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耳上鲜红的耳钉仍在闪烁,林槐盯了他一眼。
闭眼、躺尸,装死流程来得一气呵成。穿着医生服的青年弹了弹针头里的液体,柔声道：“这么快就记不得我了？”
“如果我现在说失忆还来得及么。”林槐面无表情地开始装死。
温柔的声音,姣好如女性的容貌,耳垂上的耳钉……眼前的正是林槐在明华中学狭路相逢、骗了两个队友只为收获和恶鬼的友谊的军\\火贩子、不，情报商夏星野……
夏星野轻轻笑了一声，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低下头,将针尖凑近林槐：“你想知道针里装着什么吗？”
“lsd浓硫酸氢氧化钠伤寒病毒双氧水……”林槐虚开一只眼,不带停顿地说出了一堆让人胆寒的无色透明溶液，“你想要折磨我。”他肯定道。
夏星野歪了一下头：“为什么这么想？”
“在以上溶液中我比较推荐以下两种,强酸稀盐酸,强碱氢氧化钠溶液。”林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回复一般，眼皮眨也不眨,“强酸或强碱的注入都会给人带来痛苦的感受，考虑到我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建议你将两者一比一兑在一起再以%的浓度注入人体内,以带来双倍的痛苦和快乐……不过我想，恐怕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针管中的内容物……”
他嘴上迅速说着,脚下却是一蹬,以一个鲤鱼打挺的姿势立了起来，掐住了夏星野的肩膀,并迅速将他按到了病床上。夏星野看起来完全没来得及反抗,他以一个柔顺的姿势减小了自己所受到的冲击,并由下而上地看着林槐拿走了他手中的注射器：“所以我建议,你亲自尝试一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夏同学。”
说着，他按住夏星野的手，将针管对准了他的血管。他做了一个注入的动作，察觉到夏星野的眼底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于是笑了。
“里面是生理盐水。”他说。
“你是怎么发现的？”夏星野轻轻笑了。
“第一，你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情报商，直接杀死我不会有任何意义，也不会带来任何收益。第二，你的物品和你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都不能使用对？啧，说起来这个世界的限制简直就像太宰○的人间失格一样让人抓狂……”
“那第三个原因呢？”夏星野配合询问。
“我看到了。”林槐冷酷道，“你在我醒来时，迅速从旁边那瓶生理盐水里吸出了一针管液体。”
夏星野：……
“那么游戏时间就到此结束了。”夏星野从病床上坐起来，曲着一只腿，“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情……”
“喂，莫名其妙就像无事发生一样无视了自己的小学生行为被揭穿的事实了啊。”林槐虚着眼吐槽道，“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爬起来了，还在整理自己衣服上的皱褶……你给我有点作为反派的羞耻心啊混蛋。”
“完美的计划总会出现一些意外……”
“根本就不是完美的计划啊！完全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啊！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我醒来时突然想到可以这么玩一下就这么玩了啊！”
“我早就知道这种小伎俩骗不过你，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合作的事……”
“就算你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重复这段话我也不会答应你这个情报商的要求的！！”林槐将针管摔到旁边的桌子上，“你以为我像秋然他们一样好骗吗？”
“她可不好骗，前几天到了高级场，背着弓满世界找我还箭呢。”夏星野轻快地耸了耸肩，“不过小孩子都是这样容易被骗的，尤其是被亲近的人骗……所以我最讨厌小孩子。”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嘴角微微一抿。那一刻他的眼前似乎又飘起了很多年前的雪，和另一个人身着黑衣的背影。
‘在当时的情况下，牺牲他是最出于理智的决定。’他说，‘这就是利益最大化。如果你觉得这是针对，那我……’
‘你敢说你完完全全是出于理智？你难道不知道……’
‘你太感情用事了，无理取闹的小孩。’
他抿住了薄唇。
直到雪停，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令人尴尬的停顿和意味深长的表情……你是想说什么有关你的辛酸往事好让我同意和你的合作么？”林槐靠在柱子上耸了耸肩，由于背被硌得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不过我可没空当什么心理老师啊……我一不在意你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理解你的行事作风。我唯一了解的是，和你合作，风险太大了——你知道的，我喜欢单独行动。”
“是么？”夏星野笑了，“那我很遗憾。”
说着，他看向四周。这依旧是个纯白的房间，摆放着先进的医疗器材，窗边飘着淡蓝色的帘子。在帘子背后，是电幕投影形成的风景：“你知道么？以前我也曾来过这里。”
“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初级场——地下温室，罪恶的温室，没有怪物——只有人们的恶意、恶意的人类。一批批玩家通过一个个小任务，阻止温室被打开，阻止了成千上万人类的死亡。”他说，“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中级场，人们面临的不再是实际存在的恶毒的生物，而是凝成实质的恶意。”
从他的话语中，林槐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恶意……”他咀嚼着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低级场、中级场和高级场的分类么？”
“听几个人说过。”林槐耸耸肩，“他们说这是难度的划分。”
夏星野弯起了眼睛。
“说是难度的划分，也并不完全准确……罢了，如今你只是个中级场预备役，知道太多也没有好处。”他抖了抖睫毛，“如果你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再来找我。”
