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我还是太正直了（4k）
次日，天光似亮未亮，晨色熹微。
数十辆由猎犬和金角鹿拉动的车驾，浩浩荡荡驶过宽阔的主干道，抵近克诺索斯城的大门。上面满载的各种猎物，高高堆积，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座隆起的小山。
“是书记官大人！快，打开城门！”
负责巡守的城防军长官，看到车驾上那熟悉的身影，当即号令士兵转动绞盘，敞开入城的通道。
洛恩抬头瞟了一眼，不由发现今天城头上巡逻的那位军官，居然是个熟人。
——波塞冬掀起的波涛席卷克里特岛时，克诺索斯城一片混乱，正是他和神殿的三位女祭司，当面认证了安娜神使身份，并在事后调拨人手，负责协防海岸线。
军官摸了摸胸前代表军团长的金质双面斧徽章，看向两人的目光，更显热情和殷勤。
然而，刚走没几步，阿尔忒弥斯隐约间记起了一件事，脸上愉快的表情不由微微一滞。
然而没想到，举手之间的事情，却能收获这些人类远超正式祭祀和诸神降下神迹时的热情与感激。
听着某位向导对她的介绍，驾车的阿尔忒弥斯微笑点头，露出一丝隐晦的满意。
洛恩和阿尔忒弥斯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书记官大人，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他们有的在毫不吝啬地称赞，满眼都是真挚的感激；有的则拿出了红枣、果干、花环、铜币等等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放在这位女猎手的脚边，作为微不足道的回馈。
洛恩看向那只因为赞许，而落在自己肩上的芊芊素手，目光幽幽闪了闪。
听到这话，阿尔忒弥斯想起刚才那让她招架不住的热情居民，不由地脸色一变，快步跟上了某位向导，下意识追问：“去哪？”
算了算了，发明创造总要走很多弯路。
毕竟，葡萄酒现在只是新品，就算无偿地贡献出自己所知道的酿造工艺，也拦不住普通人大胆尝试的好奇心。
所以，我还是太正直了吗？
祭祀场并不只有将祭品敬献给神灵这唯一的用途它也是联通神与人、上层与下层的桥梁。
“怎么有股草药味？”
而相比他带进城，足够全城人吃上半个月的三万多斤猎物（雅典娜一万多斤和阿尔忒弥斯的两万多斤），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吃点拿点贡品，简直是清廉贤明到令人发指。
阿尔忒弥斯周围顿时人流一空，重新变得清净了起来。
听到这贴心舒适的赛后安排，阿尔忒弥斯心中大悦，当即欣然点头，随后舔了舔唇，下意识询问。
门外，站在角落里的阿尔忒弥斯，毫不客气地发出批判，随即用蜜水漱了漱口，感慨地看向了一旁的向导。
面对如此喧闹纷杂的局面，被围在中间的阿尔忒弥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快快快！”
随即，他回看了一眼身后的狩猎女神，露出和煦的笑容：“忙活了一整天，您还没用餐吧？刚好我让城防军留了些不错的食材，送到赫斯提亚大人的家中……”
话说，自己这算不算假公肥私和滥用职权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洛恩看到狩猎女神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还有？”
别说喝上几瓶敬神的酒水，老米诺斯王现在都恨不得把整个克里特岛，连同他的宝贝女儿，一并打包送给他，好让他接盘，抗住来自俄刻阿诺斯之海的压力。
“有酒吗？”
无它，就算学得再快，想要在酿酒这门手艺上追平或者超过他，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我在里面看到了盘踞克里特山南麓作乱的那条巨蟒，城里好几次组织人手讨伐，都没能成功，连我的兄长都死在了那里，我也为此丢了一条手臂，现在居然能看到它被铲除的那天，还能吃到它的肉，真解恨！”
