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张无忌面上虽一片平静,但与他相处日久的宋青书还是察觉到他眼底的阴郁和狠厉。这一世的张无忌可不是上辈子那个人人称颂的少侠。不过,宋青书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自嘲,或许,上一世,他从来就没明白过,不管是自己,还是张无忌,抑或其他人。
“师兄,我们走吧。”张无忌面色狠厉的出剑,在朱长岭不可置信的惊恐眼神中,利落的插入心脏,抽出。
宋青书之前之所以对张无忌留在庄中没有发表意见,便是想让张无忌认清事实,但此刻见张无忌如此干脆利落,不禁有些凛然,许多思绪瞬间闪过。
两人在黑暗中飞掠,很快就出了山庄的范围,身后不久便传来狗吠声、人追赶的脚步声,本来黑暗的夜空也因为灯火变亮起来。
宋青书两人一路飞奔,很快便甩开了后面的追兵。猛然,张无忌整个身体僵住,因为原本的奔跑,整个人便直直的向前跌去。宋青书察觉到他的异状,手一伸,将张无忌揽入怀中。
张无忌面色泛绿,嘴唇颤抖,身体僵直,显然是体内寒毒发作。
宋青书皱眉,此时两人处于丛林之中,夜晚寒凉,对张无忌的情况更是不妙。伸手熟练的将纯阳内力渡入张无忌体内,张无忌缓缓睁开眼,抬眼便是宋青书清俊的眉眼,月光从树林的缝隙照下来,映衬的青年如玉一般,让张无忌不觉有些恍惚。
猛然一阵狼嚎声响起,在黑夜中声音尤为凄厉可怖。张无忌猛地清醒过来,此时情况未明,后有追兵,自己又病发,不能再消耗师兄的内力。
“师兄,别……”
话音未落,一阵狗吠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快速靠近。却是山坡下一群黑影快速向上移动,行动如风,看来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追到。
若是张无忌病未发作,两人倒可一战,即便不敌,也能安然离去。而如今,宋青书还需护着张无忌,留下来交战实属不智。
宋青书将张无忌背在后面,身影快速的在树林间移动。张无忌手揽着宋青书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背上,虽然寒毒发作,后有追兵,但张无忌却恨不能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师兄的背脊虽然并不宽阔坚硬,却给了张无忌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夜晚的天空随着后方的追兵越来越多而变得亮了起来,宋青书轻功虽不错,但以武烈朱九真为首的追兵却因着对地形熟悉的缘故,而将双方的距离不断的拉近。
不知不觉中,等宋青书察觉过来,竟已被逼到了一座悬崖峭壁之上。揽着张无忌的腰,宋青书目光冷然的看向武烈等人。
朱九真脸上尚有泪痕,见宋青书两人停下,忍不住恨恨道:“宋青书,张无忌,你们竟然杀了我父亲,今日就要你们偿命。”
宋青书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张无忌不屑的冷哼一声。
武烈不愧是老江湖,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无忌贤侄,若有误会尽可明说,为何不告而别?”
张无忌如今虽有些城府。但到底年轻气盛,见武烈到了这等地步竟然如此无耻,顿时忍不住怒气上涌,怒骂道:“呸,你以为我张无忌是傻瓜么?你想得到我义父的屠龙刀,简直是休想。”
气血涌动之下,刚发作不久的寒毒又折腾起来,宋青书顿时察觉到张无忌身体都有些颤抖起来,脸上也快速的浮现一丝青气。眉头微蹙,目光微闪,犹豫中还没做出决定,张无忌忽的抬起头,嘴唇发颤着道:“师兄……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平日里漆黑如墨明亮中透着倔强的眼睛因病痛折磨显得有些无神,嘴唇更是发青,只眉宇间却依然倔强中透着坚持。
以宋青书的武功,若是独自一人,即使是在众人包围之中也可轻松的离去。眼底闪过一丝晦涩的眸光,宋青书心头百般念头转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武烈此时自也看出张无忌情况不妙,眉宇间浮现喜色,蓦地飞身跃起向张无忌扑去。宋青书蹙眉一掌挥去,两掌相对,武烈闷哼一声,眼底浮现一丝惊惧,之前他对宋青书这个武当三代弟子首虽未小看,但到底心底还是没有十分重视,此时交手才知宋青书年纪轻轻却已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武烈咽下喉间的腥甜,下盘使力,没有后退,反倒再次朝着宋青书扑了过去,拼着受伤将宋青书死死缠住。同时,卫壁朱九真武青婴三人却是趁此机会对张无忌下手。
张无忌此时寒毒发作,一身内力对抗体内寒毒尚有不及,哪有余力与卫壁三人交手,只勉力闪躲,身影却是渐渐向深渊退去。
