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道:“姑娘想去看看吗?”
沈妤颔首:“反正时间还早,瞧一瞧也无妨。”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一边,紫菀扶着她下了马车,便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了。
衙门前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一个身材削瘦,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被围在里面,看起来很是痛苦和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有人禀告郑蓟,说好像发现了沈明汮和沈娴的行踪,这是件大事,京兆尹亲自前去找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男子在这里击鼓鸣冤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管。
过了一会,有一个衙役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啊?”
男子立刻道:“我是有冤要申。”
衙役道:“大人出去办案了,还未回来,你晚一些再来吧罢。”
说着,挥了挥手,有些不耐道:“走罢,走罢。”
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又击起鼓来。
衙役指着他道:“我说你这个人,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大人出去办案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在这里击鼓只会打扰别人。”
男子声音虚弱,却透着坚定:“怎么就这么巧,我一来京兆尹大人就不在,别是听到了风声所以故意躲起来了罢?”
衙役气笑了:“你算什么人,我家大人至于为了你故意躲起来吗?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别在这里惹是生非。”
男子冷笑道:“我倒是不知,百姓来击鼓鸣冤怎么就是惹是生非了?”
“我说,你这个人——”这么多百姓在这里,衙役不好做的太过分,“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别在这里捣乱。”
男子却是听不进去:“我好不容易赶到京城,见不到京兆尹我才不会回去。”
衙役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京城人士?”
男子挺直了腰板:“我是从明州来的。”
“明州?”衙役道,“你那里没有父母官吗,怎么到京城来?”
男子道:“因为我要告的人在京城。”
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原来竟是这样,这可就有意思了。
衙役道:“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大人还未回来,你就只能等。”
说着,他转身进去了,还不忘回头警告道:“别再击鼓了。”
再敲他耳朵就要聋了。
男子神色一下子颓唐下来,坐在府衙大门口,很是无助的模样。
因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府衙的人都没有散去。
有人好心劝道:“天气冷,你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离开罢,明天再来。”
男子瓮声瓮气道:“我不吃不喝,日夜赶路,身无分文,就是为了到京城击鼓鸣冤,我不知道要去何处。”
众人一看,这人头发蓬乱,衣服上也满是泥土和褶皱,面容也很是惨白,的确像个无处可去的人,不由对他起了三分同情。
有人道:“难道京兆尹今天不回来,你就要在这里冻一夜不成?”
男子不说话,很是为难的模样。
又有人好奇道:“你家发生了何事,为何要赶到京城来告状?”
此言一出,男子立刻变得很激动:“我家主人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为我家主人讨回公道!”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更加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不如说说看。”
“是啊,到底是什么冤屈,谁要陷害你们?”
“……”
男子眼圈却是红了,道:“我家整整三百多口人,因为被人陷害,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了,我侥幸逃出来,赶到京城,就是为了给我家主子洗脱冤屈,将小人绳之以法!”
有人惊到:“原来你竟是逃犯?”
男子大喊道:“我不是坏人,我家主人也不是坏人,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有人同情道:“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杀,也太残忍了罢,你家主子到底得罪谁了?”
