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谦跟着弘昼进了园子,心中默念千万千万不要遇上万岁。
结果转头就遇上了。
傅谦是个地道的古代人,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定律叫墨菲定律。
在大脑即将宕机的边缘,傅谦想起今天所发生的的一系列事情他起了大早来了园子里想见见许久不着家的亲四哥,谁想日日都住在园子里的四哥今儿去兵部有急事,原本他拥有回家是岸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惜没把握住
五阿哥推着他稀里糊涂地进了园子,还没见上公主嫂嫂,就遇上了万岁。
还是脸色十分不好的万岁。
他虽然平时混,嘴欠还大大咧咧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哪怕被人骂作纨绔也能理直气壮但这不代表他不怂
傅谦突然有点想哭,出门看黄历真的很重要
弘昼倒是知道四爷为什么脸色不对头,行礼过后先开口对着阿玛介绍道“这是李荣保大人家的公子,傅谦,行八。是过来给妹妹贺喜的。”
从雍正七年起,清军和准噶尔一直处于交战状态,虽并未大动干戈,然时不时地就互相挠上一把,有胜有败,但都是小打小闹。
四爷就在方才时候接到奏报,大将军傅尔丹被噶尔丹策零设计,挑选精兵万人沿科布多河冒进西进,在博克托岭、和通泊等处中伏,损失惨重。清军大败。
这就不是小打小闹可以概括的了,而是非常严重的兵败事件。
四爷心里头装着事情,愿意多看一眼傅谦那都是静仪的面子“李荣保家老八平日里倒是没怎么听公主提到你。”
自打纳喇氏出事以后,在四爷和李荣保的授意和支持下,静仪去富察家的次数便越发少了,平日跟四爷并不大提富察府上的事情。
四爷只记得静仪对富察广成和傅清评价不错,也说傅宁是个很扎实的年轻人,傅玉自不用说,跟静仪从小就认识,四爷也熟识。至于傅谦嘛从没听说。
傅谦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万岁竟然对着他提了问题,摆明了是万岁想跟他说话。
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既然万岁抛出了话头,他就一定要接住,不能叫万岁觉得尴尬或者为了找话题而犯难。
可是他真不知道该说啥啊啊啊哦。
他和万岁是两个世界的人,第一次偶然碰面,连个紧急预案都没有,让他现想话题也太难为他了吧
两人能共同聊起来的话题也就公主了吧
傅谦终于给自己找准了定位,她是公主的小叔子,和万岁一起聊一聊公主再合适不过了。
傅谦印象中的公主,那是彪悍的,霸气的,冷酷的,抬起一脚能把他给踹飞的。
但是这么说一定是会掉脑袋的。
傅谦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李荣保曾经说过,他们那伯父马齐曾经传授过,若是哪日圣上跟他们聊起公主来,就一定要好好夸,狠劲儿夸,不吝好词地全方位地夸。
紧接着,傅谦发散思维,把公主的彪悍形容成了贵气,霸气形容成了果决,冷酷形容成了高冷,抬起一脚把人踹飞形容成了不失满人之风。
皇上点了点头,走了。
这么多年来,傅谦头一次对李荣保生出了源自心底的真情实感的谢意。
他爹传授给他的简直是保命绝招啊
静仪这日并不在琼华斋,而是去了洞天深处。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为了自己的身子和宝宝的顺利出世,静仪早早就把锻炼身体这一项提上了日程。
散步就是孕期运动的极好方式。
几个哥哥的孩子们都小,还没到了要请先生念书的年纪,洞天深处便闲置了下来。
弘昼带着傅谦去了一趟琼华斋,被告知公主去了洞天深处,便只得再拖着傅谦去到洞天深处来。
静仪见到这两只还有点小小的意外,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弘昼道“傅谦过来给你俩送贺礼的,恰好就在刚刚,阿玛叫着傅文去了兵部,我就引着他过来了。”
傅谦对公主还是有点怕怕的,行礼过后拘束聊了几句,放下礼物便告退了。
自打四爷住进了园子,各处房屋亭台每日都有人打扫,洞天深处也不例外。
这么一看,洞天深处还是老样子。这间房子是她们幼年时候的教室,前头是讲台,四周是课桌,静仪坐在前头,半回着身子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弘昼,还是一样的位置,恍然回到了儿时。
静仪还在想傅谦“看起来,你俩感情好像还不错”
“是啊。”弘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前儿我还跟他抱怨,皇额娘管我管得严了些,他还教着我装疯卖傻呢。”
皇后近来给人的压迫感越发浓郁,即便之时跟皇额娘日常聊天,弘昼都有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弘昼虽不聪明,但是也不傻,况且在宫里这么多年而耳濡目染,也经历了三伯八叔九叔十四叔等人的倒台,知道皇额娘在担心些什么,也知道怎么做能叫皇额娘满意。
可是知道怎么做和去那么做是两回事。
他本来就是这么个得过且过的性子,生在皇家,能安生过一日就好好过一日,不愿意去做那些争储夺嫡的事情。
