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被强行推倒的大门重新安装好了,新刷的朱漆还没有干透散发着沉重的油漆味。破碎的石狮子已被清理走了,还没来得及补上新的,空出来的两块儿让人觉着少了些什么。
曹陌板着脸,憋着一肚子气直接进了大门。
正带着小厮们在修补地砖墙瓦的大管家吓了一跳,“曹爷,您这是打哪里来。”
曹陌没应话,径直往里走。
大管家见他来势凶凶的样子,也没敢拦,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厮拔腿就往府里冲,跑去寻苏君释报信,他自己则紧紧跟在曹陌的身边,直到曹陌进了二门,他才止住了脚步,但也不忘随手抓了个小丫头,让赶在曹爷之前去给两位姑姑报个信儿。
梁姑姑和祝姑姑也被曹陌那数九寒冬的脸色给吓着了,她们提心吊胆的上前行礼:“爷,县主还没起。”
曹陌一眼扫了过去,梁姑姑和祝姑姑只觉着打脚底升起的凉气瞬间冲到了头顶,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别说再有动作,连嘴皮子也没办法多动一下。
曹陌绕开两位姑姑,推门进去。
在看到若伊的那一瞬间,他站住了脚。
若伊面朝外斜斜的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长竖枕,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满了半床,发尾还滑落到了地上,仿佛一匹上好的绸缎,精致的小鼻子皱着,樱花一般娇美的双唇在喃喃微动着,绽放出个纯真而又娇艳的迷人笑容。
曹陌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屏风旁边,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温热的风没有将他的头脑吹得更热乎,反而让他越发的清醒了过来。
他生气,他发怒,他要来问个清楚。
一切只有一个原因。
他爱她!
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情的,他在她的心底也是特别的,可他依旧没有自大到,自己能与她心中的四个哥哥相提并论。万一他们四个都反对,非要她做个决择,只怕她……会在哥哥们的强烈要求下放开了他,成为他看不着,也抓不住的存在。
他害怕,才会在查觉到有一点点苗头的时候就险些失控。
追过来的祝姑姑她们,以及屋内准备来拦曹陌的青柚石榴,再一次亲眼目睹了他们姑爷变脸的绝招,那数九寒冬在瞧着县主的一瞬间就转变成了春暖花开。而且他离县主越近,面上的表情就越柔和,甚至满满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好吧,是她们多心了,但爷这要玩哪般,就这样站在这盯着县主睡觉吗?
梁姑姑大胆的上前,低声道:“爷。”
曹陌摆摆手,低声回应:“忙你们的去,轻点,别吵醒了她。”他自己则走到桌边,单手撑在桌面,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若伊熟睡的脸。
梁姑姑只得给青柚石榴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们小心一些,悄悄的退了出来,又亲自准备了茶水送了进去。
曹陌替自己倒满了茶,还带着热气的茶被他一饮而尽,酷热的天气加上温热的茶水,里外让人热得难受,他的忧虑担心却如那一滴滴的汗水,渐渐的排空。
他心静了,理智也就重新回来了。
他只是觉着今天朝堂上安王与荣王的反应都异常的怪,才会有那种猜测而已,并没有着实的证据。
再仔细想想,又觉着不太可能了。
荣王且不说,就安王与他近二十年的兄弟,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是那个人。
退一步说,如果安王与荣王真是若伊的大哥二哥,他们要是与若伊相认了,必定也会从苏君释那得到关于他的信息。那他们为何不来寻他的麻烦?
就算他们顾及着若伊不敢出手伤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们想私下为难他太容易了,抬抬手就是一个陷阱,足够他头痛的了,哪还能夜夜爬墙来陪着若伊。
再说,安王荣王是她的大哥二哥那又如何,他既然爱他们的妹妹,想与他们的妹妹在一起,那必须要得到他们的认同的。就算他们会给他脸色看,给他委屈受,那又如何。
自己代入想一下,若是自己也有一个亲手养大的,爱护如生命的亲妹妹,却因一个男人无意挑起的事陷入生死两别几十年,那自己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对付那个男人,只怕手段会更加……
好吧,不管真相如何,他认定若伊是不知情的,要不然她如何会瞒着他。
曹陌越想越认为就是这样,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冒失尽是自责。
“咳咳!”两声刹风景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曹陌回头,看到了苏君释阴沉着张脸站在院中,来意不善地盯着他。他打了个手势,苏君释转身出了院子,曹陌又回头看了眼若伊,悄悄的退了出去。
才出院子,苏君释一把揪住曹陌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今天来府里是为什么。”府里上下都吓得去找他了,这小子的状态必定不对。还好这小子还有点分寸,没将邪火撒到若伊的头上,要不然他非掐死他不可。
曹陌也没想与苏君释绕圈子,低声道:“早上我回府,发现五叔失踪,还以为五叔遭了荣王暗算。想尽办法寻到了线索,救了五叔赶去宫里,结果倒好,荣王却借着五叔之言,上演了一场闹剧。”他说话时,双眼死死盯着苏君释的脸,想从中寻找出破绽。
苏君释这几天打着养伤的幌子留在府里照顾若伊,一颗心都扑在若伊身上了,府外的事还真不清楚。
他皱眉,不悦,压低了声音:“那又如何?朝堂上的事与她何干,难不成你想将朝堂上受的气发到她身上?”
