长生:“......”

皂荚:“......”

见顾长生和皂荚来,小道童“啊呜”一大口直接把米饼塞进了嘴巴里,边塞还边警戒地看着顾长生和皂荚两人,像是生怕他们抢了去。

皂荚:“......”

看你把人家小朋友吓的。

顾长生:“......”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道童把饼子啃完,这才站起身来。

他小大人似的拍拍身上掉下的饼屑,对顾长生道:“长生师叔,观主让我先带你去灵泉,沐浴更衣。”

说完,小道童便走到他跟前,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荷包。

这是闻着米饼的味儿了。

顾长生:“......”

他问小道童:“那师父有没有说,我带来的这位道友去哪里?”

小道童道:“观主没说。”

顾长生一把拉住皂荚的手,带着她就要往里走:“那我先带着皂荚去拜见了师父,再与你去灵泉。”

小道童赶忙跑到前面,双手张开拦住他:“长生师叔你可别乱跑,观主吩咐了就吩咐了,你可别违抗。”

他看了一眼皂荚,奶声奶气的接着道:“观主没有吩咐这位小姐姐,那便是让小姐姐直接进去的意思。”

小道童有些嫌弃:“长生师叔你真笨,观主都让这位小姐姐上来了,怎么会不让她见?”

顾长生:“......”

行叭。

只是顾长生仍有些不放心,握着她的手不放开:“皂荚......你怕不怕?”

皂荚拍拍顾长生的手,示意他放开。

顾长生脸色一黑,不肯松手。

皂荚笑了起来:“你师父是个大魔头么?”

顾长生道:“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可怕的?”

皂荚道,“不就是个慈祥的老人家......”

皂荚话没说完,便见着顾长生和小道童的脸色同时微妙起来。

皂荚:“......”

她说错了什么吗?

顾长生还是想带着皂荚往里去,但小道童就是挡在前面,死活不让顾长生进去。

皂荚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长生的师父摆明了就是支开顾长生要单独见她——

皂荚自己挣脱了顾长生的手。

顾长生一愣。

这是今天皂荚第二次,让他抓空了......

这种感觉......十分的不美好。

顾长生有些生气,觉得皂荚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皂荚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学着他的样子握住了顾长生的手,摇了摇:“你放心,你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小道童连连点头:“长生师叔,我们可是名门正派,不会吃掉小姐姐的。”

顾长生道:“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皂荚:“......”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就是见个人而已......

怎么现在搞得就像是要去慷慨就义了?

皂荚懒得理他,冲小道童点点头,迈过了门槛。

******

皂荚一走进偏殿,便觉得整个人身体一凉。

这种凉不像是阴气,也不像是山间阴冷的寒气,就只是单纯的凉,让她从整个身体到魂魄都极其的舒适——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长生。

顾长生手上牵着小道童,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小道童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年纪,是一种对顾长生好笑又好气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嘴巴还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只是皂荚什么都听不见了。

是的,从皂荚一脚迈进偏殿,似乎就有一股气息,将偏殿内部和偏殿外面隔绝了开来。

只是两眼的功夫,皂荚不止听不见小道童和顾长生在讲什么,连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了。

等皂荚回头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断掉了和外面的联系。

她握紧了手掌。

掌心中有一张顾长生方才,偷偷塞到她手心中的黄符。

偏殿很大,路有两条。

殿内没有指示,也没有道士在里面,皂荚便顺着心意,随便选了一条路往前走——

直到穿过了整座大殿,她也没有见到一个人。

皂荚从偏殿的后门出了去。

后门外是一座小院。

院中有一个长亭。

长亭边上,有一个和顾长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正在扫地。

这座院子并不大,但是在男子的扫把下,小院的空地上,已经有了好几堆枯叶——

皂荚停下脚步,先是低头看看地上的枯叶堆,又抬头看看院中犹自茂密的树冠,不由赞叹这凌霄山果然是座宝山——

这些树的叶子这么个掉法都没掉成光树杈,足见这凌霄山上多么灵气充沛。

就是不知道如果人住在这里,能不能防秃。

皂荚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脚下的步子还没停。

她走到年轻男子六七步远的地方,出声道:“这位道长,请问青玄道长在这里么?”

