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淅淅沥沥的开始下,并不是很大,远没有到可以堆起来的地步,但对于几乎没见过下雪的赵书离来说,这点小雪,却足以叫她兴奋了。
身边的宫人取来了伞,为两位皇子遮雪。赵书离有点不情愿,但并不任性,缩回伸到外面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咬咬唇悄悄看了一眼长姐的脸色,便乖乖躲回到伞底下。
两人走的很慢,雪花落到地面化成了水,留下好几处水洼。天冷得厉害,水又很快会结成冰。
结成冰的地面滑溜溜的,人一不留神踩上去,就会摔倒。
两人刚到未央宫门口,赵书离才跨过门槛,一道阴影投射在身前,她略微惊讶的抬起头。
皇后难得在门口等着两人。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后亲自给赵书离递了手炉,赵书离将其捂在怀里。顶着风雪回到寝宫,进入室内,她才松了口气,将微微被雪水打湿的披风解下,身旁的宫人接过披风并挂好。
皇姐见过母后便与自己分开,径直前往偏殿所居之处了。
“方才从学宫里出来,一时受不得冷,皇姐便就近带我去了绮散轩。这才耽搁了。”赵书离如实回答。
“绮散轩?”皇后念道,“那秦婕妤和你说了什么吗?”
“未曾。”赵书离抱紧手炉,觉得浑身暖和不少,“长姐和秦娘娘闲聊了几句琐事,离儿只喝了碗姜汤。”
她着实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舒舒服服得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寝宫内室里就只有母后和自己,她终于放松不少,心里的那根弦稍稍不崩得那么紧了。
整日守着那些繁荣缛节,她觉得累,但却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她是皇子。
最受宠的皇子。
“离儿不担心吗?”皇后轻轻道,“秦婕妤只是你名义上的母妃。”
赵书离趴在那里懒洋洋道:“秦婕妤又不是傻的,她若要害孩儿,嫌疑最大的便是她,这不是把自己也给栽进去了嘛。”
母后的教导她当然没有忘记,这宫中的人心险恶,令人防不胜防。举手投足都要再三小心,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妃嫔不例外,皇子不例外,乃至皇帝也不例外。
“若秦婕妤真的讨厌离儿讨厌到了恨不得至离儿死地的地步,那该如何?”皇后继续道,“指不准儿,她就等着离儿自投罗网,她好与离儿同归于尽呢。这又如何是好?”
“那我不会喝。”赵书离小小的身子坐起,“若是我真的被她瞒过,信了她的话,那只能说天要亡我。”赵书离顿了顿又道,“若真到了这个地步的恨,离儿应该看得出。再者,秦婕妤没有理由恨我呀。”
皇后坐在离儿的身边,帮赵书离有些散乱的长发梳齐,沉默许久才低声道:“离儿可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恨。”
赵书离敏锐听到皇后近似耳语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是什么?”
“迁怒。”皇后似乎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回答的言简意赅。
赵书离察言观色,机灵的闭上嘴。
整整一中午,赵书离都没有踏出未央宫半步。
而且,这样的天气,众位皇子的功课都被减免了,原本练武的安排也不再继续进行。
雪天地滑,摔倒了哪一位都是大事。
何况,赵书离还小,身子骨弱,揠苗助长不能太过。
皇后在此期间又见了赵书离一次,叮嘱离儿不要出去瞎跑,见赵书离听话的答应后,独自去休息。
母后最近歇息的有些频繁了。母后不说原因,赵书离也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母后的旧伤又发作了。
这些勉强愈合的伤口,平日里就隐隐作痛的,一到这种天气就会复发,更是疼得厉害。
离儿此时倒并不怎么希望下雪了。
寝宫内,赵书离一个人待着无聊,内室火盆点的很旺,香炉里散发的香味溢满各个角落。暖和慵懒的氛围使得她不由自主得有些昏昏欲睡。
于是她起身,自行披了披风,一个人推开门。
木门开启时吱吱呀呀,惊醒了值守的宫人。
“殿下这是哪里去?”宫人揉开惺忪的睡眼问道。
“不出宫,就在宫内走走。”
“那奴才陪着殿下。”那宫人被风吹的哆嗦了一下,显然清醒不少,他在门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想陪着赵书离一同去。
若是殿下在宫内有个闪失,那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不用。”赵书离耐心道,“本宫只是去找皇姐说说话。”
“那奴才就放心了。”宫人讪笑着答道,他不敢驳了赵书离的意思,又想在六公主是个乖巧不过的人,便让开了路。
