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珩意味深长的笑笑:这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沈妤微怔,长舒一口气:是啊,天威难测,有些事情,谁能预料到呢。
正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凝,看着下面的人群。
郁珩笑道:怎么了?
沈妤讽笑一声:才刚说到,人就来了。
只见一个绛紫色华服的男子到了一品楼门前,翻身下马,左右看看,将马鞭丢给了身边的侍从,被店小二迎了进去。
正是太子郁瑄。
郁珩道:看来,这个时候我们不适合出去了。
沈妤怒气不减,饮下一口茶压下火气。
郁珩鲜少见她怒形于色,只有在触及到她最在意的人时,才会这样。不知什么时候,他能有这样的荣幸
一刻后,一身青衣的安王也到了一品楼,脚步匆忙的进了一品楼。少倾,似乎听到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一件雅室的门被打开了,然后被关上。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在隔着两间的雅室,两个男子相对而坐。
郁瑄玉冠束发,腰缠玉带,宽广的袖子上绣着精致细密的云纹,衣服高贵从容的模样。
安王来的急,头发稍显凌乱。郁瑄掀起眼皮瞧他一眼,笑了笑:四弟请坐。
安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苦涩,沉默的落座。
郁瑄推给他一盏茶:虽然这里的茶不如宫里面的好,但也是顶尖的,偶尔尝一尝也不错。我知道四弟以前常来,就不用我一一介绍了。
安王抿着唇,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没有要接茶的意思。
郁瑄轻声一笑:原来四弟没有心情与我品茶,也罢,既如此,我就不耽搁四弟的时间了,有些事早些说明为好。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四弟肯来赴约,是想明白了?
安王只觉得有一团棉絮将他的心和喉咙堵住了,却又极为沉重,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开口:二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郁瑄挑眉,声音冷漠:机会我给你了,要不要全然在你。
安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凸起:二哥,我着实无意与你相争,你大可不必如此
行了,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何用?难不成你还能改变父皇的决定?父皇一向多疑,可是却一力扶持你,你又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觉得很虚伪吗?郁瑄不屑道。
我安王张张嘴,却无从辩驳。
他到底是个厚道人,明明现在的局面是郁瑄造成的,可是在郁瑄被面前,好像都是他造成的。若非郁瑄急于求成,若非郁瑄想要弑父,父皇会转而扶持他吗?
许是因为他爱慕沈妘的事被郁瑄发现了,他在面对郁瑄的时候总是有些心虚愧疚。
郁瑄不疾不徐道:现在,你能告知我你的决定了吗?
面对郁瑄冰冷的目光,安王深吸一口气,道:是,我的确爱慕她,藏在心底很多年,但也仅此而已,她从来都不知道。是我卑鄙,是我龌龊,与她没关系,二哥又何必抓着不放?自始至终,她心底的人都是你,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她是如何对你的,你也看在眼里。如今你为了那个位置舍弃她,实在是让人心寒。
郁瑄浑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人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四弟身为皇家子弟,未免太天真了些。
的确,从古至今,为了大业抛妻弃子的人不在少数。对他们来说,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别的女人生,但皇位就不能放弃。
安王笑了一声:那二哥凭什么以为我与你不同,我就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皇位呢?是不是二哥也打心眼里认为,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郁瑄脸色骤变:难不成,你改了主意?
二哥,我与你不一样。她不是个物件,可以用来交换。我的确爱慕她,但就算我要得她,我也要堂堂正正的追求她,打动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嫁我,而不是趁人之危,用这种卑鄙手段。
郁瑄一怒,旋即大笑:若你真的这样想,你今天就不该来。
安王坦然道:是啊,所以我痛恨这样的自己,但我又不得不这样做。
郁瑄眸光闪了闪: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吗?
郁瑄拍拍他的肩膀:有四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不出尔反尔,等到了尘埃落定那一天,我会把她完好无损的交给你。
既用沈妘交换了皇位,又腾出了正妻的位置,郁瑄很是满意,对沈妤更加势在必得。
之前,沈妤看不上贵妃之位,现在他许她皇后之位,总该配得上她了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郁瑄满面得意,很快就出了一品楼。
安王摇头苦笑,独自在雅室待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就和两双眼睛碰到了一起。
他表情一滞,过了须臾才向往常一样露出风流不羁的模样,摇了手中的扇子:宁安和堂兄也来一品楼品茶?
郁珩不言,看着沈妤。沈妤嫣然一笑:是啊,看来安王殿下也是这里的常客。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安王完全想不到,他和郁瑄的交易已经暴露在了沈妤面前,但仍是内疚。
是啊,这里的茶倒是不错。
沈妤眨眨眼睛:殿下如今也是在御前当差的人了,难得还有时间到处闲逛。
愣了愣,安王笑道:我也是趁着父皇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堂兄可不要找父皇告状啊。
郁珩不置可否的笑笑。
三人寒暄一番,各自出了一品楼。
马车上,沈妤仍旧想着这件事。
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喃喃自语似的,不过,安王选了姐姐,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怕姐姐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愿意接受安王。
郁珩失笑:你是不想想的太远了?
