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芬知道戚长安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生了病之后除了稀米粥之外什么都不能吃,而现在还没有分家,戚妄打回来的东西理所当然要全家吃。
戚妄只有一个人,公婆年岁也大了,好东西他们也吃不了多少,兔子野鸡啥的都进了他们一家的肚子,每次只要戚妄打猎回来,都会留兔子或野鸡自家吃的,所以徐桂芬极为自然地开口吩咐了起来,认为戚妄会跟每一次一样,答应下来。
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病了,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戚妄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打到了两只兔子给他们补充营养,这就是她两个儿子的福气。
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二婶是好人的戚长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总觉得现在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二婶好像憋了些坏心思。
然而戚妄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徐桂芬态度似的,他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去收拾,对了,长礼长乐两个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他们不经常生病,我听说不常有病的孩子突然生一场病,可是好久才能好起来的……”
听到戚妄的话之后,徐桂芬险些咬碎了一口牙,这人是什么意思?她的两个孩子可是福星,他这意思是他们两个好不了呗?真以为她的福星儿子是他那个短命鬼儿子一样么?一场病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心里极其不痛快,可是面上的温柔表情还是要维持住:“大哥,那多不好意思,你才刚回来,就要麻烦你做这些。”
戚妄摆了摆手说道:“不麻烦,反正长安也要吃的,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长安也要吃的?
听到这话,徐桂芬好悬没笑出声。
什么叫长安也要吃?谁不知道他是个只能喝稀米汤的短命鬼,兔子肉这种好东西,他这种没福气的短命鬼能吃?最后还不得进了自己孩子的肚子里面?
不过心里面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着说道:“是啊,你也该让长安尝尝的,也许现在他就能吃了,小孩子还是得吃点好的补身体,你看长安,明明比长礼长乐两个大,可是却生得这么瘦弱,我这个当婶娘的也是心疼……”
戚妄觉得徐桂芬大概是有很强的表演欲望,白天黑夜这么表演,也不嫌累么?不过他懒得看徐桂芬的表演,直接拉着戚长安去了后院,准备把兔子处理了。
看到戚妄对自己这么不客气,徐桂芬那温婉的表情险些装不下去,她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在心里狠狠咒骂了戚妄和他那短命鬼儿子一番,方才去了上房那里,找婆婆嚼舌根去了。
而此时的戚长安已经跟着戚妄到了后院那里,他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戚长安松了一口气,看向了动作利落地扒掉兔子皮的戚妄。
“爹,我觉得二婶好像不太喜欢我。”
戚长安这话一说出来,倒是让戚妄愣了一下,他回头看向了戚长安,见他皱着眉头,满脸苦恼的模样,便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二婶对你不是挺好的么?”
甭管徐桂芬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至少在明面上,徐桂芬是个很疼爱自己侄子的婶娘,虽然不至于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口头上的关心从来都不少。
按理说,戚长安应该是会觉得自己的婶娘是个好人。
然而现在戚长安却跟戚妄说他觉得自己的婶娘不是什么好人,这倒是让戚妄有些奇怪了,想问问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戚长安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后方才说道:“我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婶娘嘴上说得很好听,表情也是温温柔柔的,可是看我的表情,有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看死人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就是觉得,她看我是那样的表情。”
先前戚长安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一天有一大半儿的时间都是在睡觉,而原主因为要养着戚长安的缘故,成天都忙得厉害,父子两个很少有交流的机会,所以原主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对徐桂芬竟然会是这样的看法。
不过戚妄略微一想,就能明白了,小孩子的感觉很敏锐,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们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了,更何况徐桂芬并不止不喜欢戚长安这么简单,她对戚长安抱着很深的恶意,戚长安能察觉出来也是正常。
这么想着,戚妄便说道:“你的感觉没有错,我怀疑你的病这么久没好跟你二婶有关系。”
戚长安:“……”
他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子的表情来,就是觉得挺意外的。
像是这种事情不该他们父子两个关在房间里面,缩在被窝里偷偷说才好吗?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眼见着戚长安似乎已经被自己说的话给弄懵了,戚妄一边处理兔子肉,一边开口说道:“是不是觉得挺意外的,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现在只是有很大怀疑,还没有证据,在没有确定之前,你先不要露了口风,明白吗?”