别看弘昼面上装得很是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头都快要憋死了。可这些事情,他不好跟妻子多商议,怕孕中的妻子多心;不能跟兄弟们商量,处在这个位置,很难在这些事情上和兄弟们坦诚相待。
妹妹是个心正的,且不爱言人是非,即便她和弘时同母,弘昼也有信心,妹妹绝不会将自己和她的谈话内容泄露给任何一个其他人。
弘昼还记得小时候,皇额娘嫌他读书不比弘历,想私下里给他加课,还是妹妹歪打正着地帮他混过了这一关。
虽然当初只是一件小事,但弘昼依然印象很深刻。
弘昼突然很想跟妹妹说说话。
静仪一听傅谦这不着调儿的要怂恿五哥去装疯卖傻,立时就怒了“弘昼你可别听他的,他也被他额娘管得紧呢,他自己怎么不去装疯卖傻还敢给你出这乱七八糟的主意,哼”
以前她还跟傅文同仇敌忾呢,觉得李荣保对她的驸马实在管得太多、太宽,好好的儿子管得跟孙子似的,有什么趣儿
现在的静仪突然就不那么觉着了,看看她驸马,正直,体贴,有能力还很有才华,苗子多么正再看看傅谦,从小父亲外放,母亲溺爱,可不就养歪了么
不过
看着弘昼眉眼之间深沉的忧虑,静仪挥了挥手,叫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五哥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忧心。皇额娘的事我不好多做评价,如果你实在拿不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或者什么时候心里太不平静,就多去找皇阿玛谈谈。”静仪歪着身子坐累了,站起身来,坐到了临排弘昼的右手边,“以前我都是这么跟弘时说的,凡是多听阿玛的,保准错不了。”
顿了顿,静仪道“你也是。”
弘昼豁然开朗,对静仪作了一揖“多谢妹妹教我。”
静仪想起方才时候,弘昼提了一句,傅文被四爷差遣,急急去了兵部。
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
“傅文那头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弘昼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仿佛是傅尔丹兵败了,损失惨重。听说昨天阿玛就在九州清晏发了大火儿,理藩院和兵部都吃了挂落,晨起又将人召来骂了一顿。
静仪微怔。
记得当初弘时病重,她向阿玛和额娘请缨去河南照看弘时,傅文因为放心不下她,放下了理藩院的职务,执意前去。傅文归来之后,虽然还在军机处挂职,但重心已经偏往了步兵统领衙门,负责京中事务。
当初她还很是内疚,觉得这事自己的私事耽误了傅文的公事,到了最后,傅文没有因着此事挨骂,倒也是一场说不清的缘分。
不知是不是孕期敏感的原因,静仪听到清军战败的消息格外难受,比雍正五年时候听到战败消息难过得更多。
照这么说,这次噶尔丹策零是狠狠打了朝廷的脸面,四爷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再派大军出击,先压一波准噶尔气势。甚至很有可能会派一名皇子领军出征。
这个人又会是她的哪个哥哥呢
大军兵败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皇后盯四爷那边盯得又急,也早早就知道了此事。
噶尔丹策零派出士卒向清军诡称,准噶尔有一支孤军在察罕哈达,引诱清军离开科布多大本营,深入到瀚海之中,然后围歼清军近万精兵。
这几年清军和准噶尔没少交战,但到底只是两军人马的对垒和小分队之间的摩擦,从未见敌军有过此等过激行为。
噶尔丹策零此举等于是在向清廷宣战
看四爷的意思,好像不打算再这么小打小闹下去,而是想着动点真格的了。
皇后的心思活动起来。
四爷本就不善弓马,且这几年眼瞅着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御驾亲征,那么极有可能派遣一名皇子带兵出征,作为皇帝和宗室的代表。
康熙二十九年,直郡王曾随伯父抚远大将军福全出征,任副将军。康熙五十七年,也是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叛乱,十四爷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进驻青海,封大将军王,并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
而当年的太子和四爷都好好的,康熙却并未叫这两人随军远征。大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下一代继承人的安全,君上属意的储君是不能代替皇帝出征的。
皇后手上长长的赤金嵌珠护甲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
不管如何,她是坚决不能叫弘昼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关于准噶尔叛乱的资料引自百度百科词条“准噶尔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