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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剥茧抽丝(1 / 1)

黄鸣回到记处时,董锦并未在此,一名年岁不算小的外门弟子告诉黄鸣,薛颐师叔正在自己住处等他。

薛颐闲适地坐在黄鸣门口,倚着屋门,手里拿着那把黄鸣搁置在屋内的“独中”大弓,笑着看向一路小跑而来的新晋内门弟子,虽一体一气仅有两窍,却含有人人艳羡的蜃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老天爷赏饭,不吃也得吃?

黄鸣规规矩矩行礼,喊了一声师叔,瞥了一眼薛颐手里的物件,薛颐将大弓推给黄鸣,“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随意放在屋里?不怕被蟊贼顺走了啊?”

“这可是太青祖山,”黄鸣又将大弓推还给薛颐,“有房华师伯与您在此主持,谁敢来此造次?”

“记好了,记处是由梁门主亲自管辖的,我与房师兄只是打理日常事务而已”薛颐摇了摇头,“竹子我熟,这弓弦也不是俗物,多钱买的?”薛颐轻弹弓弦,发出咚咚轻响。

“回师叔,此物购置于三江城的一家店面,材料都是他们提供的,由我们太青的分宗‘十三匠’赶制而成,要了我一枚灵币。”

“哈哈,和我估摸的差不多,竹子且先不说,聊聊这弓弦?”

“师叔,这弓弦也被坑惨了吗?”黄鸣苦笑道。

“非也,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便是南三泽出了名难缠的甲须兽的长须了,只是我也拿捏不准,还需让恰巧在门里的上桑师兄掌掌眼才行。”

黄鸣收敛心神,忙问道:“店里说是一条三头蛇的蛇筋,难道勘辨有误?”

“三头蛇筋?哈哈,是有那么点像,要知道咱北四泽里三泽都有大湖,你口中的三头蛇不敢说遍地都是,却也是常见的很了,此蛇除了比寻常水蛇大了几圈外,就别无区别了,甚至连妖兽都称不上,怎会有那能同时汲取体窍和气窍的蛇筋?”

说完薛颐“起身”对着那弓弦一阵轻弹,笑道:“黄师侄,你看这样如何,我找上桑师兄帮你看看此物跟脚,如真是那甲须兽的长须,自是皆大欢喜,回头你见着了石榴师兄,再帮蒋师侄讨要一张半张的符箓可好?”

黄鸣便爽快答应了。

薛颐挤出一个笑脸,挥手离去,黄鸣便不再多想,快步步入了门中。

谨慎阖上屋门后,黄鸣推开屋内小床,床下铺设齐全,乍一看并无任何不同,黄鸣蹲下后轻轻叩击青砖,直到敲到声音略有不同的一块才罢了手,推回木床后,黄鸣便坐在床上怔怔出神起来,本来打算回到住处便开始修习符箓一途的他,开始对来到太青山后的一些事情剥茧抽丝。

在山门处针对自己的陆家,也就仅仅只是针对自己持有的那枚九十三号太青令了,至于那名叫陆秉湾的陆家弟子,

也并无对自己结下死仇的想法,起码从最近的表现来看,是这个样子的。

墨荷在第二关试炼处的那层考验,也就仅仅是为寒荞师妹准备的,毕竟衔脉期的一击,肯定没人愿意亲自领教的,谁曾想自己误打误撞,就被墨荷一拳打入水中,至于事后清醒过来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褒奖的话,也就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入林后遇上的刘元等人,并无什么好推衍的,刘元确实有那一脚踏入内门的实力,心思也够缜密,无奈运道稍微差了些。至于食肉林的卓拙,心眼子太多,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班列堂内,既是师傅择优选弟子,更是弟子凭借次序选堂口、找师傅,门主梁君、副门主李谨言,千万不能在这二人面前露出些许马脚,否则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至于橘四一改在断桥集对自己的态度,反而像是在和自己怄气不晓得此种缘由是为何,还需进一步多想想。

记处内,房华是个还算称职的账房先生,活得久了,难免更喜欢迎来送往,忙些人情世故;薛颐此人不用多说,是个典型的烂好人;至于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蒋明溪,目前还不好说,但房华信誓旦旦,相比此人实力方面必有过人之处。