身为一个男子,他竟然哭了起来:“我家主子虽然是个商人,可是这么多年一直行善积德,乐善好施,造桥铺路,可是人到中年,就因病去世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贾明财虽然爱财,但是他却想着留一个好名声,所以也时常做些好事,反正贾家也不缺那点银子。
而这个男子,则是贾明财的管家的儿子丁铮,在贾明财没死的时候,跟着东奔西跑,很受贾明财重用。后来贾明财死了,他就在贾家做了管家。赵氏并不信任贾明财留下的人,都被她娘家人代替了,丁铮觉得他被放在一个没实权的管家之位上,是大材小用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依照赵氏的心思,她想将贾明财的人全部赶走,但是也要堵住悠悠众口,所以就让丁铮做了贾家管家,也是为了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谁让他以前那么讨好贾明财宠爱的吕巧瑛呢。
丁铮认命的坐着管家之位,实际上赵氏有自己信任的人,大事小事都和那人商议,他就是个干领银子的闲人——当然,月钱也很少。
只是他没想到,好事没他的份,却要跟着一起杀头。
就在有人拿着圣旨,带着官兵前去抄家的时候,他被人救了,那个人告诉他,只要他配合着演一场戏,就会给他一大笔银子,送他离开京城。可若是不答应,就会将他送去官差那里,让他跟着贾家人一起死。
能活命又有钱,傻子才不答应,所以他欣然同意,才会有了到京兆尹衙门告状这一出戏。
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老爷去世后,我就跟着少主人做事。少主人秉承老爷遗志,好好做生意,不做违背律法之事,而且还常做好事,所以贾家虽然是明州富商,但赚的钱却是干干净净的,从未贩卖过什么私盐。边陲之地发生雪灾,少主人二话不说就捐银子,捐上好的物资救济灾民,从没有以次充好。
可是没想到,半个月前,突然有一群官兵闯入贾家,说我们贩卖私盐,捐给灾民的东西也是以次充好,冻死了好多人,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那些人根本不听我们解释,就抄了贾家。若非我那天没在府上,也要被杀了。我眼睁睁看着夫人少爷的尸体被拖走,却无能为力,没想到贾家这么多年的基业就这么葬送了。
我不甘心贾家那么多人无辜枉死,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是名声更为重要。贾家在明州人眼中,都是积善行德的大好人,怎么能背负上这样大的恶名?这样如何对得起贾家的先人呢?
所以,我想,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来京城告状,为贾家讨回公道。虽然这一路上,我身无分文,风餐露宿,但是我还是决定撑下来,幸好,我的身体撑到了达到京城,我急着为主人伸冤,怎么能轻易回去呢?我就是要在这里一直等,等到京兆尹会来。若是大家不信,可以去明州打听一下,贾家的名声在外,绝不是那种大恶人!”
听他说的这么笃定,看他悲愤的神情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这些百姓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丁铮的话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了。
有人便义愤填膺道:“太可恶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是啊,积善行德的好人得不到好报,反而被陷害,家破人亡。”
“你说那人在京城,到底是谁啊。”
丁铮愤怒道:“那个人也是个生意人,家住京城,和我家少爷是朋友,去明州做生意的时候在贾家住了几日。枉费我家少爷将他当成好朋友,亦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小生意人而瞧不上他。他却在心里暗暗嫉妒贾家生意做的大,是明州第一富商,便想着将自家妹子嫁给我家少爷,好捞点甜头。
我家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自然不会同意,他表面上不在意,暗地里却将我家少爷嫉恨上了,认为我家少爷不给他面子,因为爱财,他还想怂恿我家少爷贩卖私盐。贾家生意做这么大,是在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是以少爷就婉拒了他,还委婉的提醒他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走歪门邪道。少爷以为他听进去了,便放了心。
少爷心善,即便知道和他做的一些生意会赔本,但为了不让他失望,还是答应了。那天,少爷和他去酒楼一边吃酒,一边谈生意,到了很晚才醉醺醺的回家,但生意确实谈成了。少爷说相信他的人品,没有仔细检查。
可是没想到,半个月后,就有朝中大臣拿着圣旨到了明州,说贾家贩卖私盐,而搜出的证据,就是半月前和他签好的约定书,可是约定书上明晃晃的写着,贩卖私盐的只有贾家,没有他。少爷这才明白,他被朋友算计了。就连捐赠给灾民的物质也被人调换了,而指证他以次充好的人,就是少爷信任的赵管事。
他想申辩,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就杀了他,就连鸡犬也没留下。我眼睁睁看着少爷和夫人被杀死,只能先吞下这口气。我浑浑噩噩的离开贾家,却是发现了赵管事的踪迹,原来他也逃了出去,而且还和一个男子偷偷摸摸见了面。那个男子我认识,就是对我家少爷虚情假意并且陷害他的好朋友贺勇铭。
我这才知道,原来赵管事早就和贺勇铭勾结了,里应外合联起手来陷害我家少爷。我悄悄跟着赵管事,发现他带着贺勇铭去了一个别庄,里面竟然是赵管事偷偷转移的贾家的财产,两人商议着一分为二!枉费我家少爷这么信任他们,他们竟然会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少爷被杀死了,有冤无处说,我只能替少爷来喊冤,求京兆尹大人还贾家一个公道!”
