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凛想起来,特管部说要请妖界宣传部的专家出来网络辟谣,不会就是那位学识渊博但屡屡被调侃是男狐狸精的科普大v吧?
果然妖界的高端人才都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
点开胡心悦发来的链接,视频里传来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
[这两天有好多人at我,说是坐飞机往欧罗霸去的路上拍着龙了。]
正在播放的30秒小视频是当时其中一位乘客拍的。天空背景昏暗,镜头一拉近就是各种噪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抹鲜亮的红色。而最清楚的“现龙”镜头在最后两秒,一只通体火红的庞然大物腾云驾雾一闪而过,视频戛然而止。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视频拍摄地在西伯利亚上空。欸,我就想问问大家,一条南方的龙为什么要跑去熊国?难道不怕水土不服吗?总不能是有人买来放生的……其实这是一种罕见的雷暴天气现象,也叫“红色闪电”,在带点粒子的碰撞中,多余能量有可能会形成红色光弧……]
科普解释得有理有据,如果敖凛不是当事龙,肯定已经信了。
敖凛翻了翻评论,底下一大群人煞有其事在编造沸海龙王显灵的传说,甚至都编到了龙王抗导/弹,龙王在渡劫,最离谱的还有说龙王洄游北上去产蛋的。
敖凛撇撇嘴,重重打下一行字:[不信谣不传谣!别信,都是ai特效!]
他这条很快被笃信科学的广大网民们赞到了前排。
不过这么多人一起夸龙好看,敖凛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应桃牵着兴致高昂的小红龙,调笑他道:“ai特效龙亲自降落评论区辟谣了。”
敖凛得意洋洋:“我这怎么也算是百万后期水平吧。”
可惜经过科学辟谣,信仰力肯定辟没了。这件事可是上了央台新闻联播的,按理说影响力比之前上热搜大十倍,他从飞机上下来睡了六七个小时,都没有像之前那样浑身发烫。
当然,他救人本来也不是冲着信仰去的,只是有种……小朋友打完了疫苗,奖励的小糖发到他这里正好没有了的感觉。
敖凛情绪忽然低落,索性找个塑料袋,沿路捡起了垃圾。
应桃:“?”
这是怎么了?
应桃在旁边提醒:“易拉罐上留有别人的口液,沾上后不仅可能产生因果,甚至会传播传染病。”
小龙僵住,手指头一松,易拉罐啪嗒可怜兮兮掉在地上。
敖凛眼神心虚躲闪,委屈巴巴地嗫嚅着:“……我不是想攒点功德嘛。”
应桃掏出消毒湿纸巾,仔仔细细给他的龙擦干净,轻声说:“捡垃圾要是能攒功德,拾荒者还不早飞升了?你还不如行善多助,比如……”
敖凛亮起眼睛:“比如什么?”
应桃眸光温柔,从握住敖凛的手,改为更加亲密的五指交错掌心相贴:“陪我去买特产。”
敖凛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啊。”
瞬间,一道温热透彻的力量落进他心海,溅起圈圈涟漪。敖凛停下来仔细一品,还真是一股慷慨的功德力!
他大为震惊:“这是什么原理?”
答应陪应桃买东西能攒功德?运道的绩效考核系统确定没崩?
应桃笑道:“是为民除害的道理。”
把他这个大凶兽栓在身边,从淫威诛戮,到柴米油盐,可不是渡化大功德一件嘛。
敖凛才不信他说的“为民除害”,应桃明明就是“人畜无害”的小妖怪。
他思考一会,得出一个相对靠谱的结论:“这肯定是系统bug,我觉得我们应该利用机会多卡几次bug。”
应桃:“?”
敖凛昂扬决定道:“所以你以后去菜场买菜都必须喊我。”
应桃倒是不介意自己沦为小龙的刷功德机,问题是……
“那我喊你,你得起来。”
敖凛秒怂:“qaq……呜,其实我觉得捡垃圾也挺好的。”
应桃在心里无奈,他家龙宁愿去捡垃圾都不肯早上起床……看来他以后还是晚上去买菜吧,顺便还能牵着龙溜达溜达,消消食。
………
昂撒国是出了名的美食荒漠,吃的远不如夏国丰富。应桃随便买了两瓶威士忌凑数,就直接pass了食物这块,转去买家居用品。
经过一家小店,敖凛瞄见橱窗里的大毛毯,非要拽着应桃进去看。
这边有大片牧场,盛产高档羊毛制品,面前的毯子是长毛绒的,毛尖晕染灰白色,摸上去细腻又柔软。
敖凛一眼就瞧中了,薅在手里狠狠搓了又搓,转头满意地和应桃说:“这个可以买。”
应桃:”……呃。“
店主是个华人老太太,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时一瘸一拐的,腿脚不太好,连带着脾气也冲:”你们摸坏了要赔的。“
换做平时,以敖凛的脾气肯定已经撂下东西头也不回走了。但他今天仿佛中了魔,被一种诡异的消费冲动死死缠绕住,眼盯着毛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敖凛耐下性子问:“这是羊毛的吗?”
