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金花婆婆
而另一边,当日张无忌被宋青书留在蝴蝶谷,胡青牛对张无忌的症状见猎心喜,在宋青书离开之后便开始试着治疗起来。
张无忌体内的寒毒早已散入五脏六腑,治疗起来谈何容易,胡青牛向来有规矩不医治明教以外之人,虽留下张无忌,但对张无忌下手治疗之时却全不顾及张无忌是否疼痛。
张无忌在一片疼痛中醒来,任是他两年来在寒毒的折磨中受尽苦楚,但全身被胡青牛用陈艾烧灸的处处焦黑,热攻寒张之下受到的苦楚又岂是一般。张无忌呻-吟一声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寻找宋青书的身影。
“师兄呢?”张无忌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问道。
胡青牛一语不发,看都不看他一眼。
“宋大哥走了。”正在帮小童熬药的周辰走过来回道。
张无忌咬了咬唇,半响才问道:“师兄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周辰将熬好的药递给靠墙而坐的常遇春。
张无忌垂眸不语,身上笼罩一层浓浓的落寞之色,身体内的痛楚都仿佛感受不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胡青牛折腾,眼睛半睁着没什么表情。
周辰见他如此眼里闪过一丝幽暗,并没说什么。
将苦涩的药一口喝干的常遇春忽的开口说道:“周辰,宋兄弟先前不是说你可以去武当山找他吗?”
张无忌猛地转过头来,一向清澈的眼里闪过一道浓厚的戾气,直直的瞪视着面色平静的周辰,一字一顿的道:“师兄是我的。”
周辰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是吗?”
张无忌恨恨的咬牙,瞪着周辰。
周辰却是无动于衷,他自幼便随父亲行走江湖,父亲周子旺起事后又自立为帝,虽则后来失败,但周辰所受到的教育又岂是张无忌所能比得上。更不用说后来被常遇春等人一路护送,身边一堆人马最后只剩下常遇春一个,一路所经历的危险波折又岂是能想象到的。
而张无忌前十年在冰火岛与世隔绝,便是后来两年在武当山阅览群书,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所接触的也仅限于武当那些人,经历的事情甚至连一般孩童都比不上,便是再有天赋,但到底缺少实践,不够沉稳。
周辰从小接触的人物可以说是三教九流,父亲周子旺身为起事头领,手下有能力者甚多。周辰身为他的儿子,自也是在各方面严格教导,从谋略到武艺均由最优秀的师父教导。周辰虽说不上聪明绝顶,但却更懂得付出努力。
可以说,便是宋青书前世在这年龄,也比不上周辰沉稳优秀。毕竟一个被门派呵护着长大,而另一个则是在世事历练中成长。是以周子旺被朝廷覆灭之后才会有常遇春等拼死一路护送周辰离开,其中虽有周辰身份之故,但更多的却是看中他的潜力。
与周辰相比,张无忌短短两年间的成长却是远远不及。
自在汉水相遇,周辰虽沉默居多,但对救了自己性命的宋青书从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的心生崇拜。而顺带的对一直黏在宋青书身边的张无忌也是观察了一番,周辰一路观察两人相处,发现宋青书虽对张无忌多有照顾,神色一派淡然。但周辰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却是发现宋青书眉宇间偶尔流露的不耐烦。
又想到当日与张三丰分离之时的情景,便明白宋青书对张无忌更多的是看在张三丰的份上。路途中周辰见若是自己与宋青书亲近些,张无忌便紧张的瞧着自己,对张无忌早有不喜。只是他素来沉稳,加上张无忌身受重伤,不与计较罢了。
而在胡青牛表现出不欲医治张无忌之时,周辰见宋青书眉宇微皱,才会开口。最后见宋青书没有丝毫留恋神色轻松的离去,周辰内心复杂之极,又是欢喜又是不舍。不过最后得了宋青书所言,内心对再次相见竟是从未有过的期待。
此时被张无忌怒目而视,周辰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在周辰看来,张无忌不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张无忌躺在床上,周辰站在厅中,两人一人怒目而视,一人神色平静眼神没有波澜,顿时高低立现。此番交锋张无忌的气势明显略逊一筹,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张无忌更加憋闷。
