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68 将溺(1 / 1)

希望未来即使我们分开,

我也能以某种方式成为你的回忆。

……

顾池生日那天南阳罕见的下了一场雪。

这个既炽热又冰冷的城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街道银装素裹,暮雪皑皑,天与地终于变成了同样的颜色。

江溺今天起的很早。

“江爷,您真的要去?今天下大雪,路面积雪多,车胎容易打滑,只能慢慢走,而且这天气这么冷整个南阳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啊。”张鹤忍不住提醒道。

江溺瞥了他一眼,沉默的穿上风衣外套。

这些日子他脾气是越发好了,好到往常对他的话说一不二的张鹤都敢擅自对他的决定做出评价了。

不远处张鹤接收到江溺凛冽的目光,立马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但江溺临行前他还是忍不住道:“要不让我送您去吧,实在不行您也可以随便找个人送您去啊,高憷呢,高憷最近去哪了?”

江溺不耐的啧了一声,偏头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怕我死在路上了?”

张鹤背后寒毛直竖,憋了半晌还是壮着胆子道:“您还未成年,驾照都没有呢……”

江溺终于没忍住,一脚已经过去了。

这一脚不重,但张鹤还是被踢得踉跄了一下,瞬间紧闭不言,识相的闭上了嘴。

江溺冷笑道:“这他妈还要你提醒?不牢你费心,你给老子好生看着顾池,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的脑袋开花,我很快就回来。”

张鹤两股战战,啥也不敢多说了:“是!”

仅是一夜,路上就已遍满了积雪,路的确不太好走了,但好在江溺当年和死神打交道惯了,这些都是小场面。

毕竟当初为了逃命还要开着车在山林里面上蹿下跳呢,也他妈照样活下来了。

江溺只开了一段路,绕开收费站在南阳某个路口和莫宴书汇合。

莫宴书今天穿的花枝招展,花儿都没他娇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选秀,脸上带着副遮了半面的墨镜,坐在敞开的金色劳斯莱斯里,这人骚是真的骚,狐狸都没他那么骚,也难怪付冬一度自我欺骗自己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二货。

莫宴书此人,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他们这群人中时尚的领头人,也是真正的公子哥,骄奢淫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撩完就跑概不负责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可还是有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前仆后继,原因无他,这人长得好家室不凡,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只是一不小心失了马前卒,栽在了付冬手里。

只是可能谁也想不到他是帮警局做事的人,专门负责犯罪心理,不过不是正式警员,就是个闲职教授,学历骇人,国外的心理专家在这方面都对他五体投地,之前那桩震惊国际的贩毒案就是他解开的。所以市局轻易也不敢请他,有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才会提礼上门,正好碰上莫宴书心情好的话他才会在破案的同时顺便带着学生走走现场什么的。

江溺和他能打上交道那就是个意外。

第一次见面此人就抓着他说:“让我治疗你吧。”

怎么听怎么像一个神经病吧。

后来他锲而不舍,终于……认识了付冬。

江溺嫌莫宴书烦,就把付冬推出去,付冬也嫌他烦,但他要是烦起来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喜欢干架,说到底那两人就是不打不相识。

孽缘啊。

“你又换车了?”

江溺皱着眉看着眼前那辆骚气十足的金色劳斯莱斯,脸上的不爽就差行动到手脚上了。

莫宴书也知道江溺不喜欢他这种骚到极致的奢靡,嘿嘿一笑说:“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我前段时间……”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穷,把家里的车都卖了只剩下这一辆了。”江溺面无表情。

“……”

江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这个谎言在上上次开那辆粉红色的法拉利的时候已经和我说过了。“

“……”

靠,还有这么一回事吗?

江溺看着他摊手:“所以现在怎么办呢?”

莫宴书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试探问道:“……要不,我换一辆?”

江溺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呢莫教授,是想让我把你的小车库炸了吗?”

“……”

莫宴书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这位爷是个实干派。

想当年他因为年少无知顺手摘了他家一枝花,当时江溺就笑了:“你干什么呢莫先生,是想让我把你家后院的草拔光吗?”