因为愤怒,他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也流的更汹涌。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使得大家更相信他的话了。
有人道:“下旨抄了贾家的是当今皇上,你在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也没多大用处啊。”
丁铮苦笑:“我只是个远离京城的普通百姓,如何能见到天子,也无法告御状。我想京兆尹大人是京城的大官,应该能见到皇上,也许会将我的冤屈禀告好给皇上,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人群中惊叹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大家听得直摇头。
这家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丁铮又道:“但我还是担心,贺勇铭和赵管事发了一笔横财,现在有的是钱,只怕会贿赂京兆尹,届时我的冤情如何上达天听?”
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京兆尹不敢收受贿赂。害死这么多人,若是这都能逃脱,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对,天子脚下,怎么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呢?若京兆尹以公谋私,我们也不答应!”
“对,所以你放心告状就是,若京兆尹故意徇私,我们为你作证……”
丁铮刚擦了眼泪,又是热泪盈眶:“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心人……”
一个千里迢迢来京城告状的人,因为他们几句义愤填膺的话感动的落泪,他们突然觉得很骄傲,越发觉得贾家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他们一定会继续关注这件事的。
丁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很多人都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罢……”
丁铮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京兆尹对面的酒楼,紫菀掀开帘子,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怪不得今日姑娘不愿回府呢,这热闹果然是出人意料。”
沈妤伸出纤纤手指,亲自倒了一杯酒。雅室里立刻飘出清甜甘冽的香气,是梅花和雪水的味道。
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笑容恬柔道:“是啊,的确是一出好戏。”
紫菀道:“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
沈妤呡了一口茶:“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您为何要让这个叫丁铮的男子诬陷两个不相干的人,您的目的,不是……”
“是啊,我的目的的确是二叔。”
紫菀更疑惑了:“可是丁铮为何不直接指认二老爷?”
“一个远离京城的人,和沈家二老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若突然指认朝中二品大员,这才会惹人怀疑呢。”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沈妤微讶,回头望去。
却是一脸笑意的郁珩,郁珩也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他仍是一身白衣,美如冠玉,明明是这般低调内敛的打扮,却像是敛尽了所有的光华。一双清润的眼睛似是流动的清泉,幽深而清澈,对她的情愫毫不掩饰,一眼就可看见。
被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望着,即便她再铁石心肠,也觉得有些脸红。
紫菀和苏叶面面相觑,纷纷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沈妤才平静的道:“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郁珩拿过酒杯,倒满一杯酒,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过:“这是我的地盘,我自然有特权了。”
沈妤微怔,然后笑了:“原来,归云阁是殿下的产业。”
郁珩目光含着几分不可察觉的宠溺:“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变成你的。”
沈妤笑容浅淡:“殿下说笑了。”
郁珩叹息一声,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沈妤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郁珩微微蹙眉,将她酒杯的酒倒了,重新为她斟满滚烫的热酒:“和你一样,也是来看戏的。”
沈妤笑道:“殿下怕是来晚了,今天这场戏,好像要落幕了。”
郁珩眉眼温和:“今天这出戏我是没有看完整,但是前几日火烧美人那场戏,我可是全看见了。”
沈妤心神微动:“殿下那日去了粥棚?”