旁边的常遇春看着两个半大孩子斗气,哈哈一笑。周辰神色不变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张无忌却是脸色一红,哼了一声闭上眼不语。
经此一番,之后张无忌每见到周辰往往没有好脸色,周辰对此全不在意。每日里除了照顾常遇春之外,勤练武艺,空闲之时在胡青牛的书房中翻看医书。
张无忌每日除了被胡青牛治疗不得动弹之外,他此时并不能动用内力,不能练武,见周辰翻看医术,起了好胜之心,加上无事可做,也将心思放在了医术之上。甚至在胡青牛医治之时将所看的内容一番辩论,胡青牛初时并不理会他,但他对医术终究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碰到张无忌说错的地方,一次还忍得住,到了后面却是忍不住反驳讲解。
一次两次,胡青牛也渐渐习惯了,蝴蝶谷处于深山之中,位置偏僻,往日除了几名小童之外并无外人,加上张无忌悟性非凡,对知识的领悟能力极强,胡青牛与他谈论倒也颇为愉快。
如此一天天过去,张无忌也渐渐的习惯了谷中的生活,只对于宋青书的思念却是越来越深。
若说张无忌对宋青书爱的海枯石烂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张无忌尚未及弱冠,从小所接触的人不多,经历的事情更是少的可怜,人生经历极其简单,对情爱之事更是懵懂的很。
对宋青书,张无忌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张三丰百岁寿辰之日发生的巨变,可谓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失去双亲,身中玄冥神掌,寒毒在身,甚至连能否活下去都不确定。
此等巨变,对一个前十年都与世隔绝的天真稚童来说,不亚于世界毁灭,而宋青书便是张无忌在汪洋大海中紧紧抓住的浮木,一腔感情全部倾注在宋青书身上。
孩童对情绪最是敏感,宋青书虽神色淡然从未露出过不耐之色,但张无忌却是敏感的察觉到宋青书内心的冷漠。他越是不安,就越是黏着宋青书,只恨不得一刻不离。
而此次宋青书什么都没留下就离开,无异于抛弃,更是让张无忌这种不安的心里爆发开来,两年前因父母死亡而产生的阴暗不知不觉中弥漫开来,仿若一颗种子开始了发芽,原本纯净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扭曲。
俗话说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若是宋青书当日没有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张无忌面前,没有护着张无忌,没有让张无忌在变故发生之前便对他心生好感而不自觉的依靠。那么当变故发生之后张无忌便会如前世那般收敛悲伤开始独立,最后人生的轨迹便会前世那般成长。
而如今,因为宋青书的出现,却是让张无忌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宋青书的感情中除了越发浓厚的思念之外,更是隐含了另一种阴暗的思想,静静的潜伏着,不知何时爆发出来。
常遇春的伤势只不过两月便痊愈,周辰随着他一起离开,谷中便只剩下张无忌一个外人。想到周辰说不定去武当山找宋青书,张无忌不觉一阵胸闷。
胡青牛性格古怪,不喜多言,几个小童也忙于照顾药草,张无忌对宋青书的思念愈深,谷中寂寞,张无忌翻开的医书越来越多,从初时只为了与周辰比试到后来的深陷其中,加上胡青牛偶尔指点,张无忌在医术上也越发精湛。
之后也曾有明教弟子前来治病,张无忌跟着胡青牛旁边,学到了些实际的经验,甚至试着把脉开方,胡青牛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指点一番。
学的越多,张无忌对自己身上寒毒了解的就越深,心也就越沉。胡青牛也是每日凝神思考该如何医治,各种办法偏方均试了个遍,初时尚且逼出了张无忌体内的一些寒毒,但到了后来却是再没动静。
胡青牛凝神思考,头发都白了几根。张无忌孜孜不倦的阅读医书记忆药典,遇到不明之处便向胡青牛请教,此番行为却是投了胡青牛所好,两人相处的越发融洽。加上胡青牛察觉张无忌体内的寒毒难以驱除,以他精湛的医术调理也不过多延数年的性命罢了。
如此对张无忌竟变了一番心思,加上谷中寂寞,张无忌又好学,便日日指点他医理中的阴阳五行、方脉针灸之术,连珍藏的医术典籍也拿出来给张无忌学习。
自宋青书没有留下丝毫话语离开之后,张无忌对于变强有了更强烈的欲-望,甚至寄望于自己能寻到办法治好寒毒,然后出去寻找宋青书。