当时莫宴书当然不信,还不屑挑衅:“你试试。”

第二天他大费周章从法国搞过来的那些绿植被拔得干干净净,完了以后这祖宗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对花粉过敏,为了“赔礼”,很大方的给他搬了一个后院的玫瑰花,他不敢再得罪这祖宗把那些玫瑰弄走,只好搬了家,现在那些玫瑰还跟大爷似的杵在那儿呢。

“开我的车。”江溺淡淡道。

莫宴书松了口气,点头如蒜捣:“好的好的。”

只是江小爷路过的时候还是怎么看这辆闪闪发光的车怎么不顺眼,顺脚就踢了过去,那一脸嫌弃让莫宴书心惊胆战。

“啧,骚逼。”

“……”

外面是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路上车辆少了很多,黑色的迈巴赫低调而沉稳地行驶在这片白里,黑白相映,车身便格外显眼。

车内开着暖气,并不觉得寒冷,只是天冷路滑,路面积雪过多了些,也不知道要在路上耽搁多久了。

“我看看时间,现在才早上五点半……我靠,江溺你真他妈绝。”莫宴书困得在副驾驶座上直打哈欠。

莫宴书这车开了一段就困得不行了,怕路上出问题最后车还是给了江溺去开,这段路偏远,又正逢下雪,所以不怕被查查到了也没江溺什么事。

对于江溺的车技莫宴书还是很放心的。

想当年他们心血来潮邀约各路英雄豪杰飙车,结果他们这群富家公子哥被那些职业赛车手血虐了,就在四方无援敌众我寡穷途末路的时候,就是江溺一马当先在他们里面拼出一条血路。最后成功让人对飙车有了心理阴影,后来还被戏称为“职业终结者”。

毕竟他们玩的是心跳和刺激,这位爷玩的是命啊。

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的车开得好是真的。

早年被人追杀的时候没少练啊肯定。

他们要去的是城南那家修表店,莫宴书提前和老板打了招呼,这位老板神也确实神,上次被江溺摔掉的那块天价手表都被他修好了,只不过不再复当年风骚的而已,价值上百万的表,被江溺摔掉了一个零。

莫宴书越想越心疼,虽然最后那块表他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

到城南的时候正是中午十二点。

参商就坐落在城南一处小巷里,这种待拆迁的旧巷除了黑网吧就是小酒吧,还是公安重点扫黄地,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正经表店修在这里能有生意?

上次的手表是托高憷拿来修的,所以江溺是第一次来。莫宴书倒不是第一次来了,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这店子名字奇怪,店面装修更奇怪,准确来说,没什么正经的装修,江溺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走进人家家里了。

平常表店起码也会有个柜台,里面大多装着各种用来卖的表或是零件,可这不一样,推开帘子进去,入目先是一座小院,长廊里摆了几盆兰花,想必是下雪的时候搬进来的,银杏树的残肢已经被白雪深深覆盖,看起来略显寂寥,小院内的积雪也没人去扫,厚的像是铺洒在地上的白鹅绒,而雪仍在下。

“夏老板!”

莫宴书一边轻车熟路的领着江溺往里面走一边大着嗓门喊。

只听大门咯吱一声,一个修长高瘦的身影从门内跨出来,悠哉游哉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啊,莫先生。”声音温和儒雅,与这不修边幅的装扮有些违和。

江溺看清了这位夏老板的模样。

令江溺意外的是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面部轮廓硬朗清隽,头发长到了肩头,前额碎发几乎遮住他深沉的眼,嘴里还叼着根未燃的烟,他像是不知道寒冷似的,里面就穿了件薄薄的毛衣,外面披着更薄的棒球服,连衣服也不肯好好穿,还不如不穿。

江溺看不出他的年龄,但这人身上那种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局限在这种地方的人,倒是更像某家落魄至此的贵公子。

莫宴书朝夏老板笑了笑,语气轻佻:“的确好久不见了,这不是有求于你嘛,顺道过来看看你生意怎么样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吧,你看你家门口的门牌都起灰了。”

夏老板满不在乎的轻轻一笑:“生不生意的也没那么重要。”

这话里别有深意,但没人去深究。

“这位是?”夏老板的目光很快放在了江溺身上。

江溺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与身后的风雪相映,他身高腿长,身形高挑,再加上相貌出众,更显气质不凡,夏老板一看就知道来历不简单。

莫宴书看了江溺一眼,笑道:“上次不是一小子带了块七零八碎价值不俗的手表来给你修吗,这位就是摔表人,也是托你修的人。”

江溺冷冷瞥向莫宴书,莫宴书嘿嘿一笑,打了个寒颤。

“夏老板您好,我是江溺。”江溺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江溺平日里不论是酒场还是宴会都从没和人做过这样正式的介绍,这突然正式起来他还有些不适应,只能这样干巴巴的说话。

