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纪鸢听了一愣,下意识的扭头,便瞧见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率先掀开了帘子露了脸进来。
一个圆脸微胖,穿着半新的粉色褙子,梳着双螺鬓,头戴珠花,脖颈及手腕上戴着金坠子项圈及银首饰。
另外一个矮瘦些,生得比头一个清秀好看,穿了一声半旧绿衣裳,装扮也要素净许多。
二人掀开帘子,就齐齐扭头冲外示意着:“姑娘请···”
紧接着,从外走进了一位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藕粉色团花簇拥对襟褙,配着同色棉质罗裙,头上绾了两个苞鬓,鬓上缀着细细密密小拇指盖大小的白色细花,余下头发垂下编了七八条细细密密的小辫,瞧着娇憨伶俐。
就是生得稍稍有些高挑圆润,跟前头那个圆脸微胖的丫鬟体态有些相似,大概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长得比较快,比同岁的纪鸢看上去要稍大了一号。
不过五官生得极好,眉眼格外出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这眼生得肖像尹氏,跟纪鸢的也有几分类似,皮肤也白,就是嘴唇略厚,看着有些伶牙俐齿。
这位姑娘便是这洗垣院的小主人,尹氏唯一的女儿霍家三姑娘霍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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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昭进屋后就用眼尾十分孤傲的瞟了纪鸢姐弟俩一眼,人面相都还没瞧清,就堪堪往中间的八仙桌上一坐。
身后那个圆脸丫鬟立马上前给她翻杯倒茶,那个矮瘦些的便乖觉上前给她捶肩捏背。
霍元昭捏着茶杯,小大人似的瞥了对面纪鸢一眼,随即冲身后那个圆脸丫鬟意有所指道:“琴霜,你说,依着咱们霍家规矩,但凡刚入府的下人皆得先送去教养嬷嬷那里调,教好了方能往院里送,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霍元昭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但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一副精明伶俐的样子。
大宅门里女娃娃果然跟寻常小老百姓家养出来的女娃娃截然不同。
那个圆脸丫鬟琴霜立即笑着回道:“姑娘又给奴婢出难题了不是,不过这个问题奴婢恰好知晓,因为送去调,教过的下人听话懂规矩,会识人脸色,懂都伺候主子,也知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而没被调,教过的下人没规没矩没个眼力见不说,还粗粗苯苯的不讨喜,主子一般都不爱,姑娘您说是也不是这个理儿?”
霍元昭学着太太的神色赞扬的看了琴霜一眼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可偏偏就有人没规没矩不说,还丁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刚才咱们听到了什么来着?娘亲?呵,还真是天大的笑话,何时本姑娘的姨娘给本姑娘添了这么两个土老帽姐弟?本姑娘缘何不知啊?”
说到这里,霍元昭这才将正眼投放到了纪鸢姐弟两人身上,只微微眯着眼,一脸鄙夷讽刺的看着他们俩。
却未曾料到,目光投放到纪鸢脸上时,霍元昭神色微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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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没料到纪鸢竟会生得如此美貌讨喜,只见眼前的人瞧着跟她一般大小,却生得窈窕纤瘦,巴掌大的小脸上肌肤似雪,眉眼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眸善睐,犹如被春水洗过似的,仿佛会说话。
霍元昭瞧得微怔,随即只半眯着眼将纪鸢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遭后,心里便涌现了一股恼意及酸意。
她霍元昭平身最恨生得比她窈窕的人,眼下,又添上了一条,最讨厌眼睛生了一双杏眼的人呢。
霍家几位小姐都生得柳弱花娇、娉娉婷婷、走起路来一个个曳步窈窕,偏生唯有她生得粗壮。
好在她生了一双传神动人、脉脉含情的美人目,为她稍稍挣回了些许面子,可眼下,她的这独一份的尊荣眼看着就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霍元昭气得不行,只死死盯着纪鸢道,心里原本还准备了好些个奚落人的说辞,眼下,对着这样一张脸,竟气得一溜烟全忘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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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一见霍元昭这架势,便早已经猜测出她的身份了。
那霍元昭小上纪鸢两三月,以前时常听娘亲提及过的,每每娘亲给纪鸢做了漂亮衣裳,都要给京城姨母家的元昭妹妹也做一套捎过去。
自昨儿个见了尹氏,纪鸢想象中的元昭小表妹应当跟尹氏一样,是个温柔娴静的小模样。
而眼下,好一个“活波可爱”的三姑娘。
简直比祁东县上陈员外家的小孙女还要来得尖酸刻薄、刁蛮任性。
想当初,纪鸢可是将陈员外家的宝贝孙女降伏得服服帖帖的。
眼下,纪鸢并不想跟霍元昭生了嫌隙,她是她嫡亲的表妹不假,此番她来到霍府府上,本就是寄人篱下,给人添了乱呢,是万不会跟霍元昭作对,惹得院内不快,惹得尹氏为难的。
且有陈员外家的孙女这个例子在前头,纪鸢心知肚明,这类小孩儿,你越是跟她作对,便越发没完没了了。
日渐成熟稳重的纪鸢,看霍元昭的刁蛮任性就跟看鸿哥儿一般,觉得不过都是尚且有几分孩子气的熊孩子罢了。
于是,此番纪鸢只淡淡的瞅了霍元昭一眼,仿佛没有听懂霍元昭一行人话里话外的奚落跟编排,只微微弯腰将椅子上的鸿哥儿抱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鸿哥儿,快唤人,唤声表姐,这位便是你元昭表姐,以前娘亲时常跟你提及过的,鸿哥儿可还记得?”
