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现在的氛围太过于紧张，厉明兰又不敢去触她大哥的逆鳞，只好和厉青成插科打诨。
“二哥，你是不是在江城有相好的了？”
“咳咳咳……”厉青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对上自家妹妹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他心虚地别开目光，“什么相好，别胡说。”
厉明兰瞧她二哥那样子，分明就是心虚，她呵呵笑了两声，“二哥，就算你有喜欢的人在江城，也不用瞒着我们，爸妈可是盼望你结婚生子盼望好多年了。”
厉青成见她越说越起劲，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让你别瞎猜，你还来劲了是吧？”
厉明兰被捂住了嘴，抗议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唔唔”朝厉苍擎他们求救。
可此时厉苍擎夫妇心里悬挂着宋晨晨的病，哪还有心思管他们兄妹俩打闹，一行人进了电梯，直奔检测室。
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们一到，就把人迎进了检测室，有护士过来给他们换上隔离服。
“爸，妈，辛苦你们了。”厉柏寒站在旁边，语气低沉。
厉苍擎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的。”
说完，夫妇俩被护士带了进去，厉明兰刚换好隔离服，她笑嘻嘻地望着她大哥，“大哥，你放心，只要能救侄儿，我义不容辞，你也别紧皱着眉头，去外面等我们吧。”
厉柏寒望着小妹的笑脸，他点了点头。
厉青成推着他离开了检测室，走到外面的扶栏旁，这家医院的建筑风格与北城中心医院差不多，他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厉柏寒神情凝重，他说：“哥，你放心吧，我已经联系了骨髓配型库，只要有配型的骨髓，会立即通知我。”
厉柏寒双手垂立在身侧，眼睛赤红，“我一直以为可以慢慢来，没想到老天都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的骨髓能救晨晨。”
想来也真讽刺，他是晨晨的爸爸，可他的骨髓竟然救不了他，偏偏那个把他们残害至此的女人能救晨晨！
厉青成叹息一声，“命运有时候惯会捉弄人。”
“我真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厉柏寒悲痛万分，倘若他不放手，他们之间不会走到这一步。
厉青成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沉默地陪他站着，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他们谁也不能说厉柏寒当年做出的抉择是对是错，毕竟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很差，整个医生团队都没办法保证他能挺过第一次手术。
“哥，晨晨是你的儿子，他会像你一样战胜病魔，你别担心，只要有合适的骨髓，他的病是能治愈的。”
“嗯。”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身，看到宋薇薇缓缓朝他们走来，她眼睛有些肿，脸色更是憔悴。
见两人望过来，她握了握拳，上前几步，在他们面前站定，“我听说伯父伯母到了，我过来看看。”
无论他们现在关系如何，当年厉苍擎夫妇是真心把她当成女儿对待，他们为了救晨晨来江城，她不能避而不见。
厉柏寒的眼睛一直看着宋薇薇，不到一天，她已经憔悴成这样，当时得知宋晨晨生病时，她的多难过多无助啊。
“他们在里面做检查，一会儿就出来，他们也很想见你。”厉柏寒说。
宋薇薇转身看着检测室紧闭的门，心中惶然，当初她没想让厉家人知道她还活着，也不想让宋晨晨认祖归宗，所以一直不曾考虑过厉家人的骨髓配型。
“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实在是辛苦他们了。”
“大嫂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些年你独自养育晨晨，还把他养得那么好，爸妈都很感激你，一路上都在问我，这是真的吗，他们是不是还在做梦。”厉青成见气氛凝重，赶紧开口，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宋薇薇扯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就消散了，“我没想惊动他们。”
闻言，厉青成看向厉柏寒，眼中有疑问，他哥来江城这么久，难道还没有搞定大嫂？
厉柏寒抿了抿唇，“那边有椅子，我扶你过去坐着等吧。”
宋薇薇摇摇头，“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厉青成瞧两人的相处情形，都为他大哥捏了一把汗，他连忙找了借口开溜，“哥，大嫂，我去看看晨晨。”
说完，他就溜了。
宋薇薇站在扶栏旁，从这里能看到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厅，楼下有个急诊室，这个点过来的人很多。
她双手搭在金属栏杆上，“刚知道晨晨得了凝血功能障碍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把惩罚降临在晨晨身上。”
“薇薇……”厉柏寒心口俱痛。
宋薇薇却在此时转过头来看着他，“当年，你好好和我说，即便我难过，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我会安静地离开，然后发现我怀孕了，我会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生下他，也许他就不会因为先天不足而患上凝血障碍。”
厉柏寒沉默不语。
他无法为自己解释半分。
“我恨你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厉柏寒，倘若晨晨有个三长两短，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厉柏寒心如刀割，正要说话，检测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宋薇薇连忙抹了下眼睛，抬眸望去。
率先走出来的是厉明兰，厉明兰一眼瞧见他俩之间的气氛很古怪，她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差点被走出来的厉苍擎夫妇撞到。
“嗳，你这丫头怎么不走了？”厉母在后面轻斥。
厉明兰挠了挠头，看了看她大哥，又看了看宋薇薇，才讪讪地让到一边，小声咕哝，“大哥和大嫂好像吵架了。”
厉苍擎夫妇抬眼看去，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宋薇薇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两人还是怔了怔。
厉母反应得快，她快步上前走到宋薇薇面前，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一阵打量，“薇薇，你是薇薇吗？”
宋薇薇心情复杂，“伯母，我是宋薇薇。”
厉母愣了一下，仿佛没料到宋薇薇会叫她伯母，她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边，“你这孩子，几年不见，连妈妈都不知道叫了？”
宋薇薇无措地站在原地，“我……”