而随后，他单手托着摘下的青铜头盔，来到城门前，看向这支奇奇怪怪的车队，殷勤地询问。
对于这位猎神来说，狩猎只是一种发泄精力的爱好。
“今年新酿的酒？”
“和我无关，这都是辛西娅的功劳，你们要感谢，就感谢她吧。”
望着满脸都写着“我太想进步了”的军官，被盛情邀请的洛恩有些哭笑不得。
唉……
然而，没等狩猎女神动身，一声声或苍老、或稚嫩、或浑厚、或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两人。
随即，为了替周围那些忙前忙后的女祭司们，在神灵面前挽尊，他又轻笑着安慰起负责品鉴的阿尔忒弥斯。
在祭祀场储藏室的时候，某个最先被邀请试饮的书记官，除了劝她多喝外，自己好像自始至终都滴酒未沾？
……这家伙！
因此，古希腊人认为这样酿出的葡萄酒是一种有利于健康的饮品，并常把它与药材、树汁、橄榄油或植物根茎等制成药剂，来治疗诸如痛经或抑郁症这样的疾病。
然而，同样只是一口，阿尔忒弥斯又忍不住喷了出来。
身为未来酒神的洛恩，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替那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女祭司开脱。
叽叽喳喳的议论中，一张张洋溢着喜悦、感激、好奇、或热情的面孔，挤在两人跟前，由衷地表达着谢意。
洛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回家了。”
已经在城中混了個脸熟的书记官微微抬手，制止住了兴奋躁动的人群，微笑着指出真正的功臣。
分发猎物，也只是因为难以处理这么多的收获，顺手为之。
不过幸好，这份嘈杂，似乎并不那么让她讨厌。
“皮毛刚好能拿来御寒过冬！”
此刻，门前的军官听完了洛恩的陈述，顿时展露出会心的笑容。
“大人，装卸和搬运的粗活交给我手底下的小伙子们就好，最近祭祀场新酿了一批酒，准备拿来敬神，但不知道品质如何，既然您来了，刚好请您这位行家品鉴一下。”
面对着周围一众热切的目光，狩猎女神勉强打起精神，又尝了几种新酿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扔下酒杯，拽着洛恩夺门而逃。
“有肉吃了，谢谢辛西娅姐姐！”
顺便一提，看门也是熟人——当初验证安娜身份的三位女祭司之一。
“打到这么多猎物，真是顶好的姑娘！”
意识到这份热情从何而来，洛恩微微一笑，倒也不推辞，抬手指向了一旁。
作为未来的酒神，洛恩即便只是扫过一眼，就能凭借天赋的神性，分析出原因所在。
虽然处于兽类繁多，物产丰富的神代，但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肉类仍旧是比较稀缺的好东西。
洛恩向城头的身影挥了挥手，微笑开口：“多谢。”
“行吧，带我去看看。”
此时，一旁的阿尔忒弥斯想到昨天的奇妙体验，忍不住舔了舔唇。
这其中的原因，阿尔忒弥斯有些不太懂。
“好的大人，我这就让人把祭祀场的公共区域清理出来，维持好现场秩序，顺便给神殿那边传信，让她们派来人手，负责召集民众，分发猎物。”
“诸位，听说猎物大体分完一遍之后，还能领些内脏和皮毛之类的边角料，不过数量有限，去晚了，可就没了……”
对品酒有了些心理阴影的阿尔忒弥斯，不由心头一突，下意识就想拽着身边的向导跑路。
虽然严格来说，将神圣的祭祀场交由这位书记官使用，似乎有些僭越。
“您没事吧？女神大人？感觉如何？”
狩猎女神将信将疑，在看到洛恩点头担保后，又怀着好奇，品尝了另一款。
顿时，军官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右拳捶胸，恭敬地颔首回礼：“您客气了，书记官大人。”
望着前面已经走远的那道背影，后知后觉的阿尔忒弥斯不由脸色一黑。
“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用这些难得的食材，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来慰劳您这次出猎的辛苦。”
