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区区一条水沟里的长虫,居然敢三番五次构陷于我!不知死活的玩意!”
白犬神从派出所出来,站在门口咬牙切齿,一腔怒火熊熊燃烧。
四个随从妖肥瘦相间,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犬神大人,要不我们去请二郎真君做主,讨回公道。”
白犬神的面色瞬间沉下来,一摆手,“不可,此事切不能惊动真君,我自有办法弄死那小畜龙。”
“您是要……?”
白犬神眼里闪过一道残忍的光:“真君早已将行令符交予我保管。我今日就写文书上奏天庭,至于罪名嘛……听说那小畜龙没领仙籍,甚至没去青渊天尊那里挂号?”
随从妖忙不迭去查特管部后台信息,喏喏称:“是的,敖凛除了在人类那里领了妖界大使的职务,其他天界奖褒一概没有。”
白犬神又问:“那沸海周边地区的行云布雨是谁负责?”
随从妖迟疑着:“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但前阵子滨南暴雨,网络上都传是龙王爷显灵治雨,想必除了敖凛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白犬神嘴边邪笑逐渐扩大。
果然不出他所料。要知道,无证行雨可是死罪一条!
不领仙籍,想靠人类撑腰作威作福?笑话!
对付灵解那类根深蒂固的大妖,他没有多少胜算,但对于一只履历空白的小龙,想要使点手段让其乖乖就范,实在太简单了。
梼杌已死,灵解逃窜,观音失踪,东海龙族一群窝囊废,整个三界里根本不可能有人出来保敖凛!
只要把这事捅给天庭,小畜龙不死也要断条尾巴,到时候自己再上奏大帝,把小畜龙要来当最最下等的拉车役,剥皮拆骨,岂不快哉!
白犬神越想越兴奋,在派出所门口狂放大笑,成功被值班民警抓回去再次批评教育。
出来之后,随从妖谄媚地问:“犬神大人要写什么样的奏书,小的正好带了朱砂,可以代您书写。”
白犬神冷冷一笑:“一步到位,给我写【赤胆易命谏】。”
随从妖神色怔楞,说话都支吾了,“这、这会不会太过啊。”
【赤胆易命谏】是天庭众仙上奏的一种谏章,名为“赤胆”,是因为上奏者必须以自己的仙籍和名望做担保,保证所呈内容不得有一丝错漏,否则就要剥去仙籍,打入天牢。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一旦天庭查明上奏内容属实,就会立即派天将下凡抓捕。
罪名严重的,甚至要押在南天门前公开千刀万剐,以作警示。
当年梼杌公然顶撞天帝,和佛界勾结不清,就有一干仙众赤忱上奏,希望能看到梼杌被活着刮成三千片的样子。
可惜当时派下去的天兵天将都有去无回。
一想到能整死梼杌的小情人,白犬神就满脸兴味,迫不及待掏出二郎真君的“行令符”,“快写,写好了我来盖章!”
……
敖凛依依不舍告别哥哥,准备踏上回滨南的路途。
走之前,他还是有些担心,“蛋蛋留在这里会不会太麻烦?”
主要是怕灵解一个不高兴把蛋给丢了,砸穿地表不要紧,就怕伤着人。
敖秉温温笑道:“没事,有人乐意看着。”
他没告诉小红龙,昨天半夜自己发现某只长手长腿的大鸟偷偷把蛋抱了去,缩在客厅沙发,试图用体温孵蛋。
大鹏鸟一族也是由父辈负责孵蛋的。
灵解虽然痛恨敖秉折磨自己,但对于这颗蛋,还是抱着怜爱的心态,想要多和它培养一点感情。
哪怕敖秉不领情,蛋也不领情。
鸟类体温较高,一般能有42度,没一会儿蛋就在灵解怀里摇来拱去,不舒服地吭叽:“蛋好热!”
在客厅宁静的黑暗中,灵解慌得想要去捂嘴,却骤然想起,蛋哪来的嘴?
于是乎,敖秉醒了,打开灯时正撞上灵解尴尬躲闪的视线。
蛋蛋迅速出卖老鸟:“爹爹,他把我偷出来想孵我!”
