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苏的房间在顶楼,阮蔷回了一句阮星许,让他悠着点之后,便换好衣服乘电梯上去。
她敲了好几下门,晏苏才过来开门将她放了进来。
顶楼的房间都有露天阳台,可以俯瞰整个城市,阳台中间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
其中一个杯子里已经倒了酒,应该是已经被人喝过了。
阮蔷刚要出去,晏苏从箱子里拿了一条薄绒毯出来,递给她:“外面冷,披着吧。”
女孩眉眼弯了弯,她看着晏苏,笑盈盈地说:“谢谢苏姐。”
晏苏拉着她的手出去,两人在铺着柔软坐垫的沙发椅上坐下来。
阮蔷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小口小口试探性地抿着。
晏苏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打算和孟亦在一起吗?”
阮蔷轻声回:“其实我身边人有挺失败的感情经历……”
顿了两秒,她牙齿磕在了唇瓣上:“应该说是婚姻经历。”
晏苏捏着酒杯的指尖一顿,她斜了阮蔷一眼:“你是在说我?”
阮蔷“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立刻否认道:“不是不是,是我朋友……”
她眼睫颤了颤:“她和她的老公大学的时候认识,两个人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婚后也相爱了挺长一段时间,很快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他一开始挺高兴,还挺喜欢这个女儿,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跟她说想再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她说好,但是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再加上生女儿时耗费心血,之后怎么也怀不上了。他表面上告诉她,没有关系,生不了就不生了吧,女儿也可以继承家业,但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还早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所以他的爱慢慢全给了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
阮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哽咽。
说完之后,她却没来由地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就好像这些年来堆积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就全找到了出口。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后,朝晏苏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苏姐,让你听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
晏苏沉默了片刻,叹了叹气:“小姑娘,你是你,你朋友是你朋友,别让其他人的人生经验成为你的人生枷锁。就算眼下你选错了,你也还年轻,大不了一切重头开始。”
阮蔷愣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酒,嗓音变得软绵绵:“对,我还年轻,我要勇敢。”
晏苏酒意也攀上了神经,她唇角勾了起来,清冷的眉眼间便多了一丝娇媚,“你明天有工作吗?”
阮蔷脑袋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了,她反应了半天,才点头:“好像有好像没有,我记得我这几天有个保护珍稀动物的公益广告要……”
话没说完,人已经趴下了。
晏苏没想到小姑娘的酒量这么差,莞尔笑了一声。
她喝完酒杯里还剩的酒,起身进屋,给阮蔷倒了杯温水出来,轻轻地拍了拍阮蔷的肩膀:“喝完这杯水赶紧回房间睡觉吧。”
阮蔷没有动,她脸埋在胳膊里面,嘴里咕哝着:“我不睡觉,我要喝酒,我还要去射击俱乐部找……”
晏苏没听清:“你要找谁?”
阮蔷机械式重复:“我要找谁?”
晏苏:“……”
想了想,她放下水杯,摸出手机,给蒋昭言发了一条短信:【替我转告孟师弟,他家小姑娘在我这里,喝醉了想要找他。】
又替阮蔷盖好毯子,她重新陷进沙发椅里,再次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晏苏挑了挑眉,缓步走过去,拉开门。
来人身形优越,肩宽腰窄腿长,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像是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身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转身往里走:“在阳台,她睡着了。”
孟亦微微颔首,走到阳台。
他俯身,手臂勾着阮蔷的膝盖弯,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晏苏送他们上了电梯,她刚转身准备回去,余光就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倚在她房门旁边的墙上。
她视而不见,快步走过去,刷卡开门,进去,就要关门。
许淮南眯了眯眼睛,他站直身体,没什么表情地朝她看过来:“你关上试试。”
下一秒,晏苏就将门合上了,门在他面前,发出不轻不重“砰”的一声。
关上之后,她背抵着门站了一会儿。
阳台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晏苏想到什么,后背瞬间就冒出了冷汗,她立刻跑了出去。
看到从地上站起来的男人,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许淮南,你他妈知不知道这里是顶楼?”
男人很明显地怔了两秒,他舌尖抵了抵后牙,眼底有极淡的笑意闪过:“我知道。”
晏苏深吸一口气,惊魂未定,依旧没好气地看着他:“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刚刚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现在摔下去已经是粉身碎骨……”
许淮南皱了皱眉,有点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谁教你说的脏话。”
……
*
阮蔷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好像还在问她要卡。
她偏了偏头,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视野一点一点变清晰起来,她看到清瘦利落的下颌线条,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眉眼。
阮蔷喝了酒,本就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将唇瓣舔得水润润的,“什么……卡?”