“行了，东西快分完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的话，我恐怕还得重新捞您。”
“谢谢辛西娅小姐，您真是个大好人！”
“……”
“书记官大人？还有…辛西娅小姐是吧？女神在上，感谢你们送来了这么多猎物，终于不愁过冬了。”
而为了增添葡萄酒的风味，酿酒者会采用某些药草或植物汁液来增加葡萄酒的复杂性。
你确定？不怕醒来屁股疼？
军官当即眉开眼笑地应承下来，在将现场交给副手打理之后，自己则主动在前领路，毫不在意自己堂堂军团长的身份。
“好！”
顿时，收到馈赠的人群，涌向了那位貌美的猎装少女。
正当一人一神躲在阴凉处心思转动之际，三五成群的身影从祭祀场外靠拢了上来。
不过显然，无病无灾的狩猎女神，喝不惯这种人为添加的怪味。
“有！之前酿的葡萄酒，地窖的更下层应该还有几瓶，保证让您喝个痛快！”
瞬间，听到消息的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掉头冲向了祭祀场。
作为诸神的子嗣和代言人，流淌着神血的王族们也往往会将打到的猎物送到祭祀场，交由祭祀们分割处理后，下发给民众，以彰显自己对民众的仁爱，聚拢人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胸口上之前佩戴的徽章，应该是一枚银的。
成功支开这群热情的大爷大妈和乡邻群众后，洛恩走上前，关切地问询。
“这位辛西娅小姐昨天进山打到了一些猎物，自己又吃不完，所以想把它们无偿分给克诺索斯城的居民。”
虽然贵为女神，但她并不喜欢那种众星捧月的喧闹感，隐藏起身份，无疑能让她的这趟旅行更加持久轻松一些。
“好嘞！”
但眼前的这位，已经是克诺索斯城的无冕之王，真真切切地挽救了克里特岛，一点点细枝末节的小事，谁又在乎呢？
而且，曾经的经验也告诉他，这么做未必是件坏事。
果不其然，阿尔忒弥斯刚端起杯子尝了几口，就忍不住将酒水喷了出来。
果然，无论到哪，无论到了什么时代，人类的“上进心”还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算了，酒这种东西，以后还是只喝你酿的吧。”
通常在献祭之后，祭品剩余的部分会被下发给民众，以代表神灵的馈赠。
足足三万多斤的份量，被运抵克诺索斯城，无偿分发给他们，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如同被幸福的馅饼当头砸晕。
“她们做出的新品，简直无法下咽！”
正当这位猎神即将被淹没在热情的人群中之际，慵懒却清晰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畔。
看着几位白袍女祭司将一坛坛新酿的葡萄酒摆上桌，以供他和阿尔忒弥斯品鉴，洛恩更加哭笑不得。
这下，狩猎女神更加开心了，连带着迈出的脚步都无比轻盈。
“真的？”
“不过，等和空气接触多了，氧化一段时间，就会好点，里面或许还能带上点坚果的香气，以及类似蜜糖的甜味。”
而目前，她们直接受祭司长阿里阿德涅的调派。
而对于祭祀场新酿的酒，他是一点都没碰。
洛恩瞟过那站着笔直的身影，目光在他胸前的那枚金质双面斧徽章上略微停留了几秒。
阿尔忒弥斯抬头望着天际新生的火红色朝阳，望着祭祀场上那洋溢着笑容一张张面孔，唇角不由地翘起一丝弧度。
见此情形，洛恩哪还不知这位狩猎女神此刻心中所想，当即挥了挥手，
“还不错……”
简单的停顿后，洛恩伸了个懒腰，笑容更盛。
“我家分到了一扇猪肉，百十来斤呢，这下可以给孩子们补补身体了。”
洛恩一边为自己过高的道德水平摇头叹息，一边将储物架上的几盒特制糕点划拉到打开的魔法阵中。
“没办法，储存设备的密封性不太好，为防变质需要用些未完全成熟的葡萄酿新酒。”
“好酸！”
很快，两人就在这位土生土长的米诺斯人的带领下，从正门摸进了祭祀场的储藏室，一路畅通无阻。
听到阿尔忒弥斯的抱怨，洛恩同样有些无语，但也无可奈何。
历史上，古希腊的葡萄酒都未经过橡木桶的发酵或精酿。
但最终，她磨了磨牙，还是选择快步跟上。
——事到如今，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