张无忌本性极其倔强,轻易不肯放弃,加上心里对于再次见到那个偏偏如玉的少年很是渴望。于医术潜心钻研学的极其用心,他悟性本就不凡,加上十二分的努力,进步日益千里,便是胡青牛也忍不住夸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两年多。期间武当山也曾派人送来些生活用品或是吃食,但宋青书却并未出现,让张无忌一次次失望。每次都缠着前来的武当弟子询问宋青书的消息,直到来人将所知道的全都说了个干净才放人离开。
常遇春也曾来过两次,说起外面江湖上的情况,周辰却是并未出现,听常遇春所言,周辰此时正在明教之中,而且光明左使杨逍有收徒之意,只是还未定下来。
听闻杨逍这个名字,张无忌却是忽的想起当初纪晓芙临终之时拜托的事情,便对常遇春说了杨不悔的所在,常遇春闻言自是应下。
宋青书这日如往常一般晨起练武,用过早膳,正欲前往书房处理事务。宋远桥却走了进来,肃着张脸道:“我听前几次前往蝴蝶谷探望无忌的弟子说及无忌甚是想念你,过几天你不是打算下山么,顺道去探望他吧。”
宋青书愣了一下,与张无忌分开之后,他只觉一阵轻松,仗剑行走江湖何等肆意。虽因被张无忌缠了两年初时还有些不惯,但因前世之故他对张无忌心有芥蒂,并未放下太多感情,是以很快便将张无忌忘在了脑后。
后来回到武当山改革,一番忙碌,更是没有空闲想到在蝴蝶谷中的张无忌,待事情稳定下来之后,已经被遗忘许久的人自也不会出现在宋青书心里。
虽说如今武当事务皆在宋青书手中,是武当上下默认的掌门。但宋远桥是他的父亲,对于宋远桥的话宋青书自是好好思量了一番,正如宋远桥所言,他本来便打算下山,顺便去趟蝴蝶谷也不费事。
见宋青书应了下来,宋远桥也未再多言,转身离去。过了几日,宋青书单独骑着马出发,一路向着蝴蝶谷前行。
一日在镇中休息时,却忽然在墙角发现武当召唤同门的讯号,不过是几年前的旧讯号。自宋青书接受武当之后,这讯号便也跟着改了革,而且不同地区的弟子讯号各有细微差异,一般人却是不知的。这样便避免了这讯号被心有恶意之人利用。
此时见到这印痕尚新的讯号,宋青书凝神思虑了一会,此人显然是想将武当弟子引到一处,想来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只是对方显然不知道武当这几年的变化,这讯号却是用错了。
既知道有人不怀好意,宋青书自然要查探一番。一路跟着这讯号到了凤阳城中,最后到了临淮酒楼。宋青书并未贸然的进入酒楼,而是在附近隐秘的查探了一番,却是认出了崆峒派华山派的弟子,之后又进了几个其他门派之人。武当派却是再无他人来,想来也是见情况不对并未贸然出现。
到了第二日,酒楼之内其余人也察觉到情况不对,有人便欲离开。正在这时,坐在对面茶楼的宋青书瞳孔一缩,但瞬间他便移开目光偏过头去。下一刻身后射来一道如毒蛇一般的目光,顿时如芒刺在背。
虽仅仅只一眼,宋青书却看得清楚,那出现在酒楼之中的人是一个弓腰曲背、白发如银的老婆婆,右手拄着一根白木拐杖,走几步,咳嗽几声,俨然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老妇人。但宋青书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金花婆婆。
而在金花婆婆旁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神清骨秀,相貌甚是美丽。宋青书听得金花婆婆唤她阿离,这才将这小姑娘与前世同张无忌纠缠不清的殷离对上。殷离另一手中紧紧的抓着另一个小姑娘,那孩子与殷离差不多高,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容貌俏丽,却不知是谁
前世宋青书也只是见过金花婆婆几面,但对方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加上她的样貌极其容易辨认,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宋青书眉头微皱,本来对这件事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此时却是知道麻烦大了。虽然他出于警觉并未进临淮酒楼,但武功高手往往对于异样的目光极其敏感,这也是刚才宋青书快速的收回目光的原因,却没想到仍是被金花婆婆察觉。
虽则他行走江湖之时穿的是便衣,又习惯以斗笠遮面,但金花婆婆素来行事不羁,最后会如何却是不知道。此时若是贸然起身离开,反倒会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是以宋青书只静静的端坐,端着茶水缓缓的喝着,但注意力全都放在对面的临淮酒楼之上,凝神细听动静。
只听得金花婆婆问了一声,“怎地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人没来?”
