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躲我(1 / 1)

大殿中,叶犹清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眼前茶水上的蒸汽渐渐稀薄,一旁婢女上前要替她换上新茶,被她伸手阻挡。

“不必了。”叶犹清说道,转而去欣赏桌角火红的石榴花,星星点点露珠坠于其上,啪嗒落下。

秋水殿的檀香寻绕在身周,不知何处传来乐声,直叫人昏昏欲睡。

她昨日便听说了秦望被定罪的消息,欣喜之余,便想来瞧瞧辞柯,顺便如她说的,送上落在国公府的物件。

梁国公回府后便对她大发雷霆,斥责她私自行动,不顾全大局,胆大妄为,还险些关了她禁闭,亏得赵卿柔在一旁苦心劝说,梁国公这才作罢,只将她关了两日了事。

如今才刚好出门。

身在古代就是这般,极易不自由,叶犹清叹了口气,幸而也不是全无好事,昨日阿狗通过琴心送来消息,说裴宁已然同意合作,今日便动身南下,去往其余富庶之地。

殿外传来婢女福身问好的声音,叶犹清顿时从困倦中清醒,随后起身,看着周子秋缓步而入,带着晚春蒸腾的热气。

“叶姑娘,等乏了罢。”周子秋含笑道。

“无妨。”叶犹清摇头,往她身后看去。

“辞柯不愿进殿,在院中候着。”周子秋状似无奈,下巴朝着殿外扬了扬。

叶犹清走到门口,才看见辞柯身影,一身白衣立于火红的花树下,正抬头看着什么,侧脸流畅,被日光照出金色的光晕。

叶犹清慢了脚步,不知自己为何会紧张。

“辞柯。”她轻声开口,唯恐惊扰这恬淡。

“叶姑娘寻我何事?”辞柯回眸,她是笑着的,但却说不出得平静,好似面上蒙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叶犹清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腿上前:“没什么,只是将你落在府里的东西送来。”

“没什么重要的物件,叶姑娘丢了便是,何须跑上一趟。”辞柯唇角翘着,狐狸眼弯弯。

“都是贴身东西,不好私自处理,还是送回好些。”叶犹清淡淡道,她又往前一步,清晰看见辞柯微微后退,始终同她保持相当的距离。

叶犹清心中忽的升起不满,便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辞柯身后抵上了树干,后退不得了。

女子含笑的眼睛也低垂下去,道:“叶姑娘这是做何。”

叶犹清打量着辞柯,她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这般有意的躲避疏远,傻子才会看不出。

“怎么回事。”叶犹清温声道,“你在躲我。”

“我没有,我虽恢复身份,可待在姑母身边不好出宫……”辞柯低低道。

“我是说现在,你在躲我。”叶犹清自知自己越是生气便越是平静,语气也无甚波澜,她没有再往前逼迫,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伸手撩开挡在二人面前的花枝,让辞柯的眉眼完完全全暴露而出。

她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好像不愿看叶犹清似的,始终低着头。

叶犹清深吸一口气,她实在是有种伸拳头打棉花的错觉,何况她根本就不能打。

“辞……”

“叶姑娘。”辞柯终于提高了音量,她挥手将叶犹清的手推开,让那花枝再次垂下,好挡住对方面容。

“我不是奴婢了,你不要再命令我。”辞柯冷然道,脸上的笑容都收去了,纤腰一转,整个人沿着树干,转到了另一侧,背对叶犹清。

身后久久无声,最后是一句浅浅的抱歉。

又过了许久,辞柯听不见动静,才越过树干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被扔在地上,上面有被手指捻出的痕迹。

好像一朵空了一块的心。

方才还颇为疾言厉色的女子,如今慢慢蹲下身,将那朵花捡起。

“你无需抱歉。”她小声自语,带了浅浅的啜泣,“不好的是我。”

脚步声响起,还有裙摆拖过落叶的哗啦声,辞柯连忙抬头,入眼的却是周子秋,她顿时移开眼神,将险些渗出的水汽眨掉。

“姑母。”她道。

目睹了一切的周子秋面上有几分心疼,她轻抿着红唇,睫毛盖下,挡去些眼神,随后低下头,拍了拍辞柯的肩膀。

“其实你不必如此斩断牵扯,我瞧那叶姑娘似乎并无他意。”

辞柯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她恐她会忍不住。

与此同时,叶犹清冷着脸,大步走在宫墙下,路过的宫人见了她脸色,偏是连个好都不敢问,纷纷退避三舍。

叶犹清就这么一路疾风一样走出皇宫,没有回府,也没有去金陵斋,而是在坊市里寻了个露天的酒家,要了一壶酒,一个人喝了起来。

一壶米酿下肚,才觉得满心烧灼感下去了些,烧的反而是胃了,于是长叹了口气。

白日的坊市多是些江湖人,时不时有几个赤膊大汉背着马具走进,破锣嗓子喊得震天响,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极多,烟火气十足。

叶犹清看着路边一对男女吵架,看入了迷,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然而身后赤膊大汉们的言语声忽然一个赛一个吵,总往她耳朵里钻。