戚长安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戚妄则又继续说了下去。
“以后你二婶给你什么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你都别入口,而且不要单独跟她相处,她找不到暗害你的方法,说不定会直接上手弄死你,总之,你离她远一点就行。”
戚长安:“……”
他的脑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就觉得这一切的发展似乎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自己不过是怀疑二婶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善良,自己的爹就直接给二婶盖棺定论,说二婶不是好人,还说二婶可能会想尽各种办法弄死她。
戚长安倒不是怀疑自己的父亲,就是觉得现在的事情有些颠覆了过去的一些认知——他的父亲好像跟自己所认为的有些不太一样……
戚妄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很快就把兔子皮剥下来,洗干净揉好放在一边儿。
“这兔皮不错,回头我简单硝制一下,给你做个兔皮马甲。”
戚长安点头。
“你能吃肉了,今儿就多吃一点儿,也好把身体给养好了,你爹我这么壮硕,你倒是瘦得跟豆芽菜一样,一阵风就能吹走了,就算以后你要读书考科举,没有个壮硕的身体也是不行的。”
戚长安:“……”
自己的父亲好像已经笃定了他能进学堂了似的,连考科举的事情都想好了。
不过看着父亲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戚长安心中又生出了淡淡的羡慕之意来。
自己的父亲身高快九尺了,生得是高大健硕,走出去都要高人一头,看起来气势十足,自己现在还没有到他的腰部,这身板儿确实太差劲儿了一些。
还真的是要好好吃吃,好好补补,不说长到父亲那个样子,至少也不能像是现在这个样子,一阵风就能给刮走了。
戚长安暗自下定了决心,所以等到上桌吃饭的时候,他头一次主动盛了满满一大碗的肉汤,然后埋头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肉啊,这是就是肉的味道吗?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尝过肉味儿了,这肉真好吃,他都恨不能把舌头给吞下去,吃了满满一碗之后,他还想吃,只是肚子却已经撑得吃不下去了,戚长安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除了自己父亲之外,家里其他人都用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他。
戚长安:“……”
他不就是吃了一大碗肉汤吗?用得着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淑兰,见戚长安吃了一大碗肉汤,她顿时便慌了神,站起来就要找桶,方便戚长安等会儿吐。
之前那些年他啥啥都不能吃的时候,白淑兰不信邪,啥都给他尝试过,结果戚长安吃啥吐啥,之后好几顿都吃不下去,这么来了几次之后,白淑兰就怕了,不敢再给戚长安乱吃东西。
结果现在戚长安自己吃掉了一大碗的肉汤?这怎么能成!要是等会儿他吐起来了可怎么办?
眼见着白淑兰准备起来去找东西,戚妄无奈之下,伸出手拦住了她。
“娘,你不用去找东西了,你放心,长安能正常吃东西了,他以后都不会吐了。”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白淑兰还没有开口,徐桂芬已经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等话喊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喊出来的话跟自己的人设不相符,徐桂芬心里咯噔一下,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把话给圆了回来。
“我的意思是说,就算长安好起来了,能吃别的东西了,上来就大油大荤的不好,我听大夫说过,人家久病刚愈的人最好吃点清淡的,长安刚好就吃这么多的肉汤,这要是万一……”
话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在说下去了,至于万一什么,徐桂芬没说,但是她觉得大家应该都明白。
万一吃完又吐了,那不是在瞎浪费粮食吗?
