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之前,小会通气,这是常规的操作。
就比如你在公司大会上看到的那些决议,实际上很多都是小会就已经就决策好的。
与去年不同,今年淮海军的大会比去年的规模更大,还好江宁这里建立一个大礼堂,足够容纳这么多的人。
礼堂是连体的结构,建得仓促没有多么的美观,就是足够的大,能够容纳几千人。
主要是他的结构能够将声音传播开来。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淮海军已经发明了扩音器。
说来有意思,扩音器是电话机的副产品。
这个电话机还是徐寿在船上做出的原型机。
被船送回来后,电力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对其进行了还原。
电话机虽然还没有用上。但是将电话机的听筒进行放大之后,做出的大喇叭却是已经可以实用了。
虽然这个通过喇叭放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将董书恒恒原本富有磁性的声音变得像是公鸭嗓子。
但是这种能够让人声音变大的机器在很多人看来就像是神器一般。
大会的筹备工作早在半月前就开始了,除了各条线各部门的代表以外,今年还增加了一定数量的群众代表。
唐焘是景德镇的陶瓷匠师,能文善画,兼书法篆刻且又精通制瓷;擅长制作青花瓷、釉上彩、斗彩、五彩、素三彩和各种单色釉瓷。
他的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唐英。不过传到唐焘这一代早已经不如先祖。
加上朝廷这些年在景德镇的管理日加混乱。
瓷工的生活是越来越艰辛,管理官窑的太监跟地方官府勾结,中饱私囊,低价出货给商人,然后从中收取回扣。
官窑的收入日减,窑工们经常被管事挑毛病,克扣工钱。就连唐焘这样的匠师都未能幸免。
匠师稀少,培养一名匠师花费的资源巨大。以前不管是官窑还是私窑都会加以笼络。
可是现在,唐焘他们这些匠师却在官窑受到了百般苛待。
曾经有一个匠师受不了压迫,逃掉外地准备跳到私窑去做。
可是呢,第二天就被人打断了双手。从此大家只能饮泣吞声。
后来太平军打来了,战斗破坏了很多瓷窑,太平军占领了这里以后,派人来管理瓷窑。
但是商路被断,瓷窑做出的东西卖不出去。唐焘这样的匠师也只能拿着太平军给的配给渡人,吃糠咽菜。
几年的苦日子过下来,唐焘觉得自己的子孙还不如去种地呢!
像自己这样学了一辈子手艺,花费家中那么多的资源,不也是过成这样普通百姓的生活吗?
正好太平军治下,没人管他是不是匠籍。
正当唐焘准备撂挑子不干的时候,淮海军又赶走了太平军,占领了景德镇。
一年的时间唐焘换了三任东家。
唐焘不了解淮海军,但是他知道淮海公司,因为淮海公司是景德镇陶瓷的大买家。
淮海公司之所以是大买家,因为他们把持着上海的出口贸易。
所以唐焘决定留下来再看看。
果不其然淮海军占领这里之后,就派人来接收官窑。
淮海军派过来的管事是淮海公司的一名管事,此人名叫蒋光藻。
蒋光藻以前就是负责同景德镇的瓷器贸易,跟这里的大小管事都很熟悉,甚至是唐焘这样的匠师,他都认识。
官窑这边的人也都认识此人。
蒋光藻一进驻官窑就将拖欠了大家半年多的工钱结了。
就这一件事情就让大家心悦诚服。
好听的话,这些手艺人听不懂。大家只是靠着手艺赚钱吃饭的,因为工匠没有田地,只能够靠着薪响养家糊口。
当大家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元时,心中才安定了下来。
唐焘也打消了出走的念头。唐焘觉得以自己的手艺在哪里都能够混上饭吃。
蒋光藻接收官窑之后,将其改制为公司,原本的工坊管理模式也随之改变。
按照原来的工序,所有人被分为一个个车间或者工组。练泥、拉胚、印胚、利胚、晒胚、刻花、施釉、烧窑,每道工序都有一个组长或者是车间主任来负责。
唐焘本来刻花、施釉都要自己做,现在他被安排负责施釉车间,顾名思义,这个车间只负责这一个环节。
施釉的活对匠人的画工和书法造诣的要求很高,个人的水平直接影响到了瓷器的品质。
唐焘在这一块家学渊源,功底深厚。蒋光藻也知道他在官窑中擅长这一块。
所以,唐焘才被任命为车间主任。
他的薪水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他再也不想走了,因为他的薪水足够全家吃饱喝足。