郁珩状若无意道:“是啊,我以为你也会在。”
他全程看完了傅柠被火烧,是不是证明他在那里等了许久?不知怎么,沈妤越看越觉得他的眼中有几分幽怨,莫名的心虚。
毕竟,她可是在火烧美人前一天见过纪晏行。难道郁珩是听闻她见了纪晏行,所以才在第二日去粥棚?
沈妤微微一叹:“前一天施粥的时候发生些许不愉快的事,所以第二天我没有去施粥。”
说完这句话她也被自己惊到了,她竟然会向郁珩解释,她有必要向他解释吗?
原本郁珩有些郁闷,听她这么说,心情好了些。他唇角微勾,道:“我知道。”
沈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转动着手上的酒杯。
郁珩默默注视着她。她的侧脸很好看,肌肤如玉,五官精致,就像是最好的软玉精心雕刻而成,每一分都像是老天测量好的。眼睫长密,影子落在眼下,一闪一闪的,就像是一根羽毛一下下划在他的心上。
他喜欢沈妤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只是这样的沈妤,更让他着迷。
过了好一会,一阵骚动打破了雅室的沉闷。
就听到下面有人大喊:“京兆尹大人回来了,京兆尹大人回来了——”
京兆尹以为抓住沈娴和沈明汮能立下大功,所以他亲自前往,谨慎行事,却一无所获,没办法,只能回来。
可是他没能进去府衙喝口水,就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了。
突然看到百姓这么热情,他觉得有点茫然。
群情激奋的百姓看到京兆尹,热情的围上去,甚至是扯住了他的衣服,人太拥挤,以至互相推搡,差点将京兆尹的鞋子踩掉,帽子也歪了。
京兆尹好不容易站稳,身边的衙役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有人大喊道:“大人,这里有个人受了好大的冤屈。千里迢迢来京城击鼓鸣冤,让您主持公道,您快去看看罢。”
“是啊,真是千古奇冤啊,大人一定要为他伸冤啊。”
而当事人丁铮,更是激动地双手颤抖:“草民见过大人,求大人为草民伸冤……”
这下子,百姓更加激动了,纷纷喊着让京兆尹伸冤。
京兆尹觉得头疼,只能耐着性子道:“既要伸冤,总要告知本官发生了何事。”
衙役驱赶着这群人,道:“都闪开,闪开,让大人进去。”
众人这才让开一条道,却是都不肯走。
京兆尹没办法,只能让人升堂,被这么多人看着,他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万众瞩目下,丁铮就将之前说的一番话,说与了京兆尹。
京兆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指着堂下跪着的丁铮:“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敢胡言乱语,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明州贾家,可是陛下下旨抄的,这个人竟然敢道京城来告状,他不要命了?
丁铮苦笑:“我岂敢拿这种事乱说,我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也知道圣旨不可违抗。下旨抄家的是皇上,我有幸捡回一条命,按理说应该远走高飞才是,可是我没有。我宁愿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也要为贾家三百多口人讨一个公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若是我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京兆尹一时语塞。
是啊,谁会拿这种事乱说,除非他不想活了。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他做不了主。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将丁铮打出去,只能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思及此,他道:“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本官会禀告给陛下,届时陛下自会派人调查。至于你……就先留在府衙罢,该怎么办,容后再议。”
这也是为了盯着丁铮。
当然,丁铮留在府衙,不会是以犯人的身份,也自然不必住在牢房。
丁铮无限感激的模样,磕了个头:“草民谢过大人。”
京兆尹起身道:“既如此,就先退堂罢,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又在门口多站了一会,看着丁铮被‘请’进去,才放心离开。
沈妤笑道:“既然这场戏落幕了,我也该回去了。”
郁珩道:“我送你。”
“不必……”
她想说,光天化日之下,他送她不合适。
郁珩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请求:“我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沈家马车旁,我只远远地跟在后面。”
沈妤自诩冷漠无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默了默,她道:“如此,就多谢殿下好心了。”
郁珩唇畔升起一抹笑容,就像早晨的阳光,很是温和:“我要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沈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漠些,道:“走罢。”
京兆尹回到府上,在书房待了整整两个时辰,他想着如何写这道奏本,将此事如实禀告给皇帝又能不激怒皇帝。
可是他一连废了好多张纸,都写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焦躁,将毛笔狠狠丢在地上,地上又多了一个纸团。
他猛地站起身,扬声道:“备马,我要进宫!”