扫洒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十分俊秀的一张脸。

皂荚忍不住想,这灵霄观是看脸选人的么?

这年轻的道长似乎是没想过这里会有外人出现,先是被皂荚一惊,而后慌乱的埋下头,继续扫地。

皂荚:“......”

这灵霄观的男娃娃都和顾长生是同款吗?

她再次出声,又问了一遍:“请问这位道长,青玄道长在这里么?”

这次犹在扫地的道长倒是回应了——

他仍旧不出声,只是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让皂荚往那里去。

皂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是这小院的一道侧门。

皂荚:“......”

这青玄道长是俄罗斯套娃吗?

找他这一层套一层,环环相扣的。

但总归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皂荚朝那年轻道长道了一声谢,转身朝侧门走去了。

侧门上有个铜锁,锁是旧的,但是很干净,想来是时时有人用着的。

锁是锁上的,但是锁眼中插着一把钥匙。

皂荚:“......”

所以这门究竟是要锁还是不锁?

但不管这锁锁还是不锁,她要去见青玄,总是要打开的。

皂荚刚刚碰到黄铜锁,这锁便“咔哒”一声,直接从门上落了下来,断成了两截。

声音有点大,惊动了正在打扫那个年轻道长。

年轻道长看看皂荚,又看看地上可怜巴巴段成两截的铜锁,好看的双眸里露出了不认同。

皂荚:“......”

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她朝年轻道长尴尬一笑,推开门,直接窜了进去——

门外是一座高山。

山口有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皂荚:“......”

她这究竟是去见青玄,还是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去西天取经啊?

皂荚愤愤地盯着眼前的山洞——

她能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往前啊!

然而没走几步,皂荚掌心中,顾长生留给她的符咒,热了起来。

那热度刚刚好,既不会灼烧皂荚,又让皂荚感受到钻心一般的痛——

然而这一痛,让皂荚原本有些愤慨的心,蓦地平静起来。

皂荚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

这里不对头。

凌霄山钟灵毓秀,里面的道观设计巧夺天工,甚至看似平凡的偏殿都别有洞天......

但是......

怎么可能会有一座小院,推开侧门便是一座在院里根本就看不见的山?

皂荚又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前面那座有着黑黝黝洞穴的灵山,依然在前面——

一动不动。

就好像皂荚从来没迈出方才的两步,这洞穴依然在远处,她与洞穴的距离没有缩短分毫一般。

皂荚攥紧了手里的黄纸——

这是在幻境中。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或者说是青玄道长给她设计出来的。

皂荚皱着眉头——

她是什么时候着道的呢?

是她随心所欲选择那两条路的时候选错了?

还是方才那个年轻的道长设下的?

又或者说......

打从她第一脚踏入了这偏殿,她便已经入了这迷心的法阵?

皂荚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青玄道长,还是对她够客气的。

皂荚把那张顾长生给的,已经作废的黄符揣进裤子口袋里,然后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很小的刀片,轻轻在自己食指上一划——

鲜红色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她的伤口中窜了出来。

等到第一滴血坠落在地,皂荚伸手一弹,在食指上还未流下的血尽数被她弹到虚空之中——

皂荚口中飞快的念着口诀,待血珠散开之时——

她轻咤一声“——破!”

霎时间,原本晴空万里的环境天空乌云密布——

浓厚的云层中,黑浪翻滚——

皂荚把染血的食指放进嘴里,笑意盈盈地看着天。

黑浪滚动的愈来愈剧烈,云层中隐约有电光闪过——

但不等它汇聚成闪电,便像是被什么吸纳了去——

皂荚吮干净手上的血,见着时候差不多了,手指在虚空之中一划——

“一点都不好玩儿!”

似乎耳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皂荚眼前的景色猛地一闪,她又回到了方才的偏殿之中。

在她选择的那条路的路口。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

皂荚神色莫辨,食指和拇指轻轻揉着,将伤口中沁出的细密血丝揉散开来,轻笑一声,依然朝自己选择的那条路走去——

这条路和她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当她走完这条路,到达那个树木繁茂落叶成堆的院子时,里面并没有那个年轻的扫洒道人。

而在长亭内,有一个白发道人正在坐在里面,面前摆着几尊酒器。

皂荚站在原地,朝老道人道:“晚辈皂荚,见过青玄道长。”

那道人见到皂荚,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他不接皂荚的问候,慢悠悠地端起一个酒杯,朝皂荚道:“谁告诉你,我是青玄那老头子的?”