不过对于这种分工明细的管理模式大家还是心存疑虑的。
直到公司给普通的匠人们制定了计件工资制度,瓷器的产量越来越高,唐焘才发现这种生产模式的妙处。
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司按照淮海公司的模式,给匠师还有普通工匠进行定级。
唐焘被定为了大匠师,据说品级相当于知县老爷。唐焘的待遇再次提高。
活了四十几个春秋,唐焘从来没有感到做一个匠师还有那样的荣耀。
而且淮海军废除了以前的匠籍,唐焘的子孙可以跟普通人一样读书、买地。
这些变化都让公司的工人、匠师感到欣喜。
就在最近,军政度在景德镇成立了一个瓷器学校。
唐焘被聘为教习,专门教授刻花、施釉。唐焘再次完成了人生的逆袭。成了教书育人的先生。当然公司的车间主任,他依然兼任。
只不过他不再做那些流水线上的产品。
公司为他成了一个工作室,配备了专门的助手。
他工作室出产的产品可以印上他个人的标签,他的每一件瓷器作品都当作艺术品去营销。
当然他要投入大量的心血去精细制作。
景德镇陶瓷公司也要打造自己的奢侈品品牌。
董书恒深谙其中的奥义,早已传授给了手下。
瓷器本身可以作为艺术品收藏,当然制作人要是名家。
要想捧红一个名家,首先他要有真本事,这一点唐焘是符合条件的。
其次他要有可以拿来炒作的家世背景,唐焘是名家唐英的孙子,这就是一个炒作的点。
再次,就是造势了,无论是找托还什么,作为有背景的公司来说,都不是难事。
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
唐焘本来是一个即将因为穷困潦倒而转行的匠师。
现在一年时间不到就名利双收,有机会成为一名大师。
唐焘的心中很清楚,自己该感谢谁?
这次他作为公司的代表和经理一起来参加年终大会。
唐焘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亲眼看看淮海军的总统。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建立这样一个组织。
哪怕在会上大家拥立总统造反称帝,唐焘觉得自己也会好不犹豫地支持。
进入了江宁,唐焘他们这些代表都被安排在招待所居住。
在江宁城有很多这样的招待所。据说很多都是以前的王府改建的。
怪不得唐焘一进来就觉得这里像是个府邸,里面分成一个个小院,房子大都改成了卧室。但是府中原来的亭台假山都还在。
吃饭是在食堂集中吃,吃好了之后,大家会在一起逛一逛花园。
每间房子根据大小,住的人不是一样多。
唐焘住的房间里加上他一共有三个人。
另外两人,一个是个老汉名叫张五,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竟然是从南洋回来的,此人是一个农场的场长,名叫杨广泉。
晚上逛了一会儿,三人都回了房间,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这么早,大家也睡不着,不知道谁开的头,就在一起聊天。
“老杨,你们那个农场是在什么地方来?”唐焘毕竟是个匠师,算是个文化人。他这个匠师可是从小学书法、绘画,文盲肯定是学不了的。
自认为是文化人的唐焘觉得自己应该率先打开话题。
“我们那里应该算是在柔佛苏丹国的北边。说不上是哪个国家的,农场周边都是一些生土著,实际上就是野人,他们似乎没有国家,只有自己的部落。不过那里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但是英国人也不大管,他们人手不多,只能管理狮城周边。”
“那一定很危险吧?”唐焘又问道,大家都对异域的事情感兴趣,那个老汉张五也竖着耳朵听着,就当是听个新鲜。
“刚开始的时候,生土著会来抢东西,后来俺们把这些土著都杀了,还抓了一批人帮我砍树修路。”
“你们不知道,俺们海外的农场,最初去的都是民兵,每个人都有枪。只要俺们不进到林子里面,这些土著根本就伤不倒俺们。”
……
唐焘和张五都听得入神,尤其是讲到抓土著的时候,他们心中竟然有种自豪感。
“你们知道我们农场现在有多少土地吗?”杨广泉故作神秘地说道。
“多少?”两人都很好奇。
“五十万亩。”
“这么多!”
“这只是开辟出来的水稻田。我们还有几十万亩的橡胶林和果园呢!”