灵解缓慢蠕动干燥的嘴唇:“我的蛋,不能看吗。”
敖秉轻轻扫了他一眼。
灵解心头一紧,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悉数褪去后,却觉得那道目光空洞又可怜,再一想是自己之前的不闻不问才让敖秉变成这样,下意识想上前揽住小青龙。
在他指尖碰触到敖秉衣角的瞬间,对方转身了。
“蛋蛋别怕啊,我们回屋去。”
灵解僵硬着肩膀,注视他的背影,“你就这么恨我……”
哄蛋时轻柔的语调瞬间刮起冷风寒雨,敖秉稍稍侧脸:“天尊大人,时间不早了,你该好好休息。还是说,比起沙发,你更愿意睡鸟架的栖杆?”
灵解脸上闪过一抹受辱似的痛楚。敖秉靠在门边欣赏完毕,才断然关上门。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然而——
厨房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冰箱门打开,过了很久才合上。
有人蹑手蹑脚走进他的卧室,浑身散发着不合时宜的寒气,屏住呼吸,四处寻找着蛋。
在经过床边时,被窝里猛然伸出一只白腻的手,一把拽住男人的长发,粗乱扯过来,左手压着肩膀摁倒,右手死抓住链子,像伏击了一只夜间觅食的病鸟。
一片布飞到角落的蛋蛋头上。
蛋很识趣地说:“蛋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哦。”
敖秉还是加了层隔音结界,以挡住灵解急促惶乱的喘声。
他稍微眯起眼睛,在灵解脖子一侧抚了把,翻过手掌看着上面凝结的冷露。
这傻鸟,拿冰在身上抹了一层,就为了偷摸过来抱蛋?
灵解深深呼吸,或许是今夜的气氛过于沉重,他已经累到不想和敖秉争吵,试着转移话题:“蛋挺懂事。”
敖秉垂下冷冽的眸光,再次声明:“不是你的蛋。”
灵解面上浮起微怒,想挣扎起来反驳什么,可敖秉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左手猛然捂住他的嘴,指头用力到陷进他脸颊,压低身体,对他缓慢耳语:
“不许出声,吵醒了小凛,我就剪光你的毛。”
面对这样的威胁,灵解哀恸地转过眼珠,缓缓闭了闭眼,似乎是纵容默许了,还主动想去满足青龙。
……是自己欠他的。
“嘘!”敖秉在他耳畔警告,攥紧手中的链子,禁止他未经许可对自己妄动。
灵解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错乱,颠覆,无力,明明自己在名义上还是掠夺的一方,却完全丧失了主动权,似乎权力主导早在暗中发生了转移。
就在自己说出“爱”的刹那……
青龙的身势很凶烈,大滴大滴的汗珠砸在灵解的眼皮上,敖秉始终别过脑袋不看他,仿佛只是夜间心血来潮的单纯发泄,换了谁在这里都可以。
灵解仰望着他在迷惘和混沌中反复挣扎的脸,心底忍不住一绞,一股困厄的冲动涌上来,“敖秉,我想过,我确实——”
说话的同时,喉咙即刻倒涌上一股糜烂的心血。
他不能谈爱。
一谈就会加重伤情。
敖秉身形骤然顿住,竟然点亮床头小灯,看着灵解在潮热中略显诡异的苍白薄唇,颤颤着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宛如所有的狼狈与妥协都在一盏昏黄小灯下无所遁形,暴露无疑。
灵解转过脸,眼中掠起痛恨,留恋与苦麻,还是坚持要说完:“确实钟意……你。”
“啪嗒!”,敖秉猛得关上灯。
为什么要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灵解没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喘着嘶声在黑暗里命令:“闭嘴!满足我!”
如他所愿,灵解接管了一切,直到卧室里的空气变得黏/稠,灵解下意识低头亲了亲小青龙潮湿的额角,如从前一样情意缱绻。
“行了,我倦了。”敖秉不太适应那种亲昵,手臂软软推开他,闭上眼睛,绷起的嘴角显出一分无情。
“我抱你去清洗?”灵解神色淡淡,俯视着他。
“你出去吧。”敖秉侧过身背对他,不留情面,出言赶他走。
灵解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枯涩地沤住。
最终,他只是坐在床脚,骨节粗/大的手掌悄悄塞进被子边缘,找到小青龙细细的脚脖子,小心地握住,摩挲,抚摸。
像在无声地安抚敖秉。
敖秉掀开眼皮,冷冷和他对视。
灵解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低着头替他掖好被角,缓缓支起腰离开。
现在的敖秉,对待自己就像对一件器具,只是用久用熟了才没舍得扔,但也不会珍惜,用完就丢到一旁,多一秒都不想看见他。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们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人去妥协。
灵解高挑的身影停在门边,华美矜贵的气质杂糅了一股浓厚的衰败,他转过暗金色的瞳眸,深深望着那条青龙:
“不如我还命给你。”
敖秉的肩头颤动一下,又归于平静,从被子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字:“滚!”
