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宅前院的小厅里,尽管刚吃过晚饭,但乔冲广对于摆到眼前的精致吃食还是胃口大开,吃得不亦乐乎。对于乔岚把他和乔冲睿打发到别人家这事,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要说为啥?因为他爹说过,听睿哥的就对了。
封啓祥的书房里,封啓祥想大爷一样坐着,乔岚只能做小伏低,厚着脸皮说因为家里不方便,要借两间客房用一晚。
封啓祥当然不会一口答应,他似笑非笑地问,“不方便?!如何不方便?你那院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乔家后院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大的问题已经明晃晃地杵在他眼前,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封啓祥最后一句话,令乔岚如鲠在喉,如芒在背。面对封啓祥,她总是没办法冷静对待,每次她想和和气气地跟他讲话,他都能语出惊人,把人噎得半死。
她一激动,也忘了自己有求于人,刻意摆出来的低姿态也摆不下去了,“即是不便之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是封兄你这里也有不便之处?”
“不便之处倒是没有,不过,我这儿住一晚可不便宜……”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与妖孽打交道,能银货两讫再好不过了,乔岚如是想,然后说,“五里镇最好是客栈是平安客栈,八百文一间上房,我给一……”
“一坛香辣酱,否则,免谈!”
“……”乔岚那个心塞啊,香辣酱,她可是打算卖十两银子以上,而且绝对有价无市好不好!
最终,乔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封啓祥坑去了一坛香辣酱。
佟管家被叫到书房得了去安排客房的指令,正要离去,又被叫住,“佟管家,麻烦将我的两位兄长叫过来。”
封啓祥挑挑眉,他就觉得乔岚将人安置在他这边肯定不是住一晚这么简单,这不,立马露出狐狸尾巴了。
佟管家有点为难,少爷的书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他看向自家少爷……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迹象……
乔冲睿和乔冲广被引进书房里,乔岚很热情地为彼此之间做了简单的介绍。封啓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乔冲睿也还是淡淡地笑着,幸好还有一个总是在傻乐的乔冲广,“乔公子,你长得可真俊,就跟……”
乔岚整个人都不好了。“啊,广哥,你不如跟佟管家安排的房间看看是否合乎心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丫的就是来拆台的是吧。
乔冲广得罪人犹不自知。“我们皮糙肉厚,草窝子都住过,哪会在意这么多。”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能睡舒服点,干嘛不要。你就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睿哥不是……”乔岚好说歹说,终于把乔冲广劝出书房。
送走乔冲广,乔岚回头,与两双眼睛对接上,她突然有种把乔冲广叫回来的冲动。她硬着头皮迎上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不要这么拘谨嘛。睿哥,坐!”
主人家不作为,乔岚只好喧宾夺主,把乔冲睿让到她刚才的位置上,还想亲自帮忙倒上茶水。
她的殷勤皆因太尴尬,她想化解一二,但看在封啓祥眼里,却觉得有点刺眼: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与他朝夕相对,不见他对我这般好,反而对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白脸可劲儿献殷勤,他的良心都被肖狼肖犬吃了吗?
乔岚没有读心术,可不知道有人正在心里讨伐自己,“我睿哥可是这一届的通州解元,厉害吧!”
封啓祥终于拿正眼看乔冲睿,只是别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哦!原来还是榜首君,真看不出来。”其实这已经是他将一个人看在眼里的表现。他是世族子弟,无需走科考之路,就算入朝为官,也会选择武官,带这不代表他不知道科举那点事,解元可不是那么容易考的。
乔冲睿不卑不吭,应道,“区区不才,刚好考到而已。”
气氛不怎么对啊,乔岚干笑两声,“呵呵!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嘛。”
她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之间,似乎不怎么对盘,可他们不是刚见面吗?哪来的火气?最终,她只能将之归因于天生的,就像叶飞天和俞大拿……
乔岚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针锋对麦,最大的根源在她身上。封啓祥不爽她对这两个占了一点儿亲戚关系的人这么好,一开口就不好好讲话,他态度不好,乔冲睿自然不会上赶着贴热脸……
现场太压抑,牵桥搭线后,乔岚觉得她已经“功成名就”,可以退场了,再不走,她的小心脏受不了。“那个……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封兄,今晚就麻烦你了,明早我再过来。”桥已经搭好,能不能从封啓祥这里挖到有用的信息,就靠乔冲睿自己了。
乔岚逐一退场后,封啓祥首先开口,“他认祖归宗不过一个月,你们用他倒是用得顺溜。”
“只能说,血浓于水,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兄弟之间,无所谓用于不用。我太客气,他反而会不高兴……”
“……”封啓祥的不爽更盛了,“你应该知道,他将你介绍给我的用意吧。”
“我正在考虑是否参加明年的会试,他说你消息灵通,建议我与你聊聊”
“你倒是诚实!”封啓祥暗地里咬牙切齿道:他果然无时不刻不在算计我。
“与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弯弯绕绕。”乔冲睿始终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相比之下,封啓祥的表情倒显得生动多了,这也难怪,他比封啓祥长七岁,自有一份淡定在。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封啓祥慢慢喝完一杯茶之后,才开口到,“你如何作想?”