“我们东台老家那边一个农场也就两三万亩地,你这一个农场顶上十几个国内的农场了。”张五扒拉着手指算了半天。
“哎呀,老张啊,你是东台的啊,那可是总统的起家之地啊。”张广泉和唐焘都惊讶地看向老张。
“俺以前在兴化那边的农场,俺是安徽的流民走投无路投靠了淮海军,后来主动报名去了南洋,所以扬州那边的农场俺是知道的。”
“南洋那边到处是蛮荒的土地,只要开垦好了,稻子一年可以种三季,就是天太热,不像俺们国内这边冬暖夏凉。那边只有雨季和旱季。”
……
唐焘是个大匠师,杨广泉是个农场场长,那老张是干什么的?
两人都看向老张。
“老张你是怎么被选过来开会的?”还是唐焘开口问道。
老张见两人看向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三人当中,只有他的身份最为普通。
“老汉我就是一个盐把式,现在在盐田工作,主要做的就是观察卤水。”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晒盐也分很多道工序的,卤水晒到一定程度就要放到下一道盐田……”
老张讲起自己的晒盐本事滔滔不绝,说实话,两人都不是太懂。
老张说了个寂寞……
突然,老张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这都不是我来开会的原因。”
老张虽然是个没文化的,但是却蛮会吊人胃口的。
见两人都好奇地看向他,老张才自豪地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啊,是因为老汉我的五个儿子有四个在军中当兵。县长说总统要亲自给我颁奖呢!没想到老汉我也有今天。”
两人一听,都是了然,这个张家为淮海军做的贡献可真不小啊!
“老张,你可真有福气。”两人恭喜道。
这个张五本身排行老五,估计兄弟很多,没想到他自己儿子也这么多。
不得不羡慕,有的人生孩子,生着生着就达到了人生巅峰。
“来之前,我老伴跟我挣了半天,说儿子都是她生的,应该她来领奖,被我教训了一顿。当初我送几个小子去参军时,老婆子还拦着,说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现在倒是跟我抢功劳来了。”
两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张五也跟着得意的笑。
老张又回忆道:“当初咱们总统还是刚刚掌管了家业的商人。要办团练剿匪。那时候我们家是盐丁,饭都吃不上。你们不知道我本来有七个儿子的,有两个就是饿死的。”
两人心说这个老张真是高产。不对,是老张媳妇儿高产。
“那时,总统还没啥名气,来我们灶户村落招人,咱就想啊,当兵吃粮总比做盐丁强啊,老大从小害了病,腿不好,人家不收。其他四个没想到都选上了。”
“总统是个好心的人,一下子给了咱家几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四个小子当兵每个月还有一大笔饷银。”
“后来总统升了官,将灶户的户籍全改成农户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种田了。再后来,取消了煮盐,改成晒盐,村子周围原来长茅草和芦苇的地,都给了村子,每家开垦了都算是自己的。”
“我们家也开了几十亩地给老大种,老汉我有点望卤水的本事,给招进了盐厂继续做事拿工钱。”
“家里面有了钱,有了地,建了新房子,瘸腿的老大现在终于娶上媳妇儿了,几个小子在军中,找媳妇儿不用愁。”
“以前人家都嫌弃当兵的,但是咱们淮海军的兵不一样,待遇好啊,家属还有军属待遇,可以减税。提亲的人多着呢!”不过老三和老四都是军官了,不愿意在乡下找,要自己找,由他们去吧,只要不打光棍就行。”
……
两人没想到,看起来憨厚的张老汉这么能讲。看样子是没少在人前炫耀自己的家事。
“张老哥,你当初可真是有眼光啊。”两人附和道。
“那是,当初咱们总统带着一千多子弟兵从东台出兵,咱就知道,总统必然飞黄腾达。”
“总统他练兵如神啊,俺家那四个娃子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可是当了半年兵就都认字了。回家探亲时,我都认不出来了。”
……
一句附和,老张的话匣子又打来了。
后来三人又聊到了唐焘,唐焘将自己匠师的身份一带而过,着重说了自己是学堂的教习。得到了两人崇拜的目光。原来是位文化人。
唐焘是个会做人的,随身带着几个自己做的小茶壶。当即各送了一个给二人。
这茶壶上画着炫彩的花纹,虽然不大,但是甚是精致。
二人纷纷道谢。
“老唐,你真厉害,就凭你这水平,必然是个大匠师。那可是相当于特级技工,厉害。”
众人都知道,淮海军下的工厂、作坊中,凡是搞技术的工人都是分品级的,最好的就是特级技工,然后是高级、中级、初级,各分三等。
特技技工的待遇很高,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地位很高。
总统府每年会给这些人发特殊津贴,虽然不多,但是那荣誉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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