迫不得已,叶犹清转移了注意,耳朵往那处伸了伸。

“你们听说没有,嗣荣王的事?”破锣嗓子道。

“你得消息晚了,二人被平了反,官府都贴了告示!”一旁有人不以为意。

“诶呀,此事哪个不知道。”破锣嗓子将马具扔到地上,压低声音,“我讲的是,上面忽然派出禁兵,往黄龙山去了。”

“黄龙山?”闻者皆是大惊,高喊一声后,被破锣嗓子拍了脑壳,吃痛噤声。

“小声点,此事乃是机密,若敢透露出去,当心挨刀子!”破锣嗓子低低道。

奈何叶犹清坐得近,耳朵又灵,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凝神,倒了杯酒,假意低头去喝。

“黄龙山不是接近西夏的地界吗?西夏多年无乱,难不成又要打仗?”有人疑惑道。

“并非打仗,派去的只是一小队官兵,应当是去找什么东西。”

“你哪儿听的消息,靠谱吗?”被打了的人同样疑惑道,满脸的不信。

“呸,我传出的消息何时错过,莫忘了老子妹婿是何人,专替皇家看军营的,比真金还真。”破锣嗓子往四周看了看,“而且,似乎还同嗣荣王有关。”

“嗣荣王不是死了七年了,总不会再活过来?”

“不是嗣荣王本人,反正就是同他有关,其余的我也不清楚。诸位就当听个乐儿,少往出说。”破锣嗓子说罢,拿起桌上酒碗,“来来来,喝酒喝酒!”

那边依旧吵闹,叶犹清揉了揉耳朵,将一口没喝的酒杯放下,盯着眼前的街道出了神。

这几日,她不禁有了大胆的猜测,自己脖子上的风华坠,恐怕真的便是召集那失踪铁骑的信物,那么秦望一心想求到风华坠,便是也想收编那队铁骑?

她忽然想到了原著,秦望最后确实带兵去往边关,屡战屡胜,还获得个小战□□号,这么说,便很有可能是抢了原主的风华坠,先一步寻到了那队铁骑?

她不禁揉了揉眉毛,这么一来,事情便更为诡谲,如果皇帝忽然得知了那队铁骑的去向,消息便很有可能来源于秦望。

万一秦望后来知晓了风华坠便是原主送他的定情信物,那皇帝也会知道。

想到这里,叶犹清凝了眼神,虽说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是自己的计划也需快些提前。

万事诡谲多变,何况她早已适龄,定会被逼着婚配,没有秦望也会是旁人,不管皇帝或是太后哪一个指婚,她便是逃都逃不得。

何况距离书中赵卿柔死去的那个冬天,已经不过一年半,对了,还有辞柯。

命运这艘大船注定朝着风暴前行,但是这次有她在,她会努力改变航向。

喝光了剩下一点酒,叶犹清往桌上扔下几个铜板,便起身离开了。

府中很平静,她在赵卿柔房中陪她说了会儿话,眼看着赵卿柔面色越来越红润正常,往日瘦弱的身体也重新丰满起来,她心中顿觉欣慰。

晚上回房,热水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燥热,便沉沉入睡。

梦中却并不平静,全是些残破的片段,陌生的山林,女子在野兽的爪牙下哭泣挣扎,依山傍水的行宫内,歌舞升平。

众人欢喜举杯。

红衣女子从山崖坠下,刀剑叮当中,柔软的身躯怆然落入云雾,隐匿不见……

叶犹清顿时惊醒,身躯弹起,猛然掀开薄被,睡前洗干净的身体满是汗水,她大口呼吸着窗外吹入的夜风,等待心跳平静。

虽说只是梦,但是每个画面都太过真实,俨然是从前看过的原著的片段。

可那不是明年夏天么,为何如今会这般慌张。

叶犹清嘟囔着,擦去额头汗水,重新躺下,可辗转反侧如何都入不了眠,心里总像是吊着块石头,只觉得岌岌可危。

最后,她还是暗骂了一句,披衣起身,看屋外月色正好,便穿好衣裳,出了门一路溜达,同往常一样走到了金陵斋门口。

大门没锁,她便推门而入,进门便闻得浓郁酒香,心知定是十里又下了酒窖,便往后院而去。

果不其然,酒窖的门正大敞着,闻着便十分醉人,叶犹清轻手轻脚走进去,便在一堆堆的酒坛子旁看见了一身黑衣。

似乎听见了动静,十里警觉地翻身起来,正去摸腰间的刀,却借着门外月色看清了叶犹清的身形,松了口气。

“小清?”她讶异道,“深更半夜不在府中睡觉,来这里做何?”

“睡不着。”叶犹清走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已经偷偷装满的酒壶,往口中灌了几口,古时的米酒喝着并不会太烈,反而有种带着酸味的香醇。

“心里有事?”十里笃定道,走到门外台阶前坐下。

叶犹清想起了自己的梦,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过几日入夏,皇帝会去行宫避暑,辞柯和贵妃恐怕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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