曹陌又下了一剂猛药:“荣王在朝堂上俯首称臣,安王将择日登基。”
苏君释“啊”的大叫了一声,惊飞了旁边树上的小鸟,连院子里的守门婆子都探出头来张望。
不是吧,二哥真把大哥给涮了?
英雄啊,偶象啊!他真想去找二哥要个签名回家来裱好挂起来!
曹陌看得出来,苏君释那嘴张得老大,半天没能合拢的傻样不是装出来的。难不成,是他想差了,安王和荣王并非是那两位哥哥?要不然,苏君释如何会不知道内情。他一拍后脑勺,苦笑,果然他想得太多了,才会冒失的钻了牛角尖。
曹陌完全没想到自己没能从苏君释这试探出什么,反而被他带偏了心思。
苏君释从震惊中清楚,曹陌已经重新走回了院子。他快步追上来,低声道:“哎哎,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个样子冲进府来,是想杀人还是想放火?”
曹陌白了他一眼,看着若伊的房间:“我还不能将她接回来,你说我能高兴吗?”
这几天他可是想尽办法想与安王提这事,可是大局未定,安王身边又是侍卫谋士众多,他张了几次嘴,也没好意思将这要求给提出来,确实也憋了一肚子的不爽。现在正好拿来当借口堵苏君释的嘴。
苏君释一听就乐了,大力的拍着曹陌的后背,哈哈笑了起来:“想接我妹子,你做梦!”
曹陌白了他一眼:“姑娘家了,总得出嫁,留来留去会留成仇的。”
苏君释嘴都气歪了,没见过这样戳人心窝的,他飞起一脚朝着曹陌后背踢了过去,曹陌借他这一踢之力,就势窜进了屋内,再也不愿意出来。
苏君释想进屋将曹陌揪出来,又怕将若伊也闹醒了,比划了半天招惹曹陌,曹陌纹丝不动,他实在没招,才气呼呼的离了若伊的院子。
梁姑姑听到了院中他们的对话,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原来姑爷不开心,只为接不回县主啊,真真吓死她们了。
她笑着回了耳房,翻出院中不多的好茶叶,泡了一壶好茶,亲自端着走到屋内:“爷,请喝茶。”
若伊睡醒时,入眼就是平日里熟悉的温情笑意。
“你来了。”若伊哼哼着。
“嗯。”曹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伸手轻抚了一把她的长发。
若伊懒洋洋的往床里一滚,大大的眼睛半睁着,长而卷翘的睫毛静静地垂落下来:“我饿了,我已经喝了三天的鸡汤了。”说到后面一句时,她委屈极了。
喝鸡汤补身子。
曹陌话到舌头尖上了,又咽了回去,动作太快,差点没将舌头给咬着了。
他敢说,自己只要说了,必定会被她挥舞着枕头打出去。
让她戒口三天,已经很难得的。
他马起身:“我去小厨房瞧瞧。”
若伊的小脑袋瓜一个劲的点着,也不忘叮嘱道:“要是姑姑们不让,你想法子替我从外面带一点回来,我想吃福临楼……不不,换一家,不要去福临楼……”福临楼可是三哥的地盘,只怕曹陌前脚才去买,三哥后脚就赶来她口里夺食了。
“好。”曹陌应着:“我回府里,让府里厨子给你做豆腐皮包子和莲叶糕。”
若伊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糕要紫薯馅的。”
旁边的青柚差点没笑出来,若伊娇啧的瞪了她一眼,比了个手势:“你们两个不准去姑姑们面打小报告。”
石榴啧怪的冲着若伊撇嘴:“县主这话说得,好像大爷每天晚上偷偷给县主送点心,奴婢们去告状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