因着安家接连出事,所以安德妃郁郁寡欢。再者,皇帝一直宠爱景王和安德妃,所以他这段时间自然要好好陪伴安德妃了。
皇帝一连多日在长chungong留宿,流水一样的礼物送进长chungong,不知道引来后宫多少嫔妃的眼红嫉妒。傅贤妃自来嫉恨受宠的安德妃,但是不好表现出来,而且为了讨好皇帝,还时常是看望、安慰伤心欲绝的安德妃,可是也只换来皇帝在长乐宫用膳两次而已。
原本她还幸灾乐祸,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女人的眼泪会引来男人的同情和爱怜,男人的同情则会让一个女人站稳脚跟,可是若女人总是故技重施,久而久之就会引起男人的厌烦了。
安德妃很会拿捏其中的分寸,这几日她已经不以泪洗面了,而是选择故作坚强,但是她要让皇帝看出她是在故作坚强,一副‘我不愿让陛下为我担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不仅会使得皇帝更同情她、关心她,还会让皇帝觉得她善解人意。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整日都苦着一张脸的女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不得不说,安德妃比傅贤妃要聪明些。她知道她现在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只能死死抓住皇帝的宠爱。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燕窝粥,您尝一尝可还好?”安德妃眼波盈盈。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发上只是一支简单的水晶步摇,虽然不再年轻,但还是别具风韵。
皇帝接过碧玉莲花碗,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爱妃。”
安德妃微笑道:“陛下,您趁热尝尝,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皇帝很给面子的吃了几口,赞赏道:“爱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安德妃面上飞红:“臣妾和贤妃姐姐的手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这个时候,安德妃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而且没有嫉妒的心思。皇帝立刻想到了正在边陲赈灾的宁王,安德妃是在提醒他,不该冷落了傅贤妃。
思及此,皇帝点头道:“贤妃的手艺的确不错。”
安德妃笑道:“是啊,贤妃姐姐不但厨艺好,养花的手艺更好。前几日,臣妾去看望贤妃姐姐,看到她养了许久的睡莲开了,臣妾看了许久都舍不得回来。”
皇帝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该去欣赏一番才是。”
安德妃为皇帝捏着肩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去贤妃姐姐那里看看花,也能缓解疲劳。”
皇帝闭着眼睛道:“爱妃说的不错。”
皇帝又在长chungong待了一会,便去了长乐宫。
皇帝一走,安德妃维持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荞女官低声道:“娘娘,您为何要让陛下去贤妃娘娘那里?”
安德妃嗤笑一声:“你没看出来了,陛下早就想去长乐宫了。”
“那您为何还……”
安德妃倚在引枕上,道:“宁王远赴边陲之地赈灾,实在是辛苦,皇帝自然想嘉奖和安抚那母子俩。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安家出事了,陛下总不好丢下本宫去安抚贤妃。本宫既看出了陛下的心思,自然要为陛下分忧。主动提起贤妃,陛下会觉得本宫善解人意又善良大度,更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荞女官若有所悟,抿唇笑道:“若是贤妃娘娘知道,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侍寝的机会是您给她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安德妃神色悠然:“就是让她知道这是本宫施舍给她的才好呢。”
顿了顿,她咬牙切齿道:“只是一想到安家的事,本宫的好心情就没了,若非知道沈序是珣儿的人,本宫恨不得将沈序千刀万剐。他的儿子杀了本宫的弟弟,她的女儿害死了安家全家,本宫恨不得让沈家全族为安家陪葬!他们沈家是真的会教养儿女,总是做些杀人越货之事!”