“你们这些人说话到一半的本事真是……你们和点家戒指里的老爷爷学的么？”林槐吐槽着，把注射器里的液体挤到废液缸里，“罢了，反正了解这些也没有意义，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夏星野一副大感意外的样子，“这次你不怕我继续骗人了？”
“接受信息是一种能力，处理信息又是另一种能力。”林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情报骗子。”
夏星野从病床上站起来，披上外套：“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名叫‘文明世界’，中级场。它的特点是会使得游戏者的一切道具和绿色以上能力无效化。因此非常适合没有充足道具和技能的初级者练手。我来这里，是想要寻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张地图。”夏星野说，“上面标记着所有钥匙在各个世界的分布。”
“钥匙？”
“又叫拼图碎片，不过以你的级别，应该暂时还没接触到它。”
“……”林槐虚起眼睛。
“看来你听说过它？”注意到对方神色的改变，夏星野大感意外，“真奇怪，是谁这么慷慨？”
“……你没必要知道。”林槐说，“不过你的话里有个漏洞。”
他敲了敲手指。
“既然这个世界里存在地图这样珍贵的东西，按理说，来这个世界的人会比现在多出更多。尽管都被剥夺了技能和物品，但中级游戏者和高级游戏者的整体素质和能力，也会远远高于初级游戏者。水涨船高，那么这个世界的难度等级便绝对不会止步于中级。”
面对他审视的目光，夏星野回答得不急不缓：“这是有原因的。第一，关于那张地图的传说只流通于几个佣兵团。在得知情况后，他们默契地封锁了消息。第二，传说中地图存在的地点有很多个，‘文明世界’只是其中不受关注的一个。第三，不是每个高级游戏者都能自由出入各个副本，他们需要一个道具。”
“通行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类似id卡的东西，“中转界内一种小小的道具，由系统签发。有了它后，你能来返于特定的已知世界中，条件是你曾来过这里，又或者，你有一个来过这里的合伙人……当然，这张卡只能使用一次，一个人，用于一个世界。”
他晃晃手上的卡片：“如果没有这张卡片，即使进入低级场，也只会被随机传送到一个世界。越是与自身等级相差大的世界，要获得通信证的代价就更加高昂……不过，总而言之，那张地图的性价比并不高。毕竟得知钥匙的所在地是一回事，寻找钥匙又是另一回事。冒着巨大危险获得钥匙，去打开一扇不知道背后有什么的门，实在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可你还是做了这个买卖。”
“是，”夏星野坦然道，“不过并不是因为有利可图，只是为了恶心一个人而已。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我都会阻碍。”
“所以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只是想要恶心一个人？”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林槐无情吐槽道，“费这么大功夫去阻碍一个人？”
“不然呢？”夏星野看着林槐，“如果你有一个特别讨厌的、恨不得让他去死的人，而你又千方百计想要阻拦他，难道你不会把握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么？”
林槐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
“……我会找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并阻碍他上厕所。”林槐无情道，“说了阻碍每件事，就是阻碍每件事，少了任何一件事都不算一辈子……”
“……”夏星野沉默了一会儿，将id卡放回了怀中，“我改变我的决定了。”
“怎么？”
“我不打算招募你为队友了。”他说，“无论我说什么，画风都会被你改变成搞笑吐槽的画风……”
“你那苦大仇深的画风才是上世纪的画风了好么！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非要把自己弄得过时而苦情兮兮……”
“有些事情是无法忘记的。”
“既然如此，如果已经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就开开心心去做啊。”林槐说，“就好像已经决定吃红烧肉，就不要觉得杀猪残忍。已经决定要减肥，就不要在跑步机上流泪。已经决定要报复某个人，就该开心地拿着双枪，在他的尸体上跳芭蕾……”
“……第三个例子只是因为杀手想跳芭蕾而已。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的是清理犯罪现场而不是跳芭蕾。”
“你没有浪漫细胞。”林槐谴责。
“说到这里，你想好从这里脱身的办法了么？”夏星野弯了弯嘴角，“想从这里逃出去可不容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你可以用颜息的卡片来交换。”夏星野的耳钉闪了闪，“我知道你带走了他。”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林槐活动着自己的脚踝，“我已经想好了办法。”
夏星野挑高了眉毛，显然他有些意外。
“那好。”他彬彬有礼道，“聊天结束，祝你成功。我们维持我们的原则，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那正是我想要的……前提是你遵守。”
白衣的医者拉响了铃。几个护工进来，带走了经受过治疗的病患。
经受过治疗的病患跟在他们身后，老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无色的玻璃继续升起来。他的对面依旧是原本的画面。三个人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一个看天，一个看屏幕，另一个，则在林槐回来后，咬了咬自己的笔头。
林槐坐在靠墙的位置，拿起一张报纸。其上赫然是最新的日报。
“医学博士路西尔受到质疑，需要一个受试者……”他喃喃念出上面的文字，“很明显的提示，又或者说，是陷阱，不过……危险和机遇总是相辅相成。”
他合上报纸。
“还有什么是比治疗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更能证明一个疗法的正确性的呢？”林槐勾起嘴角笑了，想着，“第一个受试者……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