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凛还真迟疑了一瞬,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看完之后再揍她。
女人已经站起来,两手间挥起一阵缭绕云雾,身体抽长,发色转淡,转眼间照着应桃的样子变出一个肤白貌美的男人。小码衬衣紧绷绷地拢在身上,宽肩细腰的曲线毕现,绀色格子裙短到大腿根,根本遮不住一双细腻修白的大长腿。
这邪物眼神中带着一股戾气,换了应桃的形象,还真有那么几分堕落不良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啥,敖凛脑中浮现出的剧情是“大龄家长为补贴家用被迫装嫩下海”——
他下意识回头对比了下正主。
应桃:“呵呵。”
敖凛:……生气了!
应桃翻手幻化出十二道骨结长鞭,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幻象被打散,云雾后重新露出前台姑娘的脸,惊恐异常嘴唇蠕动却喊不出声。
“她被那东西上身,现在控制不了身体,得把他们分开。”敖凛不顾危险,去拉她的手。
女人回身拍开的他的手,打开窗子,脸上的表情挣扎迷茫了一会,又再次变作邪恶魅惑,跨坐在窗框上妖娆地拢了拢头发:“我等你来还愿。”
“呸!拿假货糊弄我还想强买强卖啊你。”敖凛朝旁使了个眼色。
女人咧开唇笑得肆意:“你会来求我的。”
说罢,她全身筋骨一松,整个人朝后仰去,眼看就要从六楼窗口直坠向地面。
“桃!”千钧一发之际,骨结长鞭已经勾住女人的腰,一收一拽,从死亡边缘轻飘飘把人拉回来。
敖凛上前检查,那鬼东西已经脱身跑掉。原以为没事了,然而前台姑娘却流着泪说:“他打了我肚子,求你们快帮我打救护车……”
她肚子好疼,怀孕才四个月,害怕会就此流产。
敖凛掀开她衣服下摆,肚皮上触目惊心一个红手印,小小的,只有刚出生的婴孩那么大。
应桃只淡淡扫一眼,便断言:“没救了,就算能生下来也不是你的。”
前台睁大含着泪花的眼眶:“你什么意思?”
敖凛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这个血手印,光泽油亮,味腻芬芳,隐约带着一股火烤似的油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尸油。
这可不是普通火葬场收集的尸油,而是将蜡烛放在难产而死的怀孕妇女下巴,一滴一滴烤出来的油脂,过程阴毒无比。
它阴气寒重,带着亡母深深的怨气,常被当做禄鬼,涂在健康的孕妇肚子上来和活人争夺婴儿灵魂。
中招的孕妇常会半夜惊厥,听到耳边女鬼的窃窃私语,还我孩子,把孩子给我!……如果夫家不以为意,只简单认为这是产前抑郁症,不出一个月,孕妇便会流产大出血而亡,即便命大活下来了,也只能排出死胎。
原因无它,下咒的巫师早就把婴童的灵魂取走,留着制作法器了。
这种直接取灵的,还属于比较高级的做法。更低级一层的法师会直接串通医院的护士,将现成的死婴裹上经文,放在架子上烘烤三天三夜,再放进罐子里做成转运法器,向社会大规模售卖。
也就是大众耳有所闻的“古曼童”。
这可不是耸人听闻,而是近几年在东南亚真实发生的事。
敖凛当时接受培训,部里的讲师就拿它当做典型案例来证明我国“破四旧”的重要性,听得敖凛半个月都不敢吃烧烤。
太特么邪门了。
这么一比,神州大地民间流传的各种河神、海神张口要新娘的传说,简直单纯得像童话故事。
在前台姑娘的不断追问下,敖凛沉默了会,缓缓说:“或许,你听过‘古曼童’?”
姑娘脸色煞白,心瞬间凉透了。
孩子的特警父亲任务殉职了,她力排众议想把孩子生下来留个念想,却得到这样悲惨的结局。
为什么她要傻乎乎被小和尚骗走……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取转机——
前台捂着肚子,满眼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想买一张最快的车票,手指滑得按不了付款键,只好把手机在衣服上擦擦干净,艰难递给敖凛求他帮忙:
“麻烦……帮我买一张去滨南的票,我看网上说,沸海的龙王妃慈悲良善,很灵验……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这个孩子平安……”
她说得泣不成声,敖凛:“呃。”
总不能说,刚给你判死刑的就是龙王妃本妃吧。
而且和其他货真价实的娘娘或妃后不同,应桃是男妖,管不了婚育生子的事……但人家都求到你头上来了,撒开不管,未免太不讲情理。
敖凛观察着应桃的表情,试探性问:“要不,咱开个新业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应桃沉默一会,缓缓道:“稍等片刻。”
他跨过四个中了迷幻术七荤八素躺在地上的道士,出门离开了。
前台姑娘迷茫又不安地看向敖凛,龙安慰她道:“去啦去啦,王妃等会就来救你了。”还亮出自己的人类身份,龙王庙的庙主。
姑娘又惊又喜,心里更加笃定龙王妃的灵验,她刚发下誓愿,就得知面前两位是龙王妃的人间使者。
还有比这更奇妙幸运的事吗?