厉柏寒眼神黯了黯，他说：“爸、妈，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医生说会尽快出结果，薇薇，这些年辛苦你了，当年是这混小子对不起你，我们为人父母，没把他教好，你怪我们也是应该的。”厉苍擎沉沉一叹。
宋薇薇连忙摇头，“伯父，您言重了，我没有怪你们。”
厉母虽然觉得心凉，但也能体谅她，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和你爸知道晨晨生病的事，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到这会儿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宋薇薇听出来厉母话里有怪责之意，她刚才撇清关系的称呼确实让他们寒心，她抿了抿唇，“晨晨的病房在前面，我带你们去看看他吧。”
厉母正有此意，于是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这些年你变化太大，上次在老爷子的寿宴上瞧见你，我就觉得眼熟，但又不敢认。”
宋薇薇知道她是指她的外貌，她轻描淡写地开口，“当年车祸半边脸几乎毁容，后来做了五官修复手术，但是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长相。”
厉母原本只是感慨一句，听了她的解释，她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一时责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本以为她整容是不想让柏寒找到她，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她正尴尬时，厉明兰插了一句，替她妈解围，“大嫂现在也好看，大哥，是不是？”
她撞了一下身旁的厉柏寒，厉柏寒看着宋薇薇的脸，目光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嗯，好看。”
厉明兰松了口气，她挤到宋薇薇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大嫂，听说今天是我小侄儿的毕业典礼，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二哥都来参加了，就瞒着我一个。”
她语气软软的，带着撒娇的意味，顿时化解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宋薇薇也被她带得莫名轻松了起来，“没有特意邀请，二哥来得凑巧。”
“诶，不行，我这个小姑姑怎么能拉垮呢？等晨晨小学毕业，我一定要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万水千山都拦不住我。”厉明兰握了握拳。
宋薇薇一怔。
晨晨的病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厉明兰就开始期待他的小学毕业了，就好像他一定能治好一样。
这仿佛一针强心剂，让宋薇薇也跟着踏实了，“嗯，小学毕业的时候一定邀请你参加。”
“那我们说好了啊，大哥，到时候你们可不能不带上我了。”厉明兰冲厉柏寒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论哄人，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厉明兰活跃气氛，几人的神情也没那么凝重了，厉母无奈道：“就你喜欢凑热闹。”
厉柏寒看着宋薇薇放松下来的眉眼，他心里也跟着轻松了几分，“好，一定带上你。”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病房外面，厉苍擎夫妇忽然有些紧张，就连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厉明兰也莫名紧张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大哥，我看着还好吧，第一次见小侄儿，可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宋薇薇被她逗乐了，“不会，晨晨会喜欢你的。”
厉明兰顿时笑得一脸灿烂，“嫂嫂说的话，我信，我的乖侄儿，小姑姑来了。”
厉明兰说着，一把推开了病房门，病房空间很大，外面有一个小客厅，小客厅里摆着沙发茶几，站在小客厅就能看见里面的病房。
病房里放了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被子微微隆起，床边挂着输液瓶，液体一滴滴往下掉，顺着输液管往下看去，是一只肤色苍白的小手。
厉明兰还是第一次看到生病的孩子，心猛地一揪，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我的小侄儿好可怜，他还那么小。”
厉母看了一眼宋薇薇，在厉明兰脑后拍了一巴掌，“别挡道。”
厉明兰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地往里走，来到病床边，她低头看去，宋晨晨躺在儿童枕上，被子盖住了下巴，只露出小半张脸来。
这么一看，就更可怜了。
厉苍擎夫妇站在病床边，看着那孩子不足他们巴掌大的小脸，这么一看，眉目和厉柏寒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他们一时又激动又心疼，这是他们的孙儿啊。
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病房里。
厉母的眼泪当场便掉了下来，她哽咽道：“可怜见的，这么小就要受病痛的折磨。”
厉苍擎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抬手搂住厉母的肩膀，声音微沉，“别担心，会治好的。”
厉母拿手绢擦拭着眼泪，泣不成声道：“上次走进病房，还是柏寒生病的时候，现在看着晨晨这么小小一个躺在病床上，我恨不得生病的人是我。”
“尽说傻话，小孩子生命力旺盛，只要有合适的骨髓，他就会好起来，你别哭了，再哭柏寒和薇薇心里该难受了。”厉苍擎低声说。
厉母擦了擦眼泪，“我就是心疼嘛。”
厉苍擎无奈，看着床上的小家伙，心里其实也很担心，他们厉家有的是钱，可有些时候，有钱也未必能买命。
当年厉柏寒倒下，躺在病床上那时，他就体会过一次这样的无力感，如今看着生病的小孙子，他再度体会到有钱也不是万能的。
宋薇薇站在他们身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厉柏寒才开口，“爸，妈，你们今天舟车劳顿赶过来，现在晨晨睡了，也不好吵醒他，不如我让青成送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
厉苍擎点了点头，“也好。”
厉母转过身来，几步走到宋薇薇面前，“薇薇啊，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段时间我们都会留在江城，你要是看顾不过来，跟我们说一声，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宋薇薇心知她是一片好意，她点了点头，“嗯，谢谢伯母，我会的。”
厉母眼神一黯，“你还是不肯叫我妈啊，罢了罢了，你心里对我们有怨言也是应该的，那你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和明兰过来照顾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