荞女官劝慰道:“因为安家的事,您一直伤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而且,京城人人知道,沈家二房和整个沈家不睦,沈家二老爷也被沈老夫人赶出了侯府,想来沈明汮和沈娴做出的事,和沈家无关……”
未免安德妃气出个好歹来,景王暂时没有把沈妤是幕后主使的事告诉安德妃。
“可是,本宫一想到沈妤不识抬举不愿意嫁给珣儿一事,就觉得生气。她出身再好,也不过是个臣女,竟然敢拒绝本宫!”安德妃气道,“总有一天,本宫会让她后悔,届时她想嫁给珣儿,本宫还不答应呢。”
正说着,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声音,一个梳着凌云髻,戴着点翠嵌红宝石簪子,身穿烟霞色绣牡丹锦衣,杏眼明仁,桃花玉面的女子扑了上来,甜甜的叫了一声“母妃”。
正是怀宁公主。
安德妃嗔道:“一天都不见你人影,你又去哪里玩了?”
怀宁公主道:“我刚从三哥府上回来。”
“然后呢?”
“然后和沈妗吵了一架。”怀宁公主愤愤道,“谁让她的哥哥姐姐害了安家的人,我教训不了沈明汮和沈娴,还教训不了她吗?”
安德妃宠溺的道:“你呀。沈妗到底是你三哥的侧妃,你也该对她客气些。”
怀宁公主嗤之以鼻:“侧妃?不过是个妾罢了,我身为公主,还教训不了她吗?就算将来三哥更进一步,她也只是个妾。”
“怀宁。”安德妃突然沉了脸。
怀宁公主赶紧闭上嘴巴,有些无措:“母妃……”
她说错话了,她说沈妗只是个妾,安德妃不也一样是个妾吗?
“你太口无遮拦了。”安德妃淡淡道,到底是没有发怒。
怀宁公主低下头:“女儿知错,母妃不要生气。”
安德妃摇摇头:“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若为这点事生你的气,我岂不是早就气死了?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性子也该收敛些,今天你父皇还与我说起,要为你选驸马呢。”
她以前不愿用女儿的婚事做交易,可是现在安家没了,她必须再为景王寻一个强有力的家族做支持者,所以必要的时候要牺牲怀宁公主的亲事。
怀宁公主一听着急了:“母妃,你们不能随便定下我的亲事。”
皇帝多日没有留宿长乐宫,今天竟然来了,使得傅贤妃受宠若惊。
她心下紧张、高兴,但还是装作很镇静的样子,缓步行来,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扶起她,笑道:“爱妃请起。”
傅贤妃顺势站起身。
皇帝往窗前走去,道:“德妃说你宫里的花开的正好,所以朕来这里与你一同欣赏。”
傅贤妃一听是安德妃让皇帝到这里来的,笑容僵了一瞬,在皇帝转头之前又恢复如初。
“德妃妹妹的确很喜欢臣妾宫里的花。”
不管安德妃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她要先将皇帝留下再做计较。
偏偏,好像上天都要和她作对,她刚要吩咐人准备皇帝爱吃的饭菜,便有小内侍前来禀报。
京兆尹有急事求见皇帝。
…
最终,皇帝没有顾虑到失望的傅贤妃,离开了长乐宫,在御书房见了京兆尹。
皇帝看着一脸紧张的郑蓟,不怒自威:“这个时候郑卿进宫求见,所为何事?”
郑蓟抬眼看看皇帝,斟酌了下,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
皇帝的面色一下子冷沉下来,同时还有些疑惑。
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做过的坏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分明是他暗示身边人伪造罪证,抄了贾家,怎么变成贾家是被两个不相干的人栽赃陷害了?
但是他这话不能说,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