想了想,沈妤也笑了:也是,来日方长,只要姐姐出了太子府那个虎狼窝,以后的事都好说。
郁珩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陛下身子不行了,他现在迫切想要替安王铲除全部的障碍,而他现在就两个儿子,你说,郁瑄要让安王怎么做?
他是想让安王去死?届时皇帝只剩下一个儿子,无论皇帝喜不喜欢郁瑄,都必须把皇位交给郁瑄。
当然,安王不可能真的去死,只要他假死,带着程昭仪离开宫中,郁瑄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还会把沈妘交给安王,过一段时间,就宣称沈妘得了急病不幸去世,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郁瑄自然也猜到了,他冷哼一声:岂止如此?我猜,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抢过去。
这只是他痴心妄想,那么恶心的人我多看一眼就厌烦。心知眼前这个人是个醋坛子,沈妤只得哄着他,他可是比不上你一个手指头,你总是那么在意他干什么?
郁瑄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三分,幽怨道:他就算只是看看,我都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睛。
沈妤哭笑不得,这人真是小孩子气。不过,偏偏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
宫中。
程昭仪正坐在窗前绣花,窗外是大片的兰花,涌动着清雅的香气。
看见安王进来了,她忙站起身,喜笑颜开:你来的正好,前几天我给你做了件衣服,谁知你迟迟不来,倒是让我好等。
说着,她吩咐宫女去取衣服。
安王心思纷杂,闻言忙道:先不急,母亲,我有事要与你说。
程昭仪笑容凝滞,少倾她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罢?
安王扶着程昭仪到榻上坐,斟酌了一会道:母亲,你觉得在宫里生活好吗?开不开心,自不自在?
程昭仪诧异:为何这样问?
安王看着她,难得执着。
程昭仪笑着叹了口气:好不好,不都是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那么若是给您一次机会,您会离开宫中吗?
程昭仪更加震惊,放下针线:你这孩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看他的眼神这般认真,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该不是想
安王咬咬牙,坚定地道:是,我想离开京城,母亲愿意与我一起离开吗?
程昭仪意识到了不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若是我不这样做,很可能会葬送性命。我死了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你们与我一同
我们?程昭仪皱眉,还有谁?
安王只能将郁瑄与他的交易告知了程昭仪。
程昭仪难以置信。
太子他真的这样说?她并不因此讨厌沈妘,反而很是同情这个被丈夫舍弃的女子。为了皇位,把贤良淑德的妻子送给别人,良心简直是被狗吃了。
安王苦笑:我不会拿这种事撒谎。二哥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为了那把龙椅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亲,二哥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他绝不容许皇位被别人抢走。想必您也听到了风声,父皇在扶持我与二哥抗衡,他是要放弃二哥了。如今,我便是二哥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我不答应他,他也有法子把皇位抢到手,逼急了他什么是都做得出来。到那时候,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程昭仪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趁早脱身?
是。母亲,您知道的,论起心机手腕,我比不过二哥,论起治国之道,我更是没有什么本事,我只想平静地度过一生。这么多年,二哥都在为那把龙椅拼搏,想必他早就有了准备,就算父皇把那个位置传给我又如何,早晚会落到二哥手上,届时又要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何必呢?他想要这把椅子就给他,我们不与他争,离开京城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不好吗?母亲,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可以舍弃皇子的身份,做个寻常百姓。
闻言,程昭仪心下微动:你真的非她不可吗?
安王言辞恳切:是,母亲,我心仪她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我想试一试。
不后悔吗?
无论是她,还是那把椅子,我都不后悔。
程昭仪淡淡一笑:好。
安王欣喜若狂:母亲,您答应了?
程昭仪点点头。
安王有些激动:我以为我以为您舍不得父皇。
程昭仪摸摸他的头发,怅然道:入宫从不是我所愿。
当初,她明明心有所属,可阴差阳错,还是被皇帝看上入了宫。她出身低微,被皇帝看上,自然没有反抗的权利。再者,父母为了攀附皇家,求之不得,欢天喜地的接了圣旨。
就在入宫前一天,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等着那个人来找她,她可以隐姓埋名与他离开。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她不方便与安王说。
安王道:既如此,我们就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就不怕她不答应?
安王故作轻松:日久见人心,我总会打动她的,只要她不嫌弃我没了皇子身份。
话虽如此,他很确定,沈妘不是那样的人。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皇帝受了风寒,突然病倒。
太子和安王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两天后,皇帝终于醒来,立刻有人去兴庆宫告知皇后。
很快,就有内侍进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皇帝咳嗽了几声,转了转眼珠:皇后?
是皇后娘娘。
皇帝面上闪过几分厌恶:不见。
他一向不喜欢严皇后,当初娶严家女儿不过是为了拉拢严家。一提起严皇后,他就想到严家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更何况,上次严家人率军去平叛,在军中的威望上升了不少。若是严家人振臂一呼,军中那些人未必不会跟着严家走。
北地纪家,更是个心腹大患,若是两家联合起来,非要改朝换代不可。安王心地仁厚,可做个守成之主,但却是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的。
看来,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寝殿的氛围越发凝重,人人看得出来,如今皇帝对皇后的不喜真的是懒得掩饰了。
陛下,您
皇帝打断了全公公的话,声音无力:都退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