皂荚像是无意识地搓了搓手上的伤口,笑眯眯的朝老道长道:“这是晚辈胡乱猜测的。”

“是嘛?”

老道士笑了起来,“那你觉得你猜对了吗?”

皂荚说:“这得看您。”

“您要是承认您是青玄道长,那皂荚便是猜对了。”

皂荚语气颇好,“您要是不承认,那我便猜错了呗。”

老道士笑了起来:“你这小辈,拐着玩儿的说贫道耍赖。”

这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皂荚恭敬道:“皂荚哪里敢,道长您多虑了。”

老道长笑眯眯的:“姑娘哪里不敢,方才破阵时的血咒几乎毁天灭地——”

皂荚立即道:“再毁天灭地,您这幻境一收,我的术法不是一样被破了吗?”

青玄道:“我若是不收了幻境,那幻境连着这布阵的偏殿,都会被你招来的天雷劈成灰烬......”

皂荚低眉敛目:“皂荚才疏学浅,哪里敢。”

哪里敢?

青玄见着皂荚之前在幻境里皮笑肉不笑的架势,还真不像是不敢的。

青玄怀疑皂荚是在敷衍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只能轻咳嗽一声,示意皂荚到长亭中来:“皂荚姑娘,要不要来坐下?”

皂荚道:“多谢青玄道长了。”

青玄道:“长生在山脚下通过阵法已经告诉了我你们的来意。”

皂荚坐直了身体:“葛玄作恶多端,千年前连十殿阎王都折损在他手里,如果此次他真像秦广王所说,盯上了这次修道者的交流大会......”

“我知道。”

青玄打断他,“秦广王已经派判官知会过贫道,在葛玄的事情上,贫道和灵霄观上下已经有所准备,皂荚姑娘无需多虑。”

“只是......”青玄看着皂荚,目光中有所探究,“不知道皂荚姑娘师承何处?”

判官言辞期间,对皂荚多有推崇,甚至表示出葛玄之祸,那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皂荚才是解除祸事的关键。

“晚辈是师承魏伯阳一系。”

青玄微微一晃神。

魏伯阳作为以丹药飞升的大能,在修道者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

“据我所知......”青玄道,“魏伯阳道长在汉初便已经带着弟子飞升,并没有传人留下。”

皂荚低头,似乎有些赧颜:“家师是当年师叔祖的外门弟子......”

“家师?”

青玄更为狐疑。

魏伯阳飞升已有几千年,这皂荚的师父若是魏伯阳的弟子——

哪怕是外门的,此时也应该有几千岁了。

皂荚道:“实不相瞒,家师乃皂荚的养父,是只千年黄鼠狼精。”

青玄:“......”

“七年前家师为了重新封印葛玄魂魄,肉身被毁。”

“现在只能以魂魄的形态,家里蹲。”

青玄:“......”

他愣了片刻才道:“家里蹲好、家里蹲好。”

皂荚:“......”

她觉得,顾长生的师父,灵霄观观主,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果然,青玄眸光闪烁两下,便朝皂荚道:“不知道皂荚姑娘,和劣徒长生,是何关系?”

皂荚心头一咯噔——

果然,青玄什么都知道。

皂荚道:“青玄道长认为,长生和我应该是什么关系?”

青玄送酒的手势一顿——

他想过皂荚会解释,想过皂荚会遮掩,却没想皂荚又是反问他。

啧,有点意思。

青玄把杯中的米酒浅啜一口:“不知皂荚姑娘可否知道,灵霄观对长生的期许是什么?”

皂荚笑眯眯:“不知道。”

青玄:“......”

