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纵然污浊,怪物在这里,哪有纤尘胆敢近少年的身
……
两人聊完没过多久顾池就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他们也没聊什么其他多余的,在江溺的事情上,顾池的兴致一向不高,能和他说这么多付冬已经很惊喜了。
接下来就是要循序渐进,慢慢深入。
感情的事情,绝不能莽撞。
“干什么呢?”
付冬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江溺正拿着一本册子坐在钢琴凳上看,看的格外认真,要是江溺看课本有这一半认真也不至于回回年级倒数,不过这模样放在江溺身上就挺……可爱的。
这人看图片(顾池的除外)看久了都会抓狂,所以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能让他目不转睛的盯这么久?
江溺听到付冬的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招了招手道:“过来帮我看看。”
付冬来了兴趣,屁颠颠地跑过去瞧,结果入眼居然全是一堆南阳有名景点。
“这是什么?”
付冬不太明白江溺看这个做什么,难道他想通了要开始给江氏开发什么娱乐项目了?
那显然不可能,除非他家顾池小祖宗要他回去继承家业,反正以江溺的性子,和江杨再大仇怨,顾祖宗一句话,保准服服帖帖。
江溺翻了一页,上一页是整页的名山图片,这一页就都是娱乐场所了。
不知看到了什么,江溺忽的眼睛一亮,指着一个偌大的摩天轮说:“顾池会喜欢吧?”
付冬一愣,看了一眼,是夜间发光的摩天轮,七彩绚丽,在夜空的映衬下格外烂漫美妙,不过顾池喜不喜欢他还真不知道。
但是江溺问这个干什么?
“我打算带他出去玩一段时间。”江溺解释说。
“什么?”付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满脸不可思议,他想找吗?
“现在这种阶段,你带顾池出去玩是想殉情?”
江溺难得的没有一脚赐给他,只是目光凌冽略含警告的瞥了他一眼,看得付医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用不着你操心,我想死也不会拖上顾池的。我向纪清冶借了人。”江溺语气平淡。
听到“纪清冶”三个字,付冬吊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行吧……”
要是南阳地下组织还有纪清冶震撼不住的人,那只能说明外边来了人掺和,到时候估计得翻天了,这么多年来一番势力一番土地,要是不恪守原则公然越界那就不仅仅是两方的问题了。
如果江溺是南阳明面上的撒旦阎王,那么纪清冶就是地下的暗黑大佬,这两个名字,放在哪里听了都得退避三舍或是礼让三分。
“但你还是悠着点儿,先问过顾池的意见吧。”付冬就怕江溺这么兴冲冲的一通准备会落了空。
江溺合上了书,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绕了个大弯,问了从付冬刚才下来开始他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和顾池聊了些什么?”
付冬早就适应了这位少爷的话题转换能力,听罢偏了偏头,含糊其辞:“你呗,哪次和他聊不是聊你……”
“聊我的过去?”江溺眯了眯眼,像是料定了般问道,“聊了多少?”
付冬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也没多少,就是……关于那个人和你的一点事情,我知道的不就这么些嘛……”
江溺捏了捏手指,不知道是焦躁愤懑还是紧张,半晌才试探道:“那他……反应怎么样?”
“这个倒是还行。”付冬立马说,“顾池有些松动了,当然我指的松动不是你们感情上面的松动,是顾池对你固有看法的松动,起码在他心里你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就那啥的……嗯……”
付冬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江溺了,好像不管怎么称呼都不对劲的样子。
“神经病?”江溺静静替他回答。
“……”付冬心里一紧,没说话。
“还是变态”
他自己在顾池心里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那个……江爷啊,你这也不能怪人家对你印象这么……这么不好,毕竟你一开始给人造成的阴影太大了……”付冬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江溺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喜欢人家就算了,第一次轻薄,第二次强吻,第三次直接就□□了,换谁都得疯,得亏顾池心理承受能力强,所以即使自杀付冬也不奇怪。
“我知道。”江溺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以后尽量不会再逼他了,当然不能超出原则……”
“那只是你自己范围内的原则。”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顾池今年就是个成年人了,比你还大,他也有自己的原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他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再拿自己范围内的所谓原则圈住他了,这于他与囚禁无异,你既然喜欢他,就得尊重他。”
江溺无言,在此之前,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给的顾池既定范围内的原则就是两个人共同的原则,却从来忘了去了解顾池的感受,难怪,难怪他总觉得他和顾池之间有什么始终不对的隔阂插在他们中间。
“我……我一直以为……以为……”
以为自己的都是对的,顾池也从来不会对他的原则做出什么评价,所以就致使江溺自己也觉得自己做得对了。
现在却恍然发现,自己的不是对的,只是顾池懒得再反抗了,对他已经麻木到心如死水。
“唉,江爷啊,这条路还很漫长,我不能说你和他完全没机会,但是你要学会把握,这段时间是你最后也是唯一留住顾池的机会了。”
第二天江溺将出去玩这件事情和顾池说了,顾池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等我去看完妈妈吧。”他闭了闭眼。
毕竟一直待在别墅里也不是办法,不出去走走他真的会怀疑自己会废掉。
江溺喜不自胜,没想到顾池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那好……那我给你安排一下。”
“嗯。”顾池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脑袋还有些昏。
“小池,你会担心自己的学习吗?”江溺突然试探着问。
他前些日子就帮顾池找好了全能的家教老师,这样也不用换来换去,以顾池的能力赶上来根本不是难事。
顾池一愣,懒懒抬了抬眼皮,没理解他的意思:“都退学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
明显带着一点愠怒。
江溺抿了抿唇,默了会儿道:“你……以后还是要考大学的啊,我担心你会跟不上,所以想等回来以后帮你请个老师给你辅导……”
顾池听了之后蹙了下眉头,没说话,但是没有之前的不悦了,相反的带着一点不可思议:“高考?后年的高考我还能参加?”