戚妄没搭理徐桂芬,而是看着仍旧是满脸担心之色的白淑兰,笑着说道:“娘,长安中午就是在李大夫那里吃的,满满一大碗的面条,他都吃干净了,李大夫说现在长安身体已经好了,他就是比普通人弱了一些,旁的没大碍了。”
戚长安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奶奶,我真的好了,我又不是傻子,要是不舒服了,我还能继续吃不成?我有数的。”
看到戚长安确实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白淑兰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她抬起手来擦了擦眼中沁出的泪水,笑着说道。
“好好好,我们长安好了,真的,奶奶高兴,等明儿奶奶给你做红烧肉,你过去不是最喜欢奶奶给你做的红烧肉吗?”
戚长安笑着点了点头,跑过去依偎在白淑兰的怀中撒娇。
看着怀中的大孙子,白淑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自己过去做梦都盼着戚长安能好起来,现在他终于好了,过了这大灾,以后他会越来越好的。
一家人都很高兴,就连戚泽这个其实对大侄子没太多感情的,都为自己的侄子好起来高兴。
在桌子上的这群人之中,就只有徐桂芬一个人是不高兴的,她甚至都快绷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将自己的真面目给露出来了。
怎么就好了呢?这不是个短命的狗杂种吗?他不是就等着死的短命鬼吗?他凭什么能好起来?
看公公婆婆对他那看中的样子,徐桂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戚长安彻底好起来的话,公婆一定会将家里的资源全都倾向于戚长安的。
而戚妄是个打猎好手,只要不买那贵的离谱的药,不要照顾病秧子似的孩子,他能赚会大笔的银钱来,而这银钱是他自己的,不缴纳入公中的,等过段时间,戚长安好起来的事儿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给戚妄说亲,到时候他再娶个老婆……
想到未来会发生的那些事情,徐桂芬心中堵得更加厉害了,在看自己的男人,就跟个傻子似的为人家高兴,丝毫不知道他们这一房以后会遭遇些什么。
徐桂芬心中恨得要命,便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了戚泽一把,而戚泽没有防备,疼得嗷咾叫了一声。
坐在戚泽旁边的戚妄满脸关切地问道:“二弟,你怎么了?好好地怎么突然叫起来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戚泽刚想说是徐桂芬掐的,但是看到徐桂芬的表情,他聪明地改了口,说是自己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二弟,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以后多注意一点儿。”
戚泽点了点头,回头却狠狠地瞪了徐桂芬一眼。
徐桂芬心里堵得难受,好好的一顿饭,吃得她是如鲠在喉,难受得恨不能大吐特吐一场。
凭什么这个狗杂种短命鬼就能好了呢?他的命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心中怨气澎湃,徐桂芬觉得如果自己继续待下去看着一家人的笑脸,会撑不住露出本来面目的,匆匆吃了两口后,就说要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没等大家伙开口,转身匆匆离开了这里。
等到徐桂芬走了之后,戚妄方才开口说道:“二弟,我怎么感觉弟妹好像很不高兴呢?她是觉得长安好了让她觉得不舒服吗?”
戚泽没有想到戚妄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急忙开口说道:“大哥,你误会了,桂芬不是有意的,她也是担心两个孩子,所以才这个样子的,平日里她最疼的就是长安了,怎么会不为他高兴呢?”
戚妄嗯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太相信戚泽的话。
白淑兰对自己这个矫情的儿媳妇也看不顺眼,见戚妄不高兴了,便说道:“老大啊,她就是那么个人,你甭放在心上,长安病好了,这是件大好事儿,娘给你些钱,你带着长安去县城看看,听听那里大夫怎么说。”
戚妄点头,谢过了白淑兰,而戚百顺也跟着吩咐了戚妄一会儿,又说了不少好听话,总归都是说戚长安渡过这一劫,以后肯定是平安顺遂,不会在遇到什么苦难了。
至于戚泽,老两口都敲打了他一番,让他好好说说自己媳妇儿,戚泽应了下来,等回到房间后,对着徐桂芬就是好一通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