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少突然凑到了陈邰安的跟前,抬起胳膊碰了碰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你之前不是对那戚六小姐没什么兴趣吗?怎么现在突然大费周章对她动了心思?”
这也忒奇怪了些,陈二少记得之前陈邰安对那戚六小姐并不敢兴趣,说她只是个空有脑袋的草包,美则美矣,但是却少了灵魂,娶回家中也就只能当个花瓶,看的时间久了,还会腻歪,这金陵城的美人千姿百态,各有各的风情,那秦淮河上的女人更是百媚千娇,勾魂夺魄,哪个不比戚雨桐那个木头美人好?
当然对于陈二少这样的人来说,内不内涵,灵魂不灵魂的他并不在意,只要长得足够好看,那便够了。
当然陈二少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在金陵城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戚雨桐是戚大帅的掌上明珠,她的亲哥哥又是戚大帅最为倚重的儿子,而她自己又生了那么一副好皮相,他是没那希望弄到手了。
不过陈二少觉得陈邰安还是有些希望的,只是过去他好像看不上戚雨桐,一直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而这次他突然大费周章地又是偶遇又是怂芙蓉膏的,陈二少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自家大哥这是审美退化,由看内在美变成了看外在美了?他这是终于注意到了戚雨桐的美貌了么?
果然大哥就是大哥,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直接就让戚雨桐入了套,他就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有能逃得过芙蓉膏魅力的人。
陈三少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神,这几天他浑天黑地的跟几个秦淮河上的女子厮混,都有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如果不是因为陈邰安把自己给招回来,他现在怕还是躺在秦淮河的花船上搂着女人呼呼大睡呢。
“大哥,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们给找回来,该不是就为了跟我们说这些事儿的?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忙活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陈三少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只肿眼泡都快要眯在了一起,他吸了吸鼻子,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准备离开。
而陈邰安看到陈三少这个模样,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老三,你该不会是沾了大烟了?”
说着,他的声音陡然一利,看着陈三少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似的,陈三少原本还有些混混叨叨的,结果被陈邰安这么一吓唬,他立马精神了起来,急忙开口说道:“没有,大哥,我哪里是那样的人,我没有,大哥咱们家是做什么的,我还能不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吗?我绝对没沾!”
虽然他们家开了不少的大烟馆,也靠着卖大烟赚到了不少的钱,不过他们自家的嫡系子弟是不会沾染这些东西的。
甭看他们把大烟宣传的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好东西,可是他们自己心里面却十分清楚,这些玩意儿是绝对沾不得的,戒不戒掉的另外说,这东西沾上了之后,那这辈子也就全完了。
他可是见多了那些大烟抽多了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个瘦骨伶仃的,看着就是骷髅外面套着个人皮,勉强有个人样,可是内里早就已经是空的了。
见多了抽大烟的人烟瘾上来后是什么样子,那些抽不到大烟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一清二楚,所以哪怕他知道这玩意儿确实会让人飘飘欲仙,也不会沾染的。
“大哥,你的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沾的,就是这几天胡天黑地闹得厉害,没什么精神,想回去休息一下。”
说着,陈三少朝着陈邰安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来,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沾染大烟,陈邰安看到他这样子,又凑到跟前嗅了嗅,除了一些过重的脂粉味儿之外,倒是真没有大烟那独有的味道,陈邰安这才放下心来,紧皱着的眉头跟着舒展开。
“你记得就好,若真是好东西的话,我也不会不让你们沾的,但是你看看其他几房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再看看沾了大烟后他们的媳妇儿是啥样子,那几个嫂子弟妹们一看就是许久没有被滋润过的,一个个都跟枯萎的花儿似的。”
说道这里,陈邰安突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充满讥讽之意的笑容来:“那几个蹦跶最高的现在不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这大烟也就只有在抽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痛快,可是后续的麻烦却数不胜数,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沾染上之后,其他的不说,这生育能力可就是彻底废了,虽然还长了个男人样,但一个个却都是活太监,再也没有办法让女人有孕了。
而女人抽了这玩意儿,身体也就彻底被毁了,想要怀孕更是难上加难。
之前陈家后院的小妾庶子一大堆,他们三兄弟明明是大夫人所生的嫡子,却比那些庶子的地位要低上许多,那些庶子们一个个都张狂的要命,恨不能骑到他们的头上去,结果怎么着?现在还不是一个个都要老老实实地缩起来当太监。
该说的事儿都已经说了,自己这两个弟弟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是胜在听话懂事儿,对他这个当大哥的是言听计从,叫他们往东不敢往西,兄弟三人齐心协力,自然便坐稳了陈家少爷的位置。
现在外面的人提起陈家下一代的时候,就只知道他们三兄弟,原本那些蹦跶的挺厉害的庶子们再也没有了声息。
没有人比陈邰安更加清楚大烟的危害了,所以他对这方面的东西是极为注意的,并且还约束了自己两个弟弟,让他们不要沾染这些玩意儿。
不过其他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三兄弟外,还有其他的人么?