我知道你在撒谎,但是我没有证据。

青玄道:“长生小时候被亲人所弃,我见他天资卓绝,便将他当做灵霄观的继承人培养。”

“只是在长生一岁时,我为他算了一卦。”

“长生三十岁前有一劫,倘若能顺利度过,那他便会是这千年来,我灵霄观飞升的第一人。”

“只是贫道学艺不精,算不出来他的劫难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和‘外人’有关,故而为了他的前程,我便想得是让他在这观里长大。”

青玄叹了口气:“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国家大力整顿义务教育,尽管我灵霄观人才济济,硕士博士应有尽有......”

“长生还是得去山下上学。”

“所幸他天生淡薄,这些年来并未有亲近之人。”

“只是天道无常,长生在历练的时候,遇到了你。”

“皂荚姑娘,我原本不知长生的劫数是什么,待华明师弟传信与我时,我才知道......”

“长生要历的,是情劫。”

“而你,便是他的劫。”

皂荚:“......”

皂荚先前便隐隐有了猜测,此时由青玄自己说出来,皂荚觉得“果然如此”之余,心头也有了一丝不安——

“所以青玄道长您的意思是……”

青玄说:“我没什么意思。”

皂荚:“......”

没什意思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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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奇道:“皂荚姑娘以为贫道要做什么?

棒打鸳鸯吗?”

皂荚:“......”

难道不是吗?

按照正常的剧情,她这种破坏天才修道的人,应该会被天才的师父、亲人通过甩支票、恐吓甚至绑架等手段,让她真爱生命,远离天才的啊......

怎么看着青玄道长的意思,有点儿不一样啊?

青玄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长生如今比之前有了烟火气,又不一定是坏事,贫道为什么要阻挠?”

皂荚:“......”

这个和她想象的真的有点不一样。

青玄说:“虽然道家门派众多,各有各的宗旨,但最大多数总归脱不去老子‘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八个字。

过于执着某件事的话,便是违背了本心。”

“贫道当初妄图通过一己之力改变长生,但却将他教养的跟呆子一般,这便是祖师爷给贫道的警示。”

皂荚:“......道长说得是。”

青玄指指方才皂荚来的那条路:“其实偏殿两条路,都是通往这里的。”

“两条路上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皂荚姑娘方才一路走来,幻境中所呈现的,其实是皂荚姑娘你自己担心的。”

“倘若皂荚姑娘心中真的无怖无畏,那便不会触动阵法。”

大概是平日里讲经的缘故,青玄说话并不快,皂荚一字一句听进去了有如醍醐灌顶——

她虽然分别时和顾长生说着她无所畏惧,但她内心里其实是担心的——

担心青玄对她的态度、担心青玄将她和顾长生之间朦胧的好感直接毁去。

所以她在潜意识里,其实是不想见青玄的。

或者说,在她的潜意识里,青玄便是她眼前的大山。

故而刚踏进那迷魂的路径时,她脚下的路便七弯八拐,没有了尽头——

而当她用血咒破除幻境时,她的内心是毫无畏惧的——

管你青玄紫玄,请雷劈了再说——

那阵,便破了。

也可能是因为......

她破阵的勇气,是顾长生给的。

顾长生担心她的安危,悄悄背着师父的耳目,偷偷给她塞了一张符咒。

这件事情如果是放在她刚认识顾长生的时候,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时候的顾呆,是中规中矩的顾呆啊......

她今天走的弯路,说到底是源自于她的惶恐——

她自正式开始从事风水行业一来,一路上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但她始终是个孤女——

一个毫无根系的愣头青。

一个毫无根系的人,在底蕴深厚的门派面前,终归是没有底气的。

她对自己有勇气,但对顾长生,却是没有的。

皂荚在走神,青玄也不多说,一口一口的喝着自己小酒——

直到皂荚想明白,站起身来,朝他长作一揖:“道长说得是,方才是皂荚执妄了,多谢道长提点。”

青玄坦然地受着皂荚这一礼——

“长生师叔,你别往里闯啊!”

“观主说过,他和皂荚姑娘会面,你不用来......”

这是方才那小道童的声音。

随即便是顾长生的声音:“我灵泉也泡过了,道袍也穿上了,现在正是应该拜见师父的时候,慈辛你再拦我,我就告诉你师父,你以下犯上,打你板子关你禁闭了!”

