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世家子农家子15(1 / 1)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寿王问的,自然是简西发现他真实身份的时间,当然,在发问之前,他先让简西起身,并让他和他们同坐一桌。

“其实,当时我并不确定,只是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简西略显矜持紧张,这也是普通人面对两个王爷的正常反应,相比较绝大多数人,简西现在还能正常的回话,已经是十分落落大方的表现了。

“王爷可还记得自己当天的穿着?或许王爷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您贴身衣物所用的布料,很多都是宫里独有的,那天您穿着粗麻衣服,身上虽然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配饰,可那件里衣已经出卖了你。”

简西这个回答证明了两点,第一点,他当初并非是认出了寿王这才施予救助,只是因为他本性善良,即便当时落水的人不是寿王,他也会施救;第二点,他足够细心,思维也足够敏锐,只从里衣的布料,就察觉到了落水之人身份的特殊性。

寿王和雍王都没有怀疑简西为什么会知道那种布料是宫里独有的,因为他们早就查到了简西的身份,知道他曾经做了十四年的国公世子,有过那么几件宫里赏赐的布料做的衣裳也不奇怪。

“那个时候,我曾听说寿王代陛下来蠡南巡视,王爷的手心有很多厚茧,这是常年练武才会留下的痕迹,当初还在燕都的时候,时常听说寿王擅武的传言,陛下也曾夸过寿王,说此子堪为大将军王,因此当时我的心里就有了这么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殿下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怕殿下还有不为外人知的计划,因此就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只当殿下是商人俞寿。”

“没想到,出卖我的居然是一件不起眼的里衣。”

听了简西的解释,寿王感慨地说道。

他并不是什么十分聪明的人物,如果不是因为他哥实在脱不开身,这一次去蠡南的人也不会是他,可即便身边有很多他哥借给他的谋士,这一次蠡南之行还是出了大纰漏,寿王差点没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好在遇到了简西这个福星,最后他也幸不辱命,带回了证明大皇子罪证的账簿,只等恰当的时机呈给父皇,给大皇子那一系一个沉痛的打击。

“这世间那么多聪明人,怎么就没有一个是我呢?”

寿王惋惜地摇了摇头,他原以为自己的伪装已经是□□无缝了,可万万没想到,在聪明人眼里,居然到处都是破绽。

“这一次老七代父皇去蠡南巡视,意外遇刺,好在有简解元搭救,只是当时老七一来急着回燕都复命,二来也是怕行刺的幕后元凶穷追不舍,因此对简解元这份救命之恩的感激,来的太迟了些。”

雍王想着,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是否有简西这样的沉稳气度。

换做他在简西这个处境上,在发现了自己救助之人的身份时,必然是想尽办法要求回报,因为他当了十四年的世子,一朝失了地位,费尽心思科考,只想着一朝飞跃龙门,如果能和寿王搭上关系,还是救命之恩这样沉重的人情,之后的那条路会走的轻松许多。

可简西十分沉得住气,不仅顺着寿王的话,认可他游商的身份,更是在之后的三个多月时间里,从来没有想过主动联系被自己搭救的七皇子,乞求回报。

换做在简西二十七岁,三十七岁的时候,他相信简西能够沉的住气,可现在他才十七岁啊,别人尚且冲动易怒又莽撞的时候,他却已经像一个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了。

但就凭简西还有不知落水的人的真实身份就施予救助的良善,以及明媒正娶落难时不离不弃的丫鬟的仁义,他的聪慧,雍王非但不会忌惮,还会越发欣赏。

“今科的主考官是刘太师,刘太师推崇老子,崇尚中庸之道,因此他的文风和政治理念也便保守,太过锐意进取的改革派,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这几本册子,记录了刘太师之前几次科举比较偏爱的几份文章,也有历年科考的考题总结,这份礼物的价值远远不及我七弟的一条性命,以后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来雍王府或是寿王府求助,这是信物。”

雍王的话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这一次的主考官推崇中庸之道,也就是说,在朝堂党派里,他是坚定的中立派,不用担心他偏袒哪一个皇子,因此在批阅考卷时,偏袒某一派系的考生,从公平性上来讲,是有保证的。

这一份礼物,看似普通,实则送到了简西的痒处。

他对自己的实力当然有信心,可想要考中状元,绝对不是才华过关就可以的,首先每个人的文凤不同,如果保守派遇到了激进派的考官,改革派遇到了守成派的考官,那么他所取得的成绩就会大打折扣。

历年科考都有某省解元落榜的状况发生,并不是因为那些人才华不够,而是对方的文风和理念恰好和主考官相悖,于是惨遭落选。

简西原本准备在会试前好好打听主考官的喜好,找到对方历年的文章著作分析对方便好的文风和政治倾向,现在雍王把他想要搜集的信息直接整理成册送到他面前,不可谓不用心。

而且现在,雍王还给予了简西一个承诺,这份答谢礼,远远超出了简西的预期。

古代皇权至上,在皇帝和诸多皇子皇孙的眼里,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只是他们的仆从,仆从救了主子的命,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救了,那是他的本分,他要是不救,那就是他的过失,在一些极端的皇权至上者眼中,简西救了寿王,只需要给一点赏赐救足够了,完不需要这般用心的回报。