一人问道:“你们是谁?”
金花婆婆咳嗽了几声,接着便听到木头断裂的声响,还有人体撞在地上的闷声,接着便是痛呼呻-吟之声接连响起。而后拐杖笃笃笃的声音响起,宋青书虽没朝那边看一眼,但却是猜到那十几人没有敌过金花婆婆一招半式。
心里对金花婆婆的警惕更深一层,他虽知道金花婆婆乃是绝顶高手,但从未交过手。虽然先前对金花婆婆已是心有忌惮,但此时才知低估了对方的厉害。
待听到那笃笃笃拐杖敲击声向着茶楼而来,很快便上了楼梯,宋青书暗道不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二楼跃了出去。轻功运到极致,在街道上穿梭疾行,但很快后面便传来破空之声,而且越来越近。
宋青书知道不能轻易摆脱对方,以金花婆婆的速度追上自己也不过片刻罢了,也不白白耗费内力,停下转过身,拿下斗笠,看向携着两名女孩的金花婆婆,神色从容,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问道:“不知婆婆为何追着在下,若是无意中得罪之处,还请婆婆多多见谅。”
金花婆婆见他神色不慌不乱,悠然从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面上却是未显露出来,冷声道:“你跑什么?”
“在下突然想起有急事,这才突然离开。”宋青书恭恭敬敬的回道。
金花婆婆冷哼一声,忽然一拐杖携带着厉风向着宋青书当头罩来。宋青书虽神色从容,但全身上下无不警惕。金花婆婆出手虽突然,但宋青书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对方一出手,便很快反应过来,他自知内力不及对方,不敢出掌应敌,拔剑,一路柔云剑法连绵不断,将对方的力道不断卸去。
金花婆婆忽的冷哼一声,“原来是武当派的,年纪轻轻,武功却是不错。”
她口中虽是夸奖,但出手却是越发狠辣,招招对着宋青书要害处击去。宋青书只觉劲风扑面,浑身都被杀气笼罩。
宋青书这几年在张三丰的指点下进步飞快,又有前世的经验,加上研习过九阴真经,平日又常与宋远桥等人切磋。这些种种累积才让宋青书在金花婆婆手下坚持没露出败相,但宋青书却是知道不行,如此打下去,内力消耗的飞快,对方的内力比之自己浓厚,若是继续下去迟早会输。
宋青书一心两用,手中不断抵挡金花婆婆的招式,一面寻找逃离的机会。只可惜金花婆婆将他周身笼罩,没给他任何机会。宋青书额头忍不住渗出汗来,随着时间的过去,抵挡的越发狼狈。
便在这时,那原本安静的站立在一旁被殷离牵在手中的圆脸小姑娘忽的低头在殷离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殷离顿时“啊”的一声痛叫了出来。但任是殷离如何推打那小姑娘,那小姑娘却是下了死劲,片刻间鲜血便不断滴落在地。
殷离另一只手拼命的在圆脸小姑娘身上抓挠,但对方却始终不松口,痛的险些哭出来,忍不住叫道:“婆婆!”
金花婆婆向那边瞥了一眼,见殷离手被死死的咬住,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可见实在咬得狠了。心里暗骂殷离废物,但到底殷离跟在她身边日久,心里存了一分疼爱,手中拐杖在地上一扫,一颗石子直直的朝着圆脸小姑娘脑袋射去。
这石子若是射中,只怕那小姑娘会当即命丧当场。宋青书一掀腰间挂着的斗笠,朝着那颗石子击去,那颗石子顿时偏离了轨迹,射到一旁的墙壁之上,穿墙而过。
而同时宋青书击出一掌,金花婆婆不屑的一掌对上。直到对上,金花婆婆这才察觉不对,宋青书这一掌看似来势凶猛,但到了近前却没什么劲道。宋青书顺着掌风向后跃去,将满腔翻涌的气血压住,没有丝毫停顿,身影连闪,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在借着掌风离开之时,宋青书意外的看到已松开殷离的圆脸小姑娘脸上竟然挂着浅浅的笑意,嘴角虽满是鲜血,但丝毫不掩秀丽的容貌。宋青书脑中猛然闪过一个人影,这才明白为何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