孟亦眸色微深,喉结滚了滚:“房卡。”
阮蔷想要抬右手去拿卡,却发现胳膊困在绒毯和他的胸膛之间完全动不了,她想了几秒,软声道:“放我下来。”
脚刚落地的那一刹那,她的脑袋又有些晕了,好在孟亦从后面箍着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体。
阮蔷尽管意识不太清醒,依旧礼貌地道了声谢。
孟亦倾身,替她理了理额前乱糟糟的碎发,淡声道:“早点休息。”
她乖巧地点点头,摸出房卡,打开门,走了进去,将门合上了。
孟亦清隽冷淡的眉眼间此刻有几分疲倦,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今天这一天真的够折腾。
刚想转身离开,门就被拉开了一条缝,少女将脑袋探了出来。
她扶着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嗓音轻而软:“孟亦哥……”
孟亦僵了一下,他放下手,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
阮蔷抿了抿唇,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自己这里拽了拽,没拽动,语气听起来便有些委屈的意味儿了,“你进来。”
孟亦无奈,朝旁边看了看,走了进去。
他关上门,正要去扶她上床,小姑娘突然伸出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猝不及防,身体微微后退,靠在了门板上。
阮蔷身上的绒毯缓缓滑落,她手撑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唇凑到他耳边,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格外小心翼翼:“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真的好讨厌好讨厌阮小许……那个时候我还发誓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和那个女人。”
对于她的家庭情况,孟亦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自己说这些。
可能也只有在她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她才会说出来。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后来呢?”
阮蔷手和脖子都有些酸,她身体滑落下去,脑袋枕在他怀里,“后来啊——后来有个男生老是缠着我,哦对,那个男生也有好多女孩子喜欢她,于是有一天晚上放学我就被一堆女孩子堵在了女卫生间里……”
孟亦眸色深了些,他攥着掌心,眉间带着点躁戾。
阮蔷似乎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脸颊在他柔软的毛衣上蹭了蹭,“阮小许当时好像知道有人老缠着我,虽然我不理他,但他每天都会等我回家,那天他就冲到了女厕所门口,对那群女孩子说道你们快放开我姐,不然我就打人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他真的从小就特别怂,很有气势地嚷嚷了一句别以为我不打女孩子后,就认怂开始痛哭流涕求她们放了我,我立刻就看不下去了,我撸起了袖子就跟她们打在了一起,最后没几下就将她们全部打趴下了!”
阮蔷抬起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孟亦,求夸奖一般问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孟亦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失笑:“厉害。”
阮蔷谦虚地咳嗽一声:“也没那么厉害啦,那次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好像就变好了,然后我每次干什么坏事都是他替我背锅。”
孟亦指尖缠住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你小时候确实不太乖。”
把玩了一会,他将那缕发丝别到了她耳朵后面,垂眸定定地看着她:“现在在我面前倒是挺乖。”
阮蔷勇敢地对上他的视线,又怂兮兮地移开,她心虚地说道:“那是因为阮小许骗我说你可凶可凶了……”
孟亦挑眉:“你信了?”
阮蔷摇头:“我没有……”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刚开始信了二分之一,现在就剩一点点了。”
孟亦闭了闭眼睛:“你在我面前可以放肆一点,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阮蔷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很认真地看着他:“那前辈,你觉得我可爱吗?”
“刚刚不还喊哥哥吗?”
阮蔷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喊他哥哥了,她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哥哥,你觉得我可爱吗?”
孟亦看着她,喉结来回滑动。
他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可爱得有点要命了。
他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抬手揉着她的头发,哄着她:“乖,睡觉吧。”
阮蔷挥开他的手,皱着眉,语无伦次地说道:“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可爱那你晚上的时候怎么抢我的糖葫芦,我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你了,结果你还跟我说什么工资卡,你明明知道我每次见你,心跳都不太正常,你还抢我的糖葫芦还跟我说工资卡,你怎么能这样……”
说着说着,她就小声啜泣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现在心跳也不太正常,它跳得太快太快了,我可能得了绝症了,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孟亦怔了几秒,他低低笑了一声,眸子里无奈的神色一闪而逝,只剩熠熠的星光。
他俯身,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心跳快,是因为你喜欢我。”
阮蔷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她抬起手捧着男人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少女看着看着,原本白皙的脸颊浮着一层淡淡的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片绯红色。
她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长得这么好看,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不等孟亦说话,她快速说道:“我的理想型不是你这样的。”
闻言,男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眸,他沉声问:“那是什么样?”
阮蔷想了想,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从抽屉里的包中拿出她平时没事的时候练习画画的速写本和铅笔,趴在床沿上兀自画了起来。
尽管醉了,她画功还在,很快就画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速写本,递到孟亦眼前:“喏,我的理想型。”
孟亦眼睫垂下来,他低头看了看。
白色的纸上只有一只胖嘟嘟的黑白大熊猫,模样乍一看还有点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