老太太爱答不理的:“是不是羊毛你自己看不就成了。”
敖凛找到商店标签,上面写的是:兽毛,真皮。
应桃瞥见了,马上带着情绪说:“不行!买个人造毛的就行了。”
敖凛一脸奇怪,应桃惯常温温柔柔的,今天是怎么了?
于是他问:“你为什么突然生气啊?”
“我不是生气,我是……”嫉妒。应桃咬着嘴唇,没有说出后半句。
他的龙,怎么能盖着其他兽类的皮毛睡觉?
食草类的羊毛就算了,肉食动物的坚决不行,更别提这张毯子还跟他的原型皮毛那么像……
老太太看他们在犹豫,瘸着腿走过来不高兴地拢起毯子。白色不耐脏,也不好清洗,下次还是套个塑料袋在外面不给这些人乱摸……
她转过身,膝盖下面忽然重重一麻,脚掌僵得直挺挺摔下去。
”小心!“敖凛正好在旁边,扶了她一把。
隔着衣服触手碰到,敖凛皱起眉头,老太太身上好重的阴气。
老太太眼前黑了一会,扶着椅子坐下,再面对他俩时面色和缓不少,“谢谢啊,我这老毛病了,脑血栓。”
应桃环顾一周,盯着昏暗内陷的屋角墙上一块脏污。
敖凛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口中说:“房屋缺角煞,生息不通,易聚洇血。”
洇血指的是腐败的人血,不仅灵气消散,还是邪祟脏污的滋生皿,时间一长,便容易化成实体煞——血灵。
典型代表是东方的僵尸和西方的吸血鬼,所以这两种都不约而同需要吸食活人血肉维持体征。
应桃淡淡道:“脑血栓可不会膝盖疼。”
老太太面色忽然煞白,嘴唇抖了抖,显然被他说中了,“你们是干嘛的?”
敖凛实话实说:“我俩住在龙王庙里。”
住在庙里,肯定是高人!
老太太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迫不及待对他们倾诉:
“我每天到了饭点都会腿麻,像被锤子敲。去医院拍过片子,大夫说是骨质疏松,可谁的老寒腿能疼得早中晚准时一分都不差?我跟儿子说,儿子媳妇怀疑我老年痴呆,怎么可能,我算账准着呢……”
膝盖疼像一根紧绷的钢丝,隔断了她和家人的沟通。
她怀疑有鬼,找华人圈的所谓的大师来看过,可那些人都是收了钱不干事的江湖骗子,随便给她两张鬼画符就撂下挑子。
她也喊儿子来陪自己住过,但依旧只有她自己一个会准时膝盖疼。
儿子不愿意再听她喋喋不休谈论这个话题,每月按时打赡养费,人却不肯过来了。她也日渐沉默,脾气越来越坏,吓跑了无数客人。
敖凛听完后,只是问:“你有心脏病吗?”
老太太不明所以,茫然地摇摇头,这跟她膝盖疼有关系吗?
“那你别怕,我带你看一眼。”敖凛安抚地笑了下。
他知道老太太不亲眼看见是不会安心的,便并拢双指在老太太眼前一抹,给她开三分钟的佛心慧眼。
这手还是上次从无相灯那里学来的。
老太太眯着老花眼四处看了看,目光定格在应桃虚攥着的两只手间,那里有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大垂耳花狗。
她“哎哟”一声,惊讶又疑惑:“小花!这不是我去年捡的狗吗。养了一个多月就被外面小孩毒死了。”
敖凛指着墙角:“狗窝是不是就在那。”
老太太忙不迭点头:“对对,它可怜啊,吐了不少血我还给它擦干净再拿去埋的。”
她转而气愤道:“这个狗畜生!我对它这么好,恩将仇报。”
应桃笑了笑说:“它没那么高智商。应该是你以前早中晚准时喂它,它不知道自己死了,到点饿了就扒你膝盖要饭。”
老太太恍然大悟:“怪不得就我一个膝盖疼。”
原本她以为是什么邪灵妖鬼,现在知道是自己养过的傻狗,顿时解开了心结,眉目间的刻薄愁云都变淡了。
应桃像逮兔子一样,拽着血灵狗的耳朵放进乾坤袋。
里边的恶魔气得嗷嗷叫:“我付房租是单人间的钱,不接受室友!”