简西想着,怪不得雍王上一世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并且贤名流传千古,燕朝在他的治理下达到了空前的盛世,就这般令人如沐春风,又不带任何上位者咄咄逼人气势的话语,就足以让一个尚且年轻的考生对他死心塌地。

“希望有了这本册子,简解元能梦想成真,下一次见面时,或许就该改口称呼你一声状元郎了。”

雍王取下身上的玉佩,将这块玉佩递到简西手中,这就是他口中的信物,到时候简西可以凭借这枚玉佩来雍王府和寿王府求助。

简西没有推拒,接过了这块玉佩。

雍王脸上的笑意更盛,果然,他猜的没错,简西必然也是有所求的。

“刚刚我和三皇兄可是让手下的人在简解元身上投注了两千两白银呢,要是简解元一朝高中,我和三皇兄还得给简解元备一份厚礼才是,哈哈哈。”

寿王就是个跳脱的性子,一边哈哈笑,一边冲着简西挤眉弄眼,显然刚刚简西在赌庄里为自己投注的行为都被他们看到了眼里。

简西早就猜到,可这会儿还是露出了羞赧地表情,耳朵都烧红了。

读书人最讲究清正矜持,简西给自己投注的行为,看上去怪不要脸的。

雍王也没想到简西还有这样青涩的一面,不过转念一想,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啊,即便他足智多谋,心性上,还是不可能和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一样。

雍王心中觉得好笑,却强忍着笑意,还不忘用眼神威胁了弟弟一番,让他收着点,别把自己看重的心腹羞坏了。

一场由报恩而起,实则是双方互相试探的见面会顺利进行。

会试时简西平稳发挥,只不过虽然拥有了雍王提供的书册,他依旧没能像乡试时那样夺冠,只取得了贡士名额,会元则是当初他们在赌坊时听那些赌徒们提到过的侍郎家的公子。

不过这个排名还在简西的计划范围内,真正重要的,还是殿试,刘太师依旧是考官之一,但主考官已经由他变成了宣昭帝。

殿选开始,通过会试的考生依次进入大殿内,然后在各自的座位落座。

此时座位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殿内除了考官宣读规则的声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饶是简西的心理素质良好,面对殿内两侧手持刀枪的禁卫,以及无比威严庄严的殿内装修,同样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更别提那些半辈子苦读诗书,身体孱弱的中老年书生们了。

这一次的考题十分务实,是围绕水利农业展开的,简西拥有那么多后世的经验,在针对这些务实的考题时,多了不少优势。

简西沉下心来,往砚台里倒了些清水,然后闭上眼睛磨墨,心里则是默想着文章的内容。

大约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简西停下磨墨的手,取下一支毛笔蘸了点墨,在备用的宣纸上奋笔疾书,等到写完后再修饰一番,抄录到正式的试卷上。

此时殿内突然多了几道走路的声音,能够在殿试时来回巡视,对方的身份呼吁而出。

这道声音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停顿,声音停在哪儿,哪处的考生就不由意乱心慌。

“啪——”

有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考生,在脚步声停留在自己身侧时,顿时慌到不知该如何下笔了,脑袋一片空白,慌乱中拿起墨条准备磨墨,谁知道手忙脚乱中打翻了一旁的笔洗,里面的清水瞬间把桌面上的试纸打湿,还溅了不少水在身侧那人身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人赶紧跪下,朝身侧那人磕头。

位置靠前的考生不敢回头,只凭动静猜测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位置在那个考生后头的也不敢抬头看,不过现在大家都知晓了,在考场中来回巡视的人,是皇帝无疑了。

两边的侍卫上前,将那个考生拖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打翻的水触犯了皇帝尊贵的身体,更因为每个考生的试卷只有一份,一旦毁坏,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考试的资格。

因为这样的事被驱逐出考场,恐怕连功名都要被剥夺了,这就是皇权集中的封建社会。

周围考生的呼吸越发急促,相反简西反倒越来越淡定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特质,压力越大,他的注意力就越发集中。

宣昭帝身边的人似乎想要帮宣昭帝换一身衣服,可被宣昭帝以只是衣摆稍微打湿为由拒绝了,在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宣昭帝巡视考场的心情,于是在那个考生被带下去后,宣昭帝继续踱步,来到了那位考生之前的位置,也就是简西的身旁。

寻常时候,当他在一个考生身边查阅对方的文章时,那个考生总免不得出现手抖、写字速度放慢的情况,可这位考生倒是稀奇,下笔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字迹却丝毫不乱。

宣昭帝心中的恶趣味出现了,他怀疑是不是这个考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对方因为他的这一声咳嗽停顿了一息,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宣昭帝端详了他的外貌,还是束发的年纪,这样年轻却能有这样沉稳的气度,只凭这一点,就让他十分欣赏了,宣昭帝想着,即便这位考生的文章不够精妙,这一次殿试,他必然也要给对方一个三甲的名次。