“好。”灵解掩上门,头一次尊重了他的话。
但灵解不知道,敖秉在他走后,抱着膝盖愣愣在床褥上坐了一整夜。
从混乱的回想中脱离出来,敖秉一回神,弟弟在登机口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
敖凛回到滨南,刚走进龙王庙,就听到9婴在兴致勃勃和一群人类推销cp。
9婴说得眉飞色舞:“你们相信我,信龙王妃,得永生!而且我们小师母……咳,我们龙王爷和龙王妃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卧龙凤雏!”
路过的信众们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9婴打眼看见敖凛,连忙上来打招呼:“小师母,我在帮你拉信徒,你看我是不是很专业?”
敖凛和善微笑:“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9婴:“……”
敖凛真心开始考虑要不要送他去接受9年义务教育,特别是词语乱用这一块,怎么也得上个加强集训班。
来到后院,零零散散还有不少打水的人。原来自从上次滨南暴雨,水质出现问题后,附近的居民就养成了时不时来打免费井水的习惯。
而且重点在于,庙里的水喝着格外甘甜,拿来泡茶、烧汤、冲奶粉都是一绝。
但人多了,难免会混进一些缺乏素质的人。
比如刚刚就有老太太带着孙子往井里扔硬币求好运。
敖凛对这类行为属实感到无奈,你说他们迷信吧,他们敢往民间神的井里扔脏东西,你说他们不迷信吧,又在井边念念有词,合掌求拜,把家里大事小事都求个遍。
“求求王妃保佑我孙子中考超常发挥,提高二百分上省重点高中!”
敖凛忍不住提醒:“他不管考试的事,你要拜还是去有文殊菩萨的庙里拜,绝对比这个灵。”
老太太看他是小年轻,马上一脸不服气,“你懂什么,别人都能拜凭什么不叫我们拜?”
敖凛默默无语,“没说不让你们拜,只是实话实话,你往这井里扔再多硬币都不管用,他回来看到只会生气。”
老太太叉着腰连讽带刺:“小伙子,你这语气就不对了,说得跟你和龙王妃多熟似的,这井也就是骗人的东西,当我们不知道啊。扔两个钱玩玩,你还当真了,叫你们庙主出来赔礼道歉,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敖凛微微一笑,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噗嗤捏成一团灰尘:“我就是庙主。”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吓得慌忙倒退两步,狠狠拽了把孙子,扭头走了。
后面排队的妹子却没走,反而小心凑上来,礼貌地问:“那个……庙主先生,我们想求财求好运,如果不扔硬币,有没有别的法子啊?”
求好运?敖凛脑子里自动播放起《好运来》。于是回身一手操来一条小白狗,大咧咧递过去:“摸这个,管用!一块钱一次。”
貔貅抬起毛乎乎的小脑袋,满头问号:“?”
他成敛财工具了?!
对此,敖凛是这么解释的:“社会主义没有白吃的午饭,是时候榨干你的剩余价值了。”
被从白狗摸成灰狗的貔貅愤愤用爪子拍铁饭盆:“欺负我没看过《资本论》吗!啊!”