敖凛对着帆布包敞开的拉链口冷冷说:“不乐意住给我滚出来。”
恶魔:“……那你们退我定金不?”
敖凛嗤笑:”你想什么呢?“
恶魔:“……”
妖心不古,到底是谁把剥削压榨的氛围传播开的?!明明他那个年代大家都很单蠢。
老太太见帆布包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联想到寺庙的高人都会饲养灵宠,更加对他们敬服了,说什么都要拿钱感谢他们。
“不用,我们按规定不能收钱的。”敖凛摆摆手婉拒了,视线却直白落在那床毯子上。
老太太知道他想要毯子,愧疚又羞赧地说出实话:“其实那不是真毛的,就是人造毛。我从国内进的货,人家都嫌颜色脏不拉几的,两三年都没卖掉,实在不好意思当谢礼送给你们。”
敖凛一听她这么说,反而更坚定了想要的心,“这也太可怜了,他们不要,我要!”
应桃:“……”
为什么感觉历史总在重演。
心满意足地拿到包装好的大毯子,敖凛摸了摸下巴,觉得只抓狗灵不够,这件事的根源还在于这套门面的风水不好。
敖凛建议老太太:“你应该找点吉祥灵瑞的东西挂在墙角那辟煞,否则下次再聚起脏东西,可就不是只会让你膝盖疼的傻狗了。”
老太太惶恐道:“那应该找什么东西挂?狗牙行吗,我听说那个能辟邪。”
寻常狗牙肯定不行,在敖凛眼里,得白犬神那个等级的牙才管用。
应桃瞄自家龙一眼,笑着说:“祥瑞御兽,我这里就有。”
敖凛:“?”
于是,他们就地取材,准备把祥瑞御兽小红龙挂在屋角的墙上——用手机拍下,洗出照片挂。
为了不惹人奇怪,老太太也和敖凛站在一起笑眯眯拍。这样别人回头问起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说是认识了新朋友,为了留念才挂的照片。
应桃喊了“1,2,3——”拍好后,把手机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不断夸耀敖凛:“长得真俊啊,挂在这里我这小店都变漂亮了。”
敖凛小声嘀咕:“阿桃才漂亮……”
可惜应桃出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般都会用障眼法削弱容貌值……不过这样也好,只有他能正大光明拿来养眼。
临走之前,老太太还拜托了他们一件事——帮她带一小包金元宝回去。
老太太满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帮这么多忙。这不是清明节吗,我老头子死得早,埋在国内,我也回不去,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带回去烧给我老头子。这隔着汪洋大海,我在这边烧了年年都害怕他收不到,万一在地府挨饿受欺负可怎么办。”
敖凛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的罐罐,有些共情。
而且老太太因为过意不去,只象征性装了二十来个自己叠的金元宝。应桃又有乾坤袋,回国的时候有多少东西都装得下。
敖凛便爽快答应下来:“小事一桩,你把他的姓名生辰写下来,我回去帮你烧了。”
老太太连声感谢,走的时候专门问了他们是哪里的龙王庙,仔细记在柜台的本子上。
出了小店,在路上走了一段时间,敖凛手机忽然响了。
[您已收到徐*梅转账50000元]
随之,他感觉右手心微微发烫,是一缕新鲜的功德。
这个徐小梅,就是老太太的名字啊。敖凛奇怪她怎么会知道使馆的收款账号,忽然想起来,上次沸海龙王庙上热搜时,有人早把收款码拍下来发在网上。现在只要随便一搜龙王庙,就能跳出来。
应桃看他一脸犹豫要不要走回去,安抚道:“这是你应得的。你再还回去,反而会让她内心不安定。“
敖凛想了想也是,帮人带纸钱在普通人看来不太吉利,老太太内心愧疚想要弥补是正常的。
“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比起钱,敖凛更喜欢毯子。他踮着脚跟走在异国他乡的大道上,心情咕噜咕噜冒起泡泡,得到了喜欢的东西,说不出的开心。
可能是那股新鲜劲在作怪,敖凛时不时就要把手揣进袋子里,揉两把毛毯,走过一个路口,再揪两下。
应桃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他:
“你是不是……想踩奶?”
