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真相(1 / 1)

眼前的人神色自若,仿佛并不是刻意要试探什么。

可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幽,像一只嗅到猎物的狼,声音里透着一股逼人的威压。

林晚卿心中一惊,险些抓不住身上的毯子,只能强装镇定地笑着推辞道:“卑职身份卑微,怎能跟大人一同更衣,后面还有一间阁楼,卑职去那边就好。”

“可是林录事的鞋都丢了,这么赤脚走过去,怕也是会受凉。”

苏陌忆目光如炬,视线停留在她的脚上,凤眸微眯。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在湖里挣扎太激烈,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双鞋。露出薄毯的双足白嫩小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男子的脚。

她像是被苏陌忆的眼神烫到,赶紧将脚收回,藏在薄毯之中抱膝而坐。

“这……这怕是会冲撞了大人……”

“本官不在乎。”

苏陌忆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笑,眼睛里却看不到。

他见林晚卿依旧坐着不动,便干脆走近了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问:“莫非林录事的衣服底下,藏着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话都说到了这里,林晚卿心里自然也明白。

苏陌忆一定已经怀疑她的身份,如今正好借着落湖更衣这茬,要亲自确认。

看来今天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她只得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牙,起身跟着他走进了那间临水阁楼。

苏陌忆没让人跟着。

为了方便观景,那间阁楼的窗户很多,紧挨着围了一圈。

侍女们关上了窗户,竹帘被一扇一扇地挨着放下来,随着不断响起的簌簌声,房间里的光线一息一息的暗下去。

众人退去,带上了临水阁的门。

林晚卿站着没动。

苏陌忆却好似浑不在意的开始脱下湿袍。

沾了水的锦袍很重,落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一件接着一件。在光亮幽暗的空间里,好似一把逡巡在身体上的利刃,不会一击致命,但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近乎凌迟。

苏大人不愧是刑讯好手。

这是在无声地告诉她,接下来任何的谎言,都只不过是困兽犹斗。

林晚卿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林录事,”身后响起苏陌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怎么不换?”

“大,大人……”林晚卿低声嗫嚅,不敢抬头。

纤细的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指节发白。

这一刻,无数种可能在她的脑中出现,再快速交迭,一时间她也混乱的不知要怎么把话说下去。

苏陌忆性情古怪,又一向自视甚高。

若是被他知道,那一夜在卷宗室里的人是她,会不会气到当场剁了她喂鱼?

再加上他那样冷酷又刻板的性子,要是知道她是个女人,会不会将这件事捅到朝廷上去?

那么朝廷彻查下来,极有可能会挖出她是当年萧家一案的漏网之鱼。

她死了无所谓,可是不能连累了林伯父一家。

要不……跪下来求他吧。

可是有用么?

若是有用的话,他手下的死刑犯也不会那么多了。

林晚卿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境。她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无论往哪一边躺,结局都是被宰。

而面前男人此刻却不急不忙,游刃有余。

他缓步行过来,脸色阴沉,身上那股由刑狱浸染出来的威严和冷肃,在这方幽暗的空间里,将她逼得无处可逃。

颀长的身形将她笼在阴影里,林晚卿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冷香。

她深吸气咬了咬呀,再闭眼叹出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

话音方起,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表哥?”

“表哥!”是卫姝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此刻听在林晚卿耳朵里,犹如天籁。

苏陌忆冷不防被打断,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

然而还未等他喝退来人,便听卫姝继续拍着门扉道:“太后受了惊吓,在船上晕了过去。”

木门“哗啦”一声被猛然拉开,苏陌忆问过情况后,对着一旁的侍女简单吩咐了几句。回身留给林晚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跟着卫姝走了。

屋内,躲过一劫的林晚卿大大地舒了口气,赶紧脱下湿透的衣袍,用巾布将自己擦干。

裹胸布也湿了,没办法再用。不过,好在她也只是才过及笄的小姑娘,胸部也不算发育得太丰满。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她快速换好衣服,推门准备撩袍子走人。才迈出大门一步,就被叶青给拦住了。

“林录事,”他看着林晚卿道:“大人命我将林录事送回大理寺。”

林晚卿:“……”

这厢苏陌忆探望完太后,已经是戌时叁刻。

太后受了惊吓,不过好在身体硬朗,喝了一副安神的汤药之后就醒了过来。

苏陌忆心里惦记着林晚卿的事,便也没有久留。送太后回宫之后,便快马加鞭地往大理寺去。

他在大明宫门口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叶青。

林晚卿的事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为避免生出其他事端,苏陌忆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今夜和风明月,烟树迷离,青溶溶的在地上落下一撇月影。

苏陌忆踏着清明的月色前行,心中却是纷乱异常。

那件事发生以来,他原是一直置身事外的。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担心有人故意设计,想要防患于未然。但如若真是他失控犯错,他也不介意补偿,甚至可以给对方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分。

可那个人是林晚卿。

知道答案的那一刻,这件事,好像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苏陌忆不确定自己对林晚卿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也不确定那几次冲动,到底只是身体上残留的记忆,还是他心里的某个位置已经被她占据。

清誉于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重要,林晚卿为什么要救他?