于是他的视线转移,注意力集中在了简西写了一大半的文章上。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宣昭帝完沉浸在了那些精妙的见解上,尤其是有关与农事的策论,并不是那些假大空的提议,写下这份策论的人,绝对是真实接触过农事,并且了解过底层百姓需求的人。

如果不是身边的内监小声提醒,恐怕宣昭帝能够在简西身边一直看下去。

太精彩了!要不是殿内还有许多等待巡视的考生,宣昭帝真想站在这个考生的身边把整份策论给看完。

只是三甲哪够呢?宣昭帝自己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气度,给个一甲也是绰绰有余的。

宣昭帝深深看了眼简西,然后慢慢踱步到其他考生身旁。

这一次,他的步伐加快了许多,除了在个别几个考生身旁停留了半盏茶的时间外,大多数考生他只是草草扫视几眼就过去了,等待巡视完场,宣昭帝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简西身旁,在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结尾后,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好”。

声音很轻,恐怕只有简西和离宣昭帝最近的内侍听见。

时间一到,所有的考卷被糊去姓名后上交,考生则是被带到了指定的房间,直到殿试成绩出来。

此时宣昭帝早已回到了自己处理政事的宫殿之中,宫殿内等候着几位考官,以及奉昭而来的寿王。

“老七,那位蠡南的解元,你可认识?”

考官们在不远处批阅试卷,宣昭帝让寿王来到自己身前,如同寻常父亲一样,询问儿子问题。

可寿王不会真的傻乎乎只将宣昭帝当成一个父亲,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这个父皇首先是皇帝,之后才是他们的父亲,这些年,因为宣昭帝迟迟没有立下太子的缘故,几位年长的皇子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了,从之前的幕后较量,逐渐发展到了明面上。

这也影响到了宣昭帝和几个儿子之间的感情,没有一个皇帝,喜欢自己屁股下的龙椅被人那样明显的觊觎着,即便觊觎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尤其宣昭帝的皇位还是他从前朝的皇帝手里抢过来的,他更怕自己的儿子像他一样,一旦拿不到,就开始抢,这些年,宣昭帝对几个儿子,已然忌惮超越了疼爱。

因此在宣昭帝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寿王心中一凛,然后按照入宫前三哥教的那样回答。

“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

他咋咋唬唬地说道,“其实就算父皇不问,我也要和父皇说呢。”

当初他遇刺,又被简西搭救的事情,肯定瞒不过父皇,与其让父皇忌惮他和三皇兄有拉拢朝臣的嫌疑,不如将彼此的关系摊在阳光下。

“当初我在蠡南遇到了一点小事,是简解元救了我,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普通的商人。”

三哥说了,父皇对于谁刺杀了他,一定有所猜测,可他不能直接说穿自己被刺杀的事情,因为父皇绝对不希望在他还在位的时候,他们兄弟就为了皇位争的你死我活,他忍让一步,将刺杀的事情轻描淡写抹去,只会让父皇更加心疼他,也更加厌恶幕后那个不顾手足亲情的儿子。

“不久前简解元进都赶考,我和三哥意外看见了他,于是将他请上茶楼感谢了一番,那个时候,我才将自己的身份托盘而出。”

寿王说的,都是皇帝可以查到的消息,至于他们在茶馆的雅间中究竟说了些什么,父皇就无从得知了。

三哥说,说话真一半,假一半,反而更容易被人相信,恐怕现在父皇也不会觉得他们之前和简西的私下接触有什么密谋了。

“父皇,这位简解元这次的文章写的如何啊?”

寿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怎么?你想替他说情?”

宣昭帝原本温和的笑容一收,顿时显露了身为帝王的威严,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儿子,他一直都觉得老七坦率莽撞,是所有儿子里最没有心眼的,难道现在他也想要搅入朝堂的浑水里吗,这个问题,到底是他自己想问的,还是老三让他问的?

“也不是说情,父皇,你不知道,那简解元脸皮还挺厚,历年科考之前燕都大大小小的赌坊不都会开盘投注本年的状元吗,那位简解元居然给自己投了一百两,我……我这不是感激他曾经帮过我吗,给他……给他投了一千两……”

寿王红着脸,估计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太过不靠谱,“您知道的,儿子花钱大手大脚,这一千两的银子该怎么报账,儿子还没想好怎么应付王妃呢。”

寿王好武,宣昭帝给他选的王妃也是武将家的姑娘,寿王夫妇在练武场“互相切磋”在燕都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听到寿王这番话,宣昭帝的表情再次变得轻松愉悦。

“糊涂,不过这一次,算你有点小聪明。”

宣昭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远处批阅试卷的几位考官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果真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啊,宣昭帝本就对简西的文章印象深刻,这会儿听到儿子的这番话,越发觉得简西是个有才华又有趣的年轻人了。

那一百两,也不知道人家攒了多久,他也不能让人家失望啊。

这个状元,他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如戏,靠演技,一群戏精的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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