当然,第一批来撸貔貅的只是看中了它可爱的外形,本着去狗咖花30块点咖啡还不如在庙里花1元撸狗的原则,贯彻落实省钱大法。
“这群人就是馋我的身子,我脏了啊呜呜呜……”貔貅边在澡盆里清洗,边凄怨地唱起了《小白菜》,“小白菜呀,地里黄啊,恶龙吃面,我喝汤啊……”
而另一边,在本地超话频道里悄然出现一个帖子——
内容:[姐妹们,我找到一个云养狗的好去处,撸狗1元,茶水免费,风景如画,交通便利(不是打广告)]
1l:[是新开的狗咖吗?兴奋!这边猫咖好多,但是狗咖就一家,里面还都是哈士奇柴犬,唉,好想撸软乎乎的小型犬。]
2l:[对个暗号,是不是还可以求财那家?他狗勾好好rua,像小棉花糖。]
3l:[楼上正解!一开始说撸狗可以发财,我是不信的。虽然我对月老殿置之不理,爱在财神殿长跪不起,但我还没失智到相信撸狗能旺财的地步。然而,一切都在我打开自选基金列表时改变了——我今天赚了7个点啊7个点,三年了,老娘终于回本了。]
4l:[这有什么难理解的,老话不都说,猫来穷,狗来富,况且确实有不少小狗叫旺财啊,养在那种地方的狗有点灵性很正常吧。明天我准备带点火腿肠去,求一求我的劳动仲裁赔偿金申请通过。]
5l:[……你们在说什么,真的是在聊狗咖吗?]
……
敖凛正好无聊在翻帖子看,下滑到这条,顺手用官号点了个转发,配字:[撸狗新业务,欢迎莅临]
底下一群兴奋的评论:
[哇,官博亲自来翻牌子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下班我也去。]
敖凛边看边嘴角上扬,大家好像都憋坏了一样,找到了新奇又平价的放松方式,一个喊一个地要来龙王庙玩。
不过确实如此,撇除迷信求好运的因素不谈,就算不信沸海龙君,放学或下班后花1块钱到庙里坐坐,喝喝茶摸摸狗,都算是个好去处。
更别说貔貅还爱干净,每天都会自己洗澡。身为祥瑞御兽,只会被人类盘得包浆,越盘越强大,而不会因此患上毛发皮肤病,多省事啊。
敖凛高兴地回评论:[欢迎欢迎,我们庙里的小白狗不咬人,很好撸的哦。]
没过两秒,手机顶端跳出一条散发着幽怨气息的消息,试图夺走敖凛的视线。
【大毛毯精】:[我也不咬人,什么时候来撸我?]
敖凛咬着嘴唇,打下字:[高兴的时候。]
应桃秒回:[那你现在高兴吗?]
敖凛:[嗯……还行?]
刚按下发送键,一双温柔有力的手从背后拥住他,气息掠过他后颈带起一连串神经末梢的火花,削瘦的下颌抵在他左肩膀,酥酥哑哑的叹息:“你都不来找我,我只好洗干净送上门。”
谁把敌方放进来的!
敖凛缩了缩脖子,朝左边偷瞄一眼那副淡墨似烟的侧颜,小心肝狂跳。好几天没见到,乍一看这张脸感觉冲击力更大了。
不过感觉改造成果很不错嘛,都会送上门了,现在只差骗老妖精戴上漂亮的银色链子,就大功告成!
胡心悦拿着快递进来了,也没看清楚配殿情况,直接喊道:“敖哥,你买的快递到了,好重啊。”
应桃淡淡转过眼,随口问:“买的什么?”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送到!敖凛突然心虚,眼睛乱飘:“……就……日用品?”
纸箱子不太结实,加上里面东西重,居然一角坠烂漏出来了,哗啦啦一堆掉在地上,最后悠悠飘出一张使用说明。
应桃走过去捡起来,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念:“成人定制款,妖类束缚脚链,可伸缩。”
敖凛:“………”功亏一篑。
这卖家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商品说明放在箱子里啊啊啊能不能考虑一下买家家里可能出现的复杂情况!
应桃抖了抖那张薄薄的纸,眼中充满警告:“你最好是用在我身上的,否则——”
等等……突然峰回路转?
敖凛忘了,他家老妖精和某死要面子的天尊可不一样。
毕竟,梼杌从出生那天起就仿佛戴着锁链跳舞,之后的无数年里也不曾取下。
敖凛要是用锁链锁住他,这把老骨头非但不觉得屈辱,恐怕还会视为好东西珍藏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敖凛尽量面无表情说:“你看看商品说明背面的买家留言?”
应桃翻过去,背面确实有一行小字,是敖凛的口吻:[给老妖精做的,一定要在脚环内侧多加绒,怕他挣扎起来磨破肉]
应桃愣了愣,“小凛给我买的礼物啊……”
敖凛挫败式扶额:……你看嘛!!!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