陈邰安简单地说了几句,见陈二少和陈三少两个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没什么心情听他说话,他便没有再说些什么,直接打发了他们离开。
等到人都走了后,书房里面就只剩下了陈邰安一个人,他将账本翻了出来,一行一行地仔细查看着。
幼年和少年时候的经历让陈邰安无法对任何人付出信任,就算是自己的两个弟弟,陈邰安也防着一手,不过那两个弟弟都是没什么野心的,他们只要乖乖听话,他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几个大烟馆的大烟已经快要没货了,该补充货物了,大烟田那边儿也该派人去看看了,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还得派人去盯着……”
大烟在许多人的眼中就是好玩意儿,尤其在那些大烟鬼的眼里面,更是比命都重要的玩意儿,有钱的大烟鬼能去大烟馆里面买大烟,而那些穷鬼们没有钱和渠道,就想着把心思动到那大烟田上。
从四月到七月这段大烟开花结果的时候,烟田那边儿总会有些胆子大的暗戳戳地想要弄点儿大烟回去。
毕竟就算粗糙制的大烟也能解了燃眉之急,那些烟鬼瘾头上来了可是啥都不会管的。
“看来还得加派一些人手过去,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但是也不能让那些大烟鬼得手。”
“木仓之类的也要准备一些,对待那些大烟鬼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想要的大烟,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外面的天慢慢暗了下来,陈邰安看账本看得眼睛都要花了,终于把手头这部分的账本看完了后,他吃力地抬起头来,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相柳,相柳!”
陈邰安喊了几声,一个穿着青衣的男人从书房外面走了进来,他是陈邰安的心腹手下,除了自己那两个弟弟,陈邰安最信任的就是李相柳。
“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相柳进来之后,毕恭毕敬地开口询问了一声。
陈邰安说道:“大烟田那边儿你多安排一些人过去守着,今年若是还有像是去年那样硬闯进去抢大烟,到时候别留手,格杀勿论。”
李相柳听到格杀勿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连眼皮都没有掀,乖乖地应了下来,之后陈泰安又嘱咐了几句,李相柳一一记了下来。
“行了,你去,今晚上你就走,别耽误时间。”
“是,大少爷。”
李相柳正准备离开,又被陈邰安给叫住了:“对了,我之前让人去弄的芙蓉膏可又做出来了?”
李相柳想了想,回答道:“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估计马上就能弄出来了,大少爷如果着急的话,我在派人去催一催。”
陈邰安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做好让人直接给我送过来,另外多准备几个漂亮的包装。”
李相柳一一应了下来,确认陈邰安没有其他交代了之后,这才转身离开了。
夜深了,整个陈家大院儿里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每个院子里面都热热闹闹的,看起来一派繁荣和谐的景象。
只是在光明没有到达的黑暗之中,潜藏着无数不人不鬼的野兽,他们困守在黑暗之中,发出来绝望的哀鸣声,只是这声音却被那热闹的歌舞声所掩盖,没有任何人听见。
“这个逆子,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竟然把手伸的这么长!”
书房之中,戚元浩看着自己手下人调查过后交上来的资料,眼睛都被气红了,他大手一挥,桌案上的那些账本之类的便全都被扫落在地上,就这戚元浩仍不解气,大手在桌子上用力地拍打着,直把桌子打得砰砰作响。
戚元浩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自打上次从戚妄那里听说了戚衍对他手下的那些产业动手脚的时候,戚元浩便将秦敏嫣手里的那些产业全都接了过来,一一开始梳理起来。
其实戚衍将他的人藏得很好,而且账本什么的也做得极为漂亮,明明是分给戚妄的产业,结果里面核心位置坐的人十之七八都被戚衍给收买了。
那些人别的本事不大,但是做假账的本事儿却是一流——抬高原材料的价格,压低售价,虚报人工,采购之类的价格每样都比市场价要高上许多。
这每一样看起来的东西看起来价格都不高,但是这些东西加起来之后那价格可不低,这么一进一出,一压一涨的,秦敏嫣能拿到手了的收入可不就低了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产业明明都做得挺好,可是最后拿到的钱却一年比一年少的缘故。
秦敏嫣对这些东西并不擅长,而且手下那些产业里的掌柜什么的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她怕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胆大包天地隐瞒她,这才没有查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戚元浩只是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就发现秦敏嫣掌握着的那些产业的利润至少少了四成。
“敏敏什么都好,但是对金钱方面的感知太差劲儿了。”
戚元浩发了好大一通火,埋怨戚衍心狠手黑的,又怪秦敏嫣镇不住场子的,她好歹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怎么管账倒是如此糊涂?