顾长生的声音越来越大,间或还有跑步的声音。

等皂荚侧头的时候,顾长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院门口了。

顾长生方才沐浴更衣过,半长的头发还是湿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方才洗澡红的还是因为跑过来才红的。

顾长生见皂荚直挺挺的站在自家师父面前,而自己师父正拿着酒樽......

顾长生甩开小道童的拉着他的袖子,先是皱了皱眉头,朝青玄行了个礼:“师父好,徒弟长生回来了。”

小道童插嘴道:“观主我拦了师兄了,他跑得太快我拦都拦不住。”

声音嫩嫩的,怪委屈的。

顾长生道:“师父明鉴,徒儿只是在外游历久了,归心似箭,急着见师父罢了。”

然后不等青玄回复,他便转头看着皂荚,双眼亮晶晶的:“皂荚,你还好吧?”

那语气,就像生怕是皂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受到了什么虐待一样。

青玄:“......”

哦。

这就是你的归心似箭想见我。

养这种徒弟有什么用?

不如养头猪,逢年过节还能杀了吃肉!

皂荚:“......”

她本来觉得现在还挺好的,只是这顾呆子问了以后,估摸着就不大好了。

她赶忙看向青玄,见老道长吹胡子瞪眼的,连忙道:“道长待我很好。”

顾长生狐疑地看着青玄。

青玄:“......”

贫道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让自己的亲徒儿这么不信任自己?

养什么徒弟?

还是养猪叭!

然而徒弟毕竟是自己养的,青玄端着架子道:“师父自然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不过慈辛也是按我的命令在此守门,故而你要罚他......”

“少给他添些灯油便是,就不要惊动他师父了。”

小道童:“......”

皂荚:“......”

皂荚捂脸。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顾长生这么呆了。

绝对就是被这老道长给惯的!

顾长生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拉住皂荚的手腕:“如果师父没什么事,徒儿便先带着皂荚道友去斋堂吃午饭了。”

顾长生说:“皂荚为了见你,今天早晨起得早,吃得也不多,方才她在山门口便已经饿了。”

青玄:“......”

小道童赶忙道:“我知道!长生师叔方才还在山门口抢我的米饼给这个小姐姐吃!”

青玄:“......”

青玄看着满腹心思都在皂荚身上的徒弟,就觉着哪里看着哪里都心烦,不由挥手道:“走走走!”

赶紧给我走了好眼不见为净!

顾长生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多谢师父。”

皂荚挣脱顾长生的手,也朝青玄道:“多谢青玄道长。”

话音一落,顾长生就拉着皂荚,要往外面走——

只是没走两步,顾长生回头,看着青玄面前的酒樽——

“师父您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酒。”

“就算要喝,也要让慈辛给你温了才好。”

青玄心头一暖:这傻徒弟心里还是有这个师父的。

然后顾长生又道:“您的血压那么高,再这么喝酒,降压药都管不住了!”

青玄:“......”

这下是皂荚要拉着顾长生往外走了——

顾三岁这呆病犯起来,简直不分敌我。

“皂荚姑娘,”在皂荚和顾长生即将踏出院子的时候,青玄喊住她,“你刚才为什么还继续选哪条路?”

皂荚第一次选的那条路,一踏上便着了幻境的道,怎么从幻境出来了,还敢再走一次?

青玄问她:“皂荚姑娘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皂荚回头,看着青玄:“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会吸取教训。”

着过一次道,如果在同一条路上再次犯同一个错误,那便是蠢了。

何况......

皂荚看着青玄:“我能破那幻境第一次,我便能破第二次。”

再走一次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

待两人出了院子,到了偏殿里,顾长生便停了下来,上上下下不断打量着皂荚,急哄哄的问她:“我师父是不是为难你了?”

皂荚道:“我好端端站在这里,哪有什么为难?”

顾长生道:“我师父有时候兴致上来,有捉弄人的习惯。

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跟我说!”

皂荚:“......”

说了能咋地,难不成你还能揍你师父一顿啊?

顾长生道:“要是受了伤,我便去观里丹房给你讨上好的伤药,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亏!”

顾长生一脸的关切做不得假,皂荚轻笑了一声——

“顾长生,你这么关心我......”

她拉长了声音,笑眯眯地问顾长生——

“顾长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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