“……”江溺没说话了。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不知道那边会闹多久,但目前而言,到后年也不一定能稳住形势。
顾池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没再多说什么。
“去哪里玩?”
顾池突然问。
江溺一顿,心里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轻轻拨动了一下,恍惚有种身至梦中的错觉,于是一时没有回答上来顾池的问题。
“还不知道?”顾池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了。
既然还不知道的话那说什么?
江溺这倒是立马回过了神,立马说:“有的……与修山。”
“与修山?”顾池想了想。
这里的确很有名,就是不怎么关注南阳景点的顾池都知道。
之前他们班本来也要去那里,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
“对啊。”江溺有些开心,像这种他和顾池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去哪儿玩的时刻简直千年等一回,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裹了一层塑料薄膜,做什么都不自然了。
“听说与修山上有一个塔楼可以许愿,还有餐厅酒店,哦,我看过,也有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你喜欢吗?”江溺兴冲冲的问,顾池应该会喜欢的吧?
谁知道顾池刚才还算正常的脸色在听到娱乐设施的时候倏地沉了下来,语气也低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就算了。”
江溺敏锐的察觉出了,没有多问,笑容也敛去了些:“那我们可以去塔楼许愿,那里什么吃的都有,我管够。对了,你是想走路上去还是开车上去?”
“开车。”顾池毫不犹豫。
就以他这样的身体,爬那么高的山,怕是还没上到一半就暴毙身亡了,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死在爬山路上的人,况且有车坐还爬山那不是傻子么。
江溺也正有此意,要是顾池执意搞什么情怀沿路看风景爬上去,他还得去打听打听小道在哪,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那等你修养好了,看完……阿姨,我们再一起去。”江溺说。
顾池半眯着眼点点头,吊着脑袋半天才恍恍惚惚的问:“你把我妈妈放在哪了?”
“按照你的意思,和……顾叔叔放在了一起。”江溺说起顾池的父母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加心虚。
顾池听罢松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江溺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好好睡一觉,等你调整好了我们就出发。”
“嗯……”
其实顾池已经听不真切江溺在说什么了,只是凭着本能在点头。
江溺就坐在旁边,放缓了呼吸看顾池渐渐睡过去,良久才站起来勾唇笑了一下,俯身弯腰在顾池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如羽毛擦过的吻,身至寂静中,轻声笑道:
“小池,我还有机会的吧。”
顾池没有即刻就去祭拜父亲和母亲,江溺也执意要他把身体养好一点再去,不然不但他不放心,母亲看到了估计也要牵挂,于是就在家百无聊赖的休养了一段时间。
他特意和江溺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谁知道天气预报并不很准,等他们的车到了墓地外的时候居然下了小雨。
“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只有一条毯子。”张鹤说。
江溺蹙眉,正思忖着怎么办才好。
顾池身体不好,外面温度这么低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没事。”顾池突然说,“我不冷。”
说罢也没等江溺做出什么反应就推门下车了。
江溺赶紧跟上,为他撑起伞。
外面吹着小风,扫过人的皮肤时还是会带着点瑟缩的寒意。
顾池嘴上说不冷,可他里面就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毛衣,都快冻僵了怎么可能不冷,只是在江溺面前嘴硬而已。
即使如此,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江溺将伞和给二位买的花放到了顾池手里。
“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叔叔阿姨行吗?”
顾池淡淡点点头。
江溺去或不去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当然他不去的话顾池对父母亲说什么也更方便。
这片墓地建的很偏僻,他们从南阳别墅那边赶过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顾池虽然不晕车,但是搭了这么久的车脑子不免有些昏沉,走石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还是江溺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了他。
“脚没崴到吧?”江溺确定顾池站稳之后才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
顾池不自然的扭了扭脚裸:“没事,就是一下没站稳。”
江溺确认无碍才站起来,但终归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去了。
“我先陪你上去?”江溺居然不是肯定的语气,而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语气也放软了很多。
于是顾池也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对江溺这种把自己当成“瓷娃娃”的行为还是有些无语。
江溺也没有食言,把江溺送到顾云开和林缘所在的那一层之后就走远了一些,以确保顾池无论要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但是又能很好的看到他。
顾池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踱到了父母的墓前,俯身极轻地放下手里面的花,花瓣落了雨珠,更为鲜艳醉人,娇艳欲滴。
他首先在母亲墓前单膝跪下,伸手缓缓拂去碑上的细雨,眼底寂然,神色晦暗。
之前的那些思念不舍与痛苦都在“自己也会追随而去”的念想中拭去,这会儿真正到了母亲的墓前,洪水猛兽般的情绪才格外明显而残忍。
“妈妈,我来了。”他的声音极低,低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雨点打到树叶上的声音都比这个清晰明亮,尘世嘈杂,有什么会比一个人的声音更小?
“我有些想您……”话音落下,眼眶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心里面仿佛塞了一个什么万分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他的所有喜怒哀乐,“您和父亲应该很幸福了吧。”
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父亲重聚,是因为他,才苟延残喘至今,忍受着世俗的悲喜与折磨人的时间。
只是……
“您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走呢?”
那边那么好,好到您和父亲弃我而去,永不回来。
顾池哽咽,没注意的同时手一松,伞也自头顶滑落,风一吹就飘到了顾池无力追逐的地方,他也没有在意,任由眼泪与雨水混为一体。
“我活的真的太累了,妈妈,您肯定看得到的吧?我现在不能读书了,楚阳和周老师也不在了,以后也不能好好恋爱了……所以未来还有什么意思?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走时都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可您和父亲看看我现在……开心散尽,道路无光,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只可惜尘世污浊,我也没能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