又想到戚妄说他手头的资金不多,所以兵工厂那边儿投入有些跟不上,研制出来的武器就只有那么一款。
“父亲,如果不是因为资金不足的话,我想我研制出来的武器应该会更多一些,只是我也知道这两年世道不太平……到底是我奢求了。”
想到戚妄研制出来的那一款长-枪的效果,戚元浩的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
“都是戚衍那小兔崽子,我对他还不够好吗?家里的产业都给了他一大半儿,赚到的那些钱还不够他造作的吗?竟然把主意都打到了自己大哥的头上去,他这是要做什么!”
戚元浩的心腹见他气得头顶冒烟,额头上的青筋跟着根根暴起,怕他气出来什么好歹来,急忙出声安抚起他的情绪来。
“大帅,您莫要生气,您往好了方向想,这应该就是虎父无犬子,二少爷虽然在打仗上没什么天赋,但是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他这样跟大少爷不正好是互补的吗?这兄弟二人若是劲儿能往一出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二人合起来,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戚元浩的这个副手名叫许绍河,他和戚衍的母亲许昭容沾亲带故,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也脱不开许昭容的缘故。
因为这个原因,他自然是要帮着戚衍说话的。
经过他这么一说,戚衍的狼子野心就成了有手段有谋略,能不动声色地将那么多人握在手中,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不让人有丝毫察觉,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心机手段都非常人可有。
“元帅您好好想一想,兵工厂那可是烧钱的玩意儿,如果没有金钱支持的话,想要出成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大少爷不善经营,这心思也不在这些产业上,您这偌大的产业总得需要有人来接班的?”
“二少爷到底还年轻,锋芒太盛,许是他这么做也没有其他的什么缘故,不过是想着要帮您分忧解难,顺带证明自己罢了。”
戚元浩本就没有对这个长得最像自己的儿子生气,刚刚也不过是在气头上才说出那番话来的,现在被许绍河这么一安慰,戚元浩慢慢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一想,许绍河所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说的倒也是,老二心高气傲,打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想来是我当初在他面前说过,他不如自己的哥哥,他这才存了心,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证明自己。”
许绍河跟在戚元浩身边这么多年,他一开口,许绍河就知道戚元浩的态度是软化了。
想来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戚衍又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兄弟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不过是些小摩擦罢了,从中撮合一下,关系自然也就恢复如初了。
冷静下来的戚元浩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眉宇间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来,看着自己搜罗到的那些证据,他苦笑一声,开口说道:“绍河,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这些钱可不是小数目,老大那里应该有个交代的,但是老二那里我又不想太过严苛,终究是我对不起他,若不是小时候……唉,他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就不明白我这个当爹的心?”
戚元浩之所以会对戚衍多有维护,除了因为他长相与自己最为相似,还有一点儿就是因为戚衍幼年时戚元浩带着他出去骑马放风,结果出门的时候天气极好,但是走到半路上却下起大雨来,戚元浩没有把这雨当回事儿,毕竟他们行兵打仗的,有几个没有被雨水给淋过的?
但是他忘记了被他带出来的戚衍那会儿不过六岁大,还是个孩子,他被雨水淋了个透心凉,之后又没有及时换过衣服,等到戚元浩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发起高烧来。
那一次戚衍发了几天高烧,险些没撑过来,后来即便是好起来了,这肺部也出了问题,做不了太激烈的事情,这样一个有着缺陷的人想要接管队伍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戚元浩对他多有愧疚,在就加上许昭容也未曾责怪过他,戚衍懂事儿后也从未曾提起过这件事情来,他们两个的懂事儿让戚元浩更加愧疚,平日里行事儿不免偏向了他们母子两个一些。
就像是他将一支队伍给了戚妄,又给了他兵工厂和一些产业,为了弥补戚衍,他把剩下一大半的产业都给了戚衍,同样是庶子的戚恒却并没有分到多少。
而戚衍手中的产业戚元浩也未曾过多插手,而是把一切都放心交给他来处理,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因为那一份亏欠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戚衍手里握着戚家那么多的产业,竟然还不知足,把手伸到了戚妄的产业里……
但即便是这样子,他对戚衍也未曾有多少怒火。
许绍河自然知道戚元浩对戚衍的偏爱,见他的神情软化,许绍河乘胜追击道:“大帅您看,不如这样可好,您让二少爷将缺少的这些钱补给大少,当然这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然后您在找人把账面抹平,顺便推出几个替罪羊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至于二少爷那里,他做出这种事情来,也该是惩罚一番的,您不如狠狠训斥他一顿,让他知道错了,并且摆酒向大少爷赔罪,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您看如何?”
这主意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