“啊,江溺陆慎言陆老的徒弟?”夏老板挑眉。

江溺有些惊讶。

这历来数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江杨的儿子,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是陆慎言的徒弟,因为陆慎言这名字在名门望族里并不显赫,他只是一个隐藏在世家背后的操控者,可是凡是知道陆慎言的人,都是地位极高的人,还不是江家那种级别,而是更高更高,因为陆慎言的能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强,他所掌握的技术,江溺仅仅学到了一门,但遗憾的是黑客技术还只是专家级。

江溺知道陆慎言有很多徒弟,他的技术五花八门,收徒都看适合哪一门,适合的才会教,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收过多少徒弟,江溺只是恰逢他晚年了,否则他的技术学习又怎会止步于此陆慎言膝下无子,晚年也只有江溺和纪清冶惦记着他,所以他死后留下来的东西都给了他们。

这个夏老板既然知道陆慎言,那身份肯定也不是这么简单吧。

“夏老板也认识我师傅吗?”江溺看着他。

夏老板笑了下,挥挥手说:“不认识不认识,听莫先生提起过而已。”

江溺又看向莫宴书。

莫宴书干笑着摊了摊手说:“以前……因为一些事情需要陆老帮忙,这才……”

“行了,不用解释。”

江溺无意探听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不关乎到陆慎言和他的隐私,那都没事,当下之急还是要快点把表给修好。

“这表……有些时候了吧。”夏老板端详着手里明显有了些年代感的手表说。

江溺想了想道:“应该有……三四年了。”

夏老板“哦”了一声,笑道:“那质量还不错,这么久了里面的配件还没有生锈。”

也难怪这位夏老板穿的这么单薄,炉子里烧着火,所以屋内暖气很足,江溺和莫宴书进来的时候被热气扑了个满面,这会儿还有些热。

屋内装潢和外表看上去差不多,有些陈旧的感觉,陈设简单,就连电视都像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厨房厕所大厅浴室还有卧室都是连在一起的,空间倒是挺大。

江溺和夏老板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摆放整齐的表内零件,莫宴书则大大咧咧地瘫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补觉,丝毫没有一点做客的自觉。

江溺一听夏老板这么说双眼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希冀问:“还可以修好吗?”

夏老板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不过这个表盘玻璃被摔碎了,必须换一个,而且这好像少了一个小螺丝钉啊,我给你再装一个差不多的,不介意吧?”

江溺沉默半晌才问道:“拆我电脑里面的可以吗?”

夏老板一愣。

就连睡得迷迷糊糊莫宴书都被这句话炸醒来了,满脸懵然地看着他。

“电脑里的?”

莫宴书皱眉,疑惑道:“你拆你电脑干什么?他这里有合适的……”

“玻璃碎了必须换,零件却缺一不可。”江溺沉声说,“这是他的回忆,我有些自私,想把自己也装进去。”

……

江溺毫不留情地亲自拆开了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电脑,这电脑还是当年陆慎言送他的,这么多年他都宝贝的不得了,眼下为了一块表说拆就拆,不过万幸的是还真在里面找到了合适的螺丝。

“但还是得适当磨小一点。”夏老板说。

“你还会磨螺丝”江溺看着他。

莫宴书笑了:“他什么不会啊,这些年磨磨打打的,你刚才瞧见长廊摆放的兰花旁边放着的小玉人没有,就是他雕的。”

夏老板笑了笑:“过奖,小手艺而已,比不上专业的玉石雕刻专家。”

趁着夏老板去给江溺磨螺丝,莫宴书立马转过脸一脸肉疼的看着他重新组装电脑,痛心疾首地说:“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唉,重色轻师啊,陆老要是在天上知道了说不定还能再升一次,直接飙上九重天。”

“闭嘴,”江溺冷笑:“你是觉得我是傻逼吗?”

莫宴书:“?”

“我不会自己再去找个螺丝修?”

“……”

莫宴书想,那能一样吗,你就算找到了新的螺丝钉那也不是原来那一枚了啊。

就如同江溺刚才所说,那手表的每一个零件都是顾池的回忆,而同样的,这电脑的每一个也是江溺的回忆啊。

顾池没出现之前,这个电脑就是江溺的命。

现在他把他的命交给了顾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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