敖凛整只龙僵住,变热,发红!
才,才不是踩奶!
敖凛强行哼了声,“不,我是在蹂/躏它。”
应桃:“…………”反复欲言又止。
要不然,今天晚上还是安排一下吧……
应桃缓缓抬起下颌看向天空,侧面轮廓优美雅致。
在他的锐眼里,无垠苍天被一张透明而稀疏的大网笼罩着,正是昂撒国魔法妖界仿照夏国设立的结界网。
他勾起血色淡淡的薄唇——
得吃点东西,晚上才能精力充沛。
…………
一个乾坤袋里的灵气确实不够两个人消耗,但也不至于像恶魔那么虚张声势:“我要窒息了,我不能呼吸!”
不过敖凛也觉得,没必要养着一条呆蠢的血灵狗,然而——”这玩意需要超度,我们得回国才能去找菩萨。“
应桃摸着龙脑袋,微微一笑:”超度并不一定非要找菩萨,我们也可以入乡随俗。“
敖凛豁然开朗道:“对啊,我们还可以找天使。”
应桃:“……”他的龙,好纯真。
恶魔在袋子里嗤笑:“外行就是外行,这种小狗蛋子怎么能出动天使,你们就地找个神父不就得了。我看前面那个主教堂就不错,味儿挺纯正的。”
街的正对面就是庄严华贵的哥特风教堂,尖顶刺入天空直指白日,冷漠俯瞰大地。
他们闲逛的一路上碰见大大小小不少教堂,没有一个比这座更古旧宏伟。
敖凛走到门前,拽下应桃的帆布包,在门口晃着包带故意玩弄魔鬼:“要是连包把你扔进去,会不会呲溜一声原地融化呢?”
“请不要乱扔垃圾哦,亲爱的游客。”
那声音轻柔舒缓如沐浴过阳光的羽毛。
敖凛转过头,看到一张仁慈温美的标准脸蛋,是个身着黑衣胸前挂着十字的年轻神父。
这副福泽深厚的面相放在夏国的风水玄学里就是——
敖凛:“哇塞,他长得好菩萨!”
人说“相由心生”,灵脉清澈,气质干净,灵脉肮脏,再美的皮相都会显得油腻扭曲。而面前这个金发蓝眼的神父,不仅气质清爽,还长着一张教科书式的禁欲脸。
一看就是修行者。
应桃一向简单粗暴,把装着血灵狗的小零钱包拿出来丢过去,“你们昂撒国的恶灵,归你们管。”
下意识伸手接住,米勒神父愣了下,没有直接打开看,而是问他们:“袋子你们还要吗?”
应桃随口说:“装过脏东西,不要了。”
帆布包里的恶魔:“……”怎么感觉他在内涵自己。
米勒神父小心装好血灵狗,热情邀请他们进教堂。
敖凛深入贯彻了夏国人民的优良传统思想:来都来了——
反正恶魔装在应桃的大乾坤包里,相当于隔着一层结界,进到教堂里也不会被圣母们的光芒闪瞎的。就算真的瞎了,也不妨碍交租。
大凡宗教场所,总要建得空空大大。这座主教堂也不例外,加上是大理石建筑,内外温度相差大,没走一会就冷飕飕的,比开了空调还阴凉。
恶魔在包里扬眉吐气,透过包的缝隙得意洋洋往外看:“教堂就长这样啊,也没什么嘛,赶明儿我也喊几个哥们来上帝他老人家面前搓麻将。”
应桃冷淡拍拍包:“注意言行,神灵有耳。”
恶魔才不管,他可能是史上第一个毫发无损进教堂的恶魔,这份经历,回到地狱都够吹个百八十年的。跟着这两个夏国妖怪挺不错,他这个新房子租得很值,要考虑签个长租协议!