“如今时局扑朔迷离,轻易不能入局……”乔冲睿没有藏着掖着,简要说了些。封啓祥听完却冷笑一声,“枉你一身才气,却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封公子何出此言?”
“盛世产庸吏,乱世出英雄。”
乔冲睿身板一震,笼罩在头顶的云雾逐渐消散,“是我想左了。既想建功立业,又想明哲保身,世间安有双全法。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乔弟能将你带到我跟前,说明他信任你。因为他,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离京三年,对那边的情况,也不多了解,但我可以帮你引荐给一个人,如你立志为官,找他再合适不过。”
“谁?”
“展冲浪。”
乔冲睿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他有点小激动,“可是癸未年的状元,前大理寺卿展冲浪展大人。”
封啓祥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书案前,挥趣÷阁写下一封信,等干了之后收封拿过来。乔冲睿激动不已,正要接过信函,封啓祥稍一转动手腕,错开了他的手,“我要声明一点,这封信只能将你带到他跟前,至于之后的事,便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日后,你混得如何,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放心,我懂得怎么做。”乔冲睿接过信贴身收好,“大恩不言谢。”
将乔冲睿引到勇正那里,封啓祥其实是有私心的,他虽然没有直接站在勇正那头,但他希望勇正支持的人能最终胜出。乔冲睿是个人才,加入勇正那边,相得益彰。
翌日,乔岚连晨练都顾不上了,早早敲开杨宅的大门。
看到乔冲睿的第一眼,乔岚便觉得这人有点不一样了,如果说他是一把宝刀,那之前就是被守在刀鞘里的,而现在利剑已然出鞘。
乔岚纳罕:乖乖,聊一聊这么有用,封啓祥那家伙果真是一个妖孽。
杨宅的气氛有点凝重,乔岚没有多想,便带乔冲睿和乔冲广回乔家,还让封二给封啓祥带话说请他晌午到乔家吃顿便饭。
乔岚再次把乔冲广打发去别处,她与乔冲睿在书房说话,知道封啓祥把乔冲睿引荐给勇正,她心里不免担忧。她对封建皇权悚得很,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可偏偏有人喜欢往前凑。她没有多劝,毕竟她不是乔冲睿,无法理解他的雄心壮志。
晌午,封啓祥并没有出现在乔家,乔岚难得心情好,特地打发人去请,却被告知封啓祥忙着,就不过来吃了。乔岚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封啓祥一向不请自来,竟会有请也不来的一天。难不成生气了?
乔岚正纳闷的时候,乔冲广语出惊人,“我知道,我知道!封公子一定是病了,他都吐血了!”
“吐血?什么时候?”
“早上,我起来打拳,看到他在练剑,练着练着就……”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想说来着,你非要我去跳梅花桩。”
“……”
乔冲睿想去看看封啓祥,得了提点,知道人家病了,还不辞而别,这也说不过去啊,只是他们出发宜早不宜迟。
乔岚租了一辆厚实的马车送乔冲睿和乔冲广回昌州,车上还放了满满当当的年货。来一趟,又吃又拿,弄得乔冲睿和乔冲广挺不好意思的,但乔岚说了,这些是给族里叔伯的年礼,他们还真推辞不得。
送走两个族兄,乔岚直接往杨宅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