宋青书眉头蹙起,手中长剑凌厉的使出,武烈不得不退开几步。宋青书飞身跃起,一剑将卫壁三人逼开。
然此时张无忌的情况却是糟糕的很,足下踏空,半个身子已经悬在深渊之上。宋青书跃起,便要去抓张无忌的手。
张无忌面色一片乌青,神色糟糕至极,唯有一双黑眸明亮的看着宋青书。
宋青书刚触到张无忌的手,正欲使力将人拉过来,眼角却是一道亮光闪过,一剑夹杂着厉风直直的对着宋青书手臂挥来。若宋青书执意将张无忌拉上来,那剑便会砍下宋青书的手臂。
宋青书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目光对上面前少年黑亮的眼睛,脑中却忽然出现前世那个意气风发人人赞誉的明教教主,动作不觉一顿。
但此等千钧一发之刻,不过是这微一晃神,宋青书的指尖触到张无忌有些冰凉的肌肤,一瞬而过,最后留在宋青书眼中的只有那迅速的下坠的身影,以及张无忌黑黝黝明亮的眼神。
宋青书神情有些怔愣,缓缓收紧手掌,眼帘下垂,前世和这一世的画面在眼前交替闪过,一时间竟复杂难明,心里不知是何感觉。
一阵刺痛从手臂传来,宋青书漠然转身,跃身而起,手中剑急速挥出。夜色中,惨叫声迭起,血色弥漫,不知何时起,乌云遮住了天空,轰隆一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将一切都笼罩在雨雾下。
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雨幕下,青年身影在人群中迅速移动,伴随着惨叫声,一个一个身影倒下,宋青书面色漠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若说平日面带温和笑容的他如暖玉一般让人心生好感,那此时的他收起了平素带上的温和面具,在朱九真等人眼中便是罗刹。
这一场杀戮,这一场生命的收割,仿佛将宋青书重生以来隐藏在内心的情感全部都释放出来,仇恨、悔恨以及许多复杂难明的情绪,随着手中剑的挥出而发泄出来。
轰隆炸雷声响起,随着最后一人神情惊恐的倒下,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从一地尸体中走过,剑尖拖曳在地上。雨幕中,青年脚步忽的一个踉跄,剑尖抵在地上,猛然一口血喷出,鲜红的血液迅速的被雨水冲刷而过,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宋青书浑身湿透,白玉般的脸此刻更是苍白无比,但神情中一直隐藏的阴郁却是消失了许多。宋青书自重生之后,虽知道人生已经重新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许多事尚且来得及改变,但到底亲身经历过一世,不可能当做大梦一场。
那些曾经经历的伤痛往事往日被宋青书压抑在心底,如今尚且无事,但随着时日渐久,将会隐变成心魔。而心魔,于习武之人来说不亚于噩梦,一旦爆发出来,轻则经脉重伤,重则武功全废。
而之前张无忌掉下悬崖,令宋青书心绪大动。虽然前世他的遭遇,与张无忌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从内心来说,宋青书对张无忌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一世,张无忌尚且天真年幼,加之因这一世的宋青书少年沉稳导致张三丰对他另眼相看,吩咐他照顾张无忌,让两人相处的时日渐久。
宋青书前世毕竟是个成年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如今对着年少的张无忌,倒也谈不上仇恨。但对他的情谊却也没有到舍身相救的地步,是以才有了先前的犹豫举动。
亲眼看着张无忌因自己的举动而掉下悬崖,加之身中寒毒,如今生死更是不可预料。重生之后遇见张无忌,宋青书心底也曾隐晦的有过除去张无忌的念头,但到底最后没有付出行动。
如今间接的因着自己的原因使张无忌掉下悬崖,宋青书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心里松了口气的感觉,怔忡之后便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而这一场杀戮,心底的一口郁气随着鲜血吐出,竟让一直堵塞的任督二脉隐隐有冲破的感觉。只待宋青书再运行周天,不久便能彻底打通体内经脉。
雨雾中,宋青书眼神温润明亮,以往隐藏在温和之下的锋利和戾气仿佛被打磨而去,整个人如暖玉一般,由内而外,通透明澈。
君子如玉,不外如是。
宋青书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到张无忌最后的眼神,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