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一阵轻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我睁开眼,看见灰蒙蒙的屋子、灰蒙蒙的石膏顶和一盏椭圆吸顶灯,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记起自己现在身处于西渡的一家旅社里。我伸个懒腰,欠身将窗帘拉开,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刺目的光线照的我睁不开眼来,我下意识抬手遮住亮光,慢慢适应后才拿开手,扭头望向窗外。
明亮的窗外,一片倾斜的光影映在屋顶上,将积雪染成诱人的奶黄色,我仔细看了下,确认那是阳光。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暖意,早起的心情也和阳光一样明朗起来。
接连数日的阴雪天气作的人很不舒服,温暖的阳光对于寒冷的北方冬天是非常宝贵的。如果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能够将我和叶子湿气很重的棉服和鞋子晒一晒那是最好不过了,正好这几日留宿也不用赶路。
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又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是谁在敲我的房门,方才迷蒙醒来时还以为是别的屋传来的。
我应了一声起床,小腿的肌肉却酸痛的很,勉强披上衣服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打开门。
叶子兜着手站在门口,一眼看见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我,夸张的说:“你睡的真实沉,我都敲了半天了,腿都站麻了你才开门。”
“是吗?”我有些诧异,歉意地说,“可能是昨天太累了,抱歉只听到了两次敲门声,前一次才醒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别的屋,所以没有立即起来。”
女孩子望着我,四目相视时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骗你的,我就敲了两次门,你真好骗。”
女孩子得意的笑着。她看上去兴致很好,面上比昨日精神许多,我没想到一夜睡眠便能让她恢复过来,不禁为她年轻旺盛的精力感到惊讶。我打心里高兴,思想负担也轻松下来。
实话说,自从相识以来还从没有见她像昨天那样抑郁,安慰劝诫完全没有用,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昨晚相伴走山路的时候杂想了一大堆,甚至连对医生解释病情的说辞的想好了,结果一夜过去她自己好了,简直不可思议。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跟着笑笑,长长的打着哈欠问:“什么时候了,现在?”
“白天了,”女孩子回答的一本正经,我不清楚是不是玩笑话,就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
“我说呢,外面这么亮堂,原来白天了。”
“吃早饭去?饿坏了。”
“我也饿的很,昨天走了一整天的路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让她等我片刻,回屋翻找昨晚脱下的毛衣穿。
叶子跟了进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翘着脚看着我一阵忙活。我穿上外衣来到前台,要了一次性梳洗用具便走进边上的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一下。
五分钟后,我锁上门,跟着叶子下了楼。
这天天气很好,正如书上说的那样,晴空万里,可是由于化雪的缘故,室外的温度依然很低,路上的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有阳光的地方走,我们也不例外。
餐馆很好找,沿着马路边走不多远就有一家。这是一家早餐店,门口的蒸笼架上蒸汽弥漫,脏兮兮的油锅里几块油炸面点在热油里翻滚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大叔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台前忙碌,我们走过去,要了些粥饼后走进店内,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候。
可能确实都饿了,面饼端来不一会儿就被我们一扫而光,女孩子坐在对面意犹未尽的吃着热粥,我看看她,起身又要了一份。第二份端来的时候,叶子笑了起来,凑近前来小声说:“别人都在看我们呢,两个大胃王。”
“没人看的,尽管吃饱,”我安慰说,“乡镇的人不比城里人,没有讲究的,这点东西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开胃小菜,劳力人家的鸟吃的比这都多。”
叶子笑笑没有说话,我的话似乎给了她心理安慰,女孩子又拿起筷子,她看上去对油炸的甜饼情有独钟,一连又吃了两个才罢手,抽出劣质纸巾擦嘴,满足的打了个嗝。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捂住嘴,红着脸哧哧的笑着。我问她怎么了,女孩子没有立即回答,等到邻座的一位老人带着小男孩离开后才小声说:“要是让妈妈知道我在客人面前打嗝,她会把我骂惨的。”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戏谑说:“不用担心,我这个客人是不会告状的。”
“客人都不会告状的,”叶子说,“他们会觉得有趣,还帮我瞒着呢。都是那些小人喜欢告状,她们像老猫一样躲在黑暗的地方监视我,只要犯一点点错就会跑去告诉妈妈,简直太可恶了。”
“只要不用喝那很厉害的酒,和客人在一起还是很好玩的,他们会惯着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有时候他们还是很有趣的。”
我有些错愕,这与我之前理解的酒吧生存状况出入很大,虽说在年轻漂亮的服务陪侍面前,无论古今中外,多情的客人的表现都是大同小异,可是女孩子对环境下的感觉却与我想象的有些不同。
我原以为她十分反感陪酒的工作,对那些不便明说的动手动脚行为深恶痛绝,可如今看来是我想象的过于美化了。设身处地的想,一群家境富裕、成熟稳重的中年花花公子甜言蜜语的奉承,亦或是怀着父亲般的情怀宠着惯着,年轻感性的女孩子又怎能不为所动呢。
想到这一点,我的内心莫名其妙涌出一丝黯然,仿佛自己也成了一位私心很重的多情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