一个人走的确是清净。
来到长姐居处门口,赵书离不敢造次,命人通报后才进去。
赵书清住的地方却远没有离儿方才呆的地方暖和,虽然照例也点了火盆,但总还是透着一股寒气。
赵书清本午睡还未起,听到离儿要进来,披了件外衫在床上坐起,那瀑布般黑色的头发泻了下来,与她身上的白衣交相呼应。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将遮挡视线的发丝拨到一边,静静看着赵书离熟门熟路的坐在床沿上,脱掉沉重的裘衣,蹬掉了她的靴袜。
“离儿不睡一会儿吗?”赵书离掀开被衾的一角,盖在身上,赵书清往里挪了挪,给离儿让了点位置。这样,赵书离便如愿和长姐并肩坐在一张床上。
还好这床足够大,两人就这样待着并不拥挤。
“已经睡过了。”赵书清递给离儿一个靠背,赵书离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靠着,“所以想找姐姐来说说话。”末了,她又补充道,“离儿没打扰到姐姐吧?”
“没有。”赵书清淡然道,“我正要起。”
一时无言。
赵书离觉得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和长姐就这样待着。无须太多的言语交流,却自然而然透出两人相处的默契。
“对了。”赵书清开口道,“以后对秦娘娘提防点。”
“为何?”赵书离讶异。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意思。”赵书清挑眉道。
“我知道皇姐的意思。”赵书离赶紧解释道,“只是母后和姐姐竟都觉得离儿不该喝这一碗姜汤。”
“你确实不该喝。”
赵书离想着母后这回并没有特意嘱咐不许告诉皇姐,那想必是可以说的。便细细将自己和母后的对话尽可能完整的复述一遍。
赵书清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很沉默,脸色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如此,就很难让人猜到她情绪上的波动。
赵书离眼捷微眨,目光流盼。问:
“长姐,离儿说的有理吗?”
“有理。”赵书清回答道,“母后有她的道理,离儿也想的也不算错。”
“这处事方式确实不能直接分出对错来。”赵书离一边说一边往上拉了拉被子,。两人年差毕竟有六岁之多,离儿比赵书清要矮上许多,被衾恰好可以盖在赵书清的腰际以上,但对于离儿来说位置有点向下了。
赵书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配合地帮离儿盖好被子。她屋内比不得正殿的寝宫那般暖和,可不能冻到自己的妹妹。
赵书离却干脆躺了下来,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
这是皇姐身上独有的。
她心满意足闭上眼小憩一会儿,然后才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母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离儿猜的出。”赵书离望着床帐顶慢慢说道,“秦婕妤和父皇关系应该很不好吧。”
赵书离喃喃低语道:“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自离儿记事起,两年多时间里,父皇从未去过绮散轩。母后又说秦婕妤对我可能有迁怒。那她怒的恨的……便只有父皇。”
赵书离有点垂头丧气:“不会有莫名的恨的,一定是父皇做了什么事。”
很有可能是极大的错事。
可是离儿不敢说。
父皇是明君。
君有过当朝也不能指出,只能留给后世评说。
而且,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未必作准。
“那……”赵书清听完妹妹的分析,轻启双唇开口道,“今后倘若换了其他人呢?离儿还会去接受那碗姜汤吗?”
赵书离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明白,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怀揣恶意!”赵书离争辩道。
“你的身份注定会让许多人对你抱有恶意,为权为利或者为其他许许多多的理由,你这般信任他人,只怕最后只能自吞苦果。”赵书清指出。
“人心没那么坏!”赵书离抗议道。
她觉得人性本善,作恶之人也有从善之心。
可就在此时,赵书清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冷到离儿觉得眼前的那个人很陌生。
“我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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