应桃回来时,带了一个人,敖凛定睛一看,这不是之前和他们拼车那个精神小伙吗。
小伙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轮廓端正的俊脸,眉心有一条细细的竖缝,见之令人心战。
敖凛有意无意躲着对方的目光,在小伙面前,总有种龙皮被看光的感觉。
正巧地上的道士们也醒了,揉揉眼睛看清房间里多的一个人,奇怪地问:“这是谁?”
应桃:“送子观音。”
二郎真君:“……”
算了,毯子妖实力微弱,分辨不清他本体也是正常的。正好来找他帮忙,便顺手还了买衣服的因果。
二郎神眉心亮起一缕红光,锁定在前台姑娘肚子上,“原来如此,恶鬼夺胎,母体两损,虽然麻烦但时间尚早,仍有些生机。”
《徐志》里曾经说:黎峨人乏嗣,必从真君祈子得。
二郎神的原始形象是猎神,身带白犬与苍鹰,腰携弹弓,而“弹”通“诞”,弹弓的袋子又形同子袋,古人就赋予二郎真君慷慨送子的职能。
有那么点射弹弓“一发入魂”的意思。
虽然民间寓意听起来有点点污,却是少见的符合男神男妖的送子路数。
二郎神转向应桃,高傲道:“毯子,我可以传你一道护子催息之法,驱邪祛胎毒。但如果你资质不高,就得反复磨炼三天才能施展。”
应桃抿唇温柔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
三分钟后,他把口诀念顺畅就准备施展。
二郎神没料到毯子精这么不靠谱,俗话说满瓶子无声,半瓶子晃荡。自负托大还没耐心,三分钟你能学个啥,也就把咒语念会吧。况且念咒根本不重要,驱除邪魔的意志才是重中之重,那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除了在滚滚红尘中救世已久的得道者,哪有人能在三分钟结合自身融会贯通他的催息法?
想到这,二郎神看应桃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视。
修道之人,最忌焦躁负气,自视甚高。
但他行事磊落,不会以大欺小,在众人面前打小妖精的脸,便转了个说法,指着敖凛说:“你不妨先在你同伴身上试验一下。”
希望毯子精能知难而退,半瓶子的水准,同伴身上都不敢施展的话,更坚决不能用在人类身上祸害人家!
而且那条龙忽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似乎也无形中验证了二郎神的想法。
敖凛结结巴巴说:“那,那个催息法是不是也有送子功能啊?”
二郎神:“无妨,你是雄性,不会受胎。”
敖凛松了口气,那就好,于是自己凑到应桃手上当实验小红龙。
施咒的过程很快,应桃语声轻柔,含着一汪温水似的涓涓流进他耳里,他只觉得耳朵痒痒的,脑海里响起几声爆豆的声音,很像植物发芽,同时靠近下面的小腹热腾腾的,仿佛被温柔放进一张恒温加热孵化垫,眼眶变得疲累,开始有点想睡觉。
“我没有不良反应,桃的施法应该是正确的。”敖凛给出实验数据。
二郎神愣了下,怎么可能,应该是巧合吧!
但话已经说出口,现在也没有其他阻拦的理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毯子精一改刚才的温情,简要对前台姑娘来了一遍,没有喁喁私语,堪称冷淡敷衍的速战速决。在众人紧张的凝视下,肚皮上的血手印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变作了油的质地,渗透进衣服里。
应桃交代道:“今晚就找个地方把衣服烧了,用硫磺皂多洗两遍澡,下周有空的话可以找个有龙王妃塑像的地方拜一拜,当做复查。”
前台姑娘热泪盈眶地谢过,又问到除了滨南还有哪里设了龙王妃的塑像。这可问到点子上了,张至涂连忙跳出来,举手示意道:“来我观里,就在江浙沪包邮区,比你坐车去滨南快得多,效果也是一样的。”
其他道士见到此事,心里不由得算起小99。
没想到这个龙王妃,在年轻一代的圈子里影响还挺广,覆盖的正好是他们争取不来的用户群体。
或许,他们也可以效仿张至涂和虚光观,请沸海龙王夫妇入驻?一旦起了这份心思,自然而然就想到要跟妖界大使馆的两位师傅打好关系,至于从哪里着手嘛……
反正妖界大使馆资历浅,就算多自己一票也不可能拿到先进单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手里的票投给他们好了。
他们都是各自在心里打算,却不知身边的同行也是这么想的。
敖凛打了个哈欠,不由自主依偎到应桃身边。
这咒语不错啊……虽然对他发挥不出实际效用,但能改造改造当个无痛催眠咒,丰富一下龙王庙的符咒周边,对失眠焦虑尤其有效。
他强打起精神,眼皮打架着问:“对了,如果用在非孕者身上会不会有副作用?”
二郎神架起胳膊,极为自信,故作云淡风轻道:“不会,此咒历经六百年从未出过纰漏,只要腹中没有新鲜精/子,便不可能有孕。”
敖凛如遭雷劈:“…………”
应桃握着龙软乎乎发烫的小腰,默默回想了下,哦,他刚好像忘记洗龙了。
这下真是“一发入魂”了。小火龙“嗷——”得一声差点把房顶烧着,挣脱应桃,飞速跳窗跑了。
张至涂瞠目结舌:“这是六楼啊!”
应桃温柔道:“嗯,我下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