鸿哥儿大概已经瞧出霍元昭的来者不善了,闻言,齐纪鸢腰跨处高的鸿哥儿只搂着纪鸢的大腿,巴巴瞧了霍元昭几眼,眼神躲闪。
过了片刻,只有些依赖的将小圆脸埋进了纪鸢的腰腹处,分明对霍元昭一脸嫌弃排斥,如何都不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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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面的霍元昭瞧了顿时炸冒了,只气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纪鸢姐弟二人咬牙切齿道:“谁是你表姐,本姑娘才没得你们这些个劳什子乡巴佬的表姐表弟!”
在霍元昭的心里眼里,只有那枱梧院的苏家表姐的身份才能配得上成为她的表姐。
她虽为庶出,却得太太喜爱,打小吃穿用度虽比不上太太院里的大姑娘,但是比起府中其余两位庶出小姐,不知好了多少,霍元昭一直活得骄傲自满。
虽然终究比不过正房嫡出,令霍元昭偶有酸楚,只恨自己没有投生在太太肚子里。
但姨娘尹氏待其细致周到,倒也将心里的不平冲散了不少,霍元昭对眼下自己的地位处境还是相当满意的。
可没料到,忽然半路杀出了这么两个陈咬金。
自两月前,尹氏便在辛辛苦苦替纪家姐弟俩的事情卖力奔走,她谨小慎微,托病在太太跟前卖力恭敬伺候。
每日晨昏定省不说,打从王氏睁眼前,尹氏便亲临伺候,用膳时尹氏在一旁布菜,洗漱时尹氏亲自侍奉端水绞帕,甚至亲自到厨房花费三四个时辰为那王氏熬汤炖药,将一个妾氏的典范完美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尹氏在太太面前向来殷勤,可做到这个份上却也是头一回。
府上人瞧了,明面不说,私底下却是一个劲儿的在乱嚼舌根。
说什么到底是丫鬟奴才出生的,即便成了主子,也终究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怪道比不过人家柳姨娘,柳姨娘虽出生不高,到底也曾是半个官家小姐出生。
奴才们私下编排倒也罢了,最令人恼火的是,那个讨人厌的霍元芷竟然也跟着阴阳怪气的讽刺她姨娘的低贱身份及殷勤做派,平白让霍元昭在大姑娘及表小姐跟前落了脸,生生抬不起头。
如此便也罢了,最令人恼恨的便是,这两个月以来,姨娘张口闭口都是山东那两个乡巴佬,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未曾睁眼瞧过她了。
霍元昭只觉得那两姐弟人还没来,她却已在自己姨娘心中失了宠,于是,心里早已对纪鸢姐弟俩存了生生的嫉恨。
思及至此,霍元昭又嗖地一下,对纪鸢姐弟俩怒目而视道:“咱们这霍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住进来的,本姑娘可不管你们以前在乡下是个什么行径,但既然此番住进了咱们霍家,住进了咱们这这洗垣院,一切都得依照咱们洗垣院的规矩行事,你们姐弟俩往后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的,若是往后敢出去胡乱招惹是非丢了我姨娘的脸,落了我洗垣院的面儿,本姑娘定会让你们吃不来兜着走!哼!”
霍元昭恶狠狠地警告了纪鸢一阵后,气势大开,这才觉得一阵大快人心,双手叉腰正要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去。
却见埋在纪鸢腿上的小不点儿忽然双臂张开,将姐姐纪鸢给一把护在身后,瞪着一张圆滚滚的小胖脸冲她叫气势汹汹的叫嚷道:“死胖子,你···你不准欺负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