况且她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进入官场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陌忆越想越烦,最后只能化作幽幽一叹。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间烛火摇曳的小窗。

好在这人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思忖之间,他快速平复了心绪,伸手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

昏灯罗帐下,屋内一个身穿淡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应声而起,看着他笑吟吟地叫了声“大人”。

苏陌忆眉峰一凛,登时感觉肺都要炸了。

这间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全景。

然而目之所及处,除了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姬,他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林晚卿……”

“咔嚓!!!”

苏陌忆冷笑,手里抓着的一方桌角,应声而裂。

亥时一刻,清雅居。

梁未平的院门,第二次被暴力踹开了。

他嘴里叼着的那个烧饼才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嚼。那扇年久失修的门就被人一脚踢飞了。

笔尖上的墨点“啪嗒”一声,沾上他好不容易才誊写完的卷宗。

一抹颀长的青灰身影走了进来。

然后整个院子,就被大理寺的衙役包围了。

嘴里的烧饼因为下颌止不住地抖动落地,梁未平木讷地喊出一声,“苏,苏大人……”

苏陌忆的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叶青从屋里搬来一张太师椅,苏陌忆袍裾一撩,面对梁未平坐了下去。

他身量本就比梁未平高,饶是坐着看他,眼神也带着俯视,像毫无怜悯地看着一块即将被剁碎的肉。

苏陌忆什么也没说。一双黑如深湖的眸子直直盯着梁未平,虽然面无表情,但眸中已然是惊涛骇浪。

“大,大人半夜到访,这是要……”

梁未平话还没说完,一个半人高的黑影忽然从一旁窜出,力量之大,拉得叶青手中的铁链哐啷乱响。

脚下传来几声狂妄的犬吠,獠牙森白,舌头猩红,一旦被咬上,不扯下一块肉是不会松口的。

梁未平已经被吓得快要跪下了,刚想逃跑,便觉双肩一紧,又被人一左一右地摁回了椅子上。

“你有事瞒着本官。”

明明是问讯,苏陌忆却把这话说成了陈述句。

梁未平浑身一抖,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时辰以前,林晚卿才来过。跟他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还说自己要回老家一趟。

梁未平以为她只是回家看看,但眼下这情景,想必是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

可单就那一件事,苏陌忆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梁未平一噎,一个猜测让他两股战战。

脚下再次响起猎犬的低吠,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道:“她走了,她方才来与卑职道别之后就走了。”

苏陌忆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忍不住前倾了身体,压住胸中怒火问到:“走了多久?”

“已经,已经一个时辰了……”

意料之中。

苏陌忆冷笑,嘴角挂着凛冽的弧度。他起身走向梁未平的书案,云靴踩在地上那个只啃了一口的烧饼,一碾就是粉碎。

他双臂撑着书案两角,放低了身体,也放缓了声音,俯视着梁未平问到,“去哪里了?”

梁未平颤巍巍地抹着眼泪道:“卑,卑职不知道啊……”

话音方落,苏陌忆危险地眯起了眼。他依旧直视着梁未平,身上那股威压几乎将他溺毙。

叶青从身后搬上来一套刑具,黥斩刖刺笞,应有尽有。

苏陌忆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本官不问第二遍。”

语毕,身后的人便将刑具落地,在梁未平面前一字排开。

只一眼,他就差被吓得晕过去。

“大人!”有人从梁未平的书房里出来,递给苏陌忆一封还未拆封的信。

是林晚卿的字迹。

苏陌忆借着眼前的烛火,快速将那封信从头扫到尾,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是何时知道她是个女子的?”

梁未平愣了半晌,才哆哆嗦嗦道:“一,一个月前……她受了鞭刑之后……”

苏陌忆一怔,原本缓和了一些的面色霎时又低沉了几分。

他想起叶青说过,林晚卿受了鞭刑之后,是梁未平给她上的药。

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滋味从胸口蔓延,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燃起来。

这女人竟然告诉梁未平她的秘密,还不介意一个男子替她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面对与她真正有着肌肤之亲的自己,居然防备心这么重。

苏陌忆咬了咬后槽牙,强忍住想要施刑的冲动,继续问到:“她可有告诉过你,当日为何要救本官?”

梁未平那双泪眼迷蒙的桃花眼闪了闪,嗫嚅道:“她……她说……她说她贪图大人的美色,又不想负责。”

苏陌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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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sir:so,你们两口子谈恋爱,关我一个路人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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