站在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前,穿堂风的寒气扑面而来。
敖凛低声和应桃吐槽:“我听说以前教堂底下都会放棺材,那不是石窟聚阴煞吗?怪不得阴森森的,都不讲风水。”
侧过头,有个少女跪在圣母像前神情惶恐念念有词,敖凛怀疑着:“也不知道许愿灵不灵。”
应桃煞有其事道:“不灵,我刚进门时试过了。”
敖凛:“你许的啥?”
应桃忽然牵住他,熨热的体温传递过来,无形中驱走一些阴冷,敖凛怔了下,忘记挣扎。
应桃卓有成效地举起交握的手:“我已经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说明求神不如求己。”
许愿要牵手啊……
敖凛哼哼道:“难怪你不灵,许的路径就不对。你应该跟我发愿:沸海龙君,我要跟你握手指头。然后我可不就分分钟当场显灵给你实现了嘛。”
应桃垂眸轻笑:“沸海龙君,这里冷,请不要撒开我的手。”
敖凛心底起了一团火似的,呼呼生热。
他回攥住应桃的手,对方惯常握着菜刀柄的掌口有一层厚硬的老茧,摸过去,只有那一块是凉的。
鬼使神差的,敖凛把茧子捂在手心前后搓揉,让它和也其他皮肤一样变热化软,仿佛不能亏待了它。
应桃到底做了多少年的饭,才磨成这样厚的茧啊……
应桃低低笑:“小凛的手好暖。”
敖凛昂起下巴说:“哼,还得我出马来暖你。”
走过圣母圣雄矗立的穹廊,灯光微弱,重叠的影子巨大而冷漠,神像无声俯瞰着他们。
这副场景恍如当年,天帝的冷视,佛祖的漠然,与众仙众神的鄙夷,沉沉压下来。
可应桃从不曾怕过。
他像今天一样,牵着他心爱的小火苗,昂首挺胸,面带忤佞的嘲讽。
他不能露怯。
因为他的龙会问:“阿梼,他们为什么那样看着你?”
他说:“他们嫉妒我,恨我能肆意所为,恨我不被条条框框限制。”
之后,龙长大了。
龙站在妖怪们面前,也会昂首挺胸,姿态步伐和他一样骄傲。
也会说:“哼,还得我出马。”
如果说,梼杌对这世间还尚存一丝感激,那绝对只有,小凛的存在。
走在他身后的青年,忽然把脑袋顶在他后脊,撒娇一般的举动。
应桃放缓了呼吸,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任由敖凛把大半边身体重量靠在他身上。
“小凛走累了吗?”
应桃抬起手,向后摸了摸龙的脸颊。
触手竟然滚烫。
“阿桃……功德,不是没来,是迟到了……”
根据时差,正好迟到了12个小时。
他的龙揪住他的外套一角,一开口,就是烧到嘶哑的嗓音。
应桃转过身,迅速托住敖凛正在下落的身躯,把他稳在怀里,捏住腕口一探,灵脉里熊熊似火,比之前还要强十倍的信仰力堵塞在里面,小龙还未经过天劫淬炼的灵脉根本承受不住。
而且今天是月底,是龙的月缺日。
怪不得小龙一会蹲着捡垃圾,一会又见到那张毯子就走不动路,走在路上都揉了又揉,不肯撒手。
他哪是想踩奶,分明是情绪不对,想要很多很多的关心。
愧疚和酸涩一涌而上,应桃不顾众人投来的视线,打横抱起小凛,快步往外走。
敖凛几乎快失去意识,恍惚中,他闻到一股气息,像是燃烧的焦土落下一层白茫茫的雪,冷冽,混乱,焦灼又疯癫。
他悄悄攥住那个人的毛衣,眼眶发涩,仰视着对方半敛的眉眼,委屈得向他提出:“……我要回家。”
龙是一种倔强而高傲的生物,从不会低头向别人祈求。
除非,他知道这个人,有求必应。
——你姓什么?
——应,应许之人的应。
有人不在乎姓名,从来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就表明了态度:我是应许龙的人,我是为了实现你的祈愿而活着的……
敖凛在冗长的昏沉与惊厥中反复挣扎,他想张开唇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正在制止游客拍照的米勒神父看见他们,担忧走地过来问:“他看起来很难受,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应桃疏离地拒绝。
米勒圣母心发作,追着问:“那需要买药吗?你们是游客应该对这边不熟,我可以帮忙。”
应桃低头吻上龙发红的耳垂,面上有种柔和的怜悯,宛如大火后倾倒在雪地中的神像。
“不,我回家喂奶粉。”
米勒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