至于新认的这位师兄,黄鸣还是愿意相信他所说的,就拿在易湖择取黄莲一举,确实是仗着眼窍的辨识力才摘取了每一株黄莲灵气最为精粹的那一片,若真的能在董锦去往内泽前习得了那千瓣莲符阵的修习之法,那绝对会是自己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

可一想到寒涵在易湖上掌控一切的神通,黄鸣便有些后怕,这么金贵的莲花,真就这么扯掉一朵便化为子虚乌有了,虽然寒涵说不打紧,自己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尤其最后提及的那个左涅,不是敲打又是什么?算了,只能从董锦口中看看能问到些什么了。

想完这些,黄鸣从兜里抽出了董锦临行前交给自己的符号山人手一本的符箓入门,又掏出了一粒剩下的灵米,细细咀嚼,静等董锦叩门。

二更天,黄鸣的门被叩开,正是换回寻常衔脉期修士衣衫的董锦,董锦震散了身上雨珠,看了看盘坐在床前的黄鸣,笑着问道:“没打扰到你吧,外面好大的雨,你竟是看到忘乎所以,没有掩上窗户。”

“见过师兄,”黄鸣下床躬身行礼,“这本符箓入门集略各种符箓的制作方法颇为精妙,我在想,如若卖到外面去,定会是个好价钱。”

“哈哈,那是自然。”董锦轻轻阖上屋门,“只是这书不会轻易流出的,好些个外门弟子在外面肩负着彻查此类事件的职责。一旦查出有太青弟子将功法传著于世,定会溯本追源一查到底,到时候泄露出去的那个人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也是北域三大宗门的立本之一,最好的修行人才都急于来山上拜师学艺,才是我宗门薪火相传经久不灭的道理之所在。”石榴说完,看了眼黄鸣身旁的盒子,眼前一亮。“可是已将那黄莲瓣给摘了回来?让我看看品相如何。”

黄鸣将那盒子捧给董锦,心下不禁惴惴,董锦弹掉那微不足道的锁灵禁制后,将盒子缓缓打开,不禁轻呼一声。

“咦?这,这便是师尊所提到过的佛莲魁首?当真不同凡响!”董锦神采奕奕,将那十瓣莲放到桌上,转头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水下的重力阵眼的?”

“师兄,说来也是凑巧,原本那佛莲之上,是不曾有蜻蜓立于上头的,我运气好,虽然只是一瞬,还是被我的眼睛余光捕捉到了,那只巴掌大的绿蜓仅仅在佛莲上驻足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师弟再愚昧,也能看出些端倪的。”

“不曾想竟有这种事,也算师弟机缘到了,说说看,那佛莲师弟是如何择取的?”董锦放下那盒佛莲瓣落,转过头来,满眼全是笑意。

“不敢欺瞒师兄,”黄鸣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向董锦禀明情况,“我将浑身为数不多的气机化作一团,一并往眼窍涌去,并用左手握住一枚灵珠汲取气机,择选其中灵气最为充裕的佛莲瓣,这才堪堪摘取了十瓣,身上的气机便已全无,还好幸不辱命,达到了师兄提及的数目。”

此番话语,是黄鸣斟酌了许久的,既不提及佛莲枯萎一事,又将详细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反正是你董锦让我细心择选佛莲的,又未曾提及那黄莲会灰飞烟灭一事,可怪不得我白旻宇大爷。

“可是那佛莲自莲蓬而下,连带花瓣和花枝都枯萎掉了吧?”董锦苦笑一声,“你无须瞒我的。”

“师兄什么都知道了啊...”

屋内沉寂,两人都不曾主动先开这个口,还是黄鸣将陷入追忆的董锦拉了回来,轻声说道:“此事由我而起,做师弟的甘愿受罚。”

“我们的师傅是名阵师。”董锦叹了口气,并没有接黄鸣的话茬,往桌前油灯里的灯芯添了些许灯油,继续说道:“虽然师尊并无眼窍,却在阵法方面的造诣颇为不俗,即便如此,也只能以衔脉中期的修为,堪堪驱使十四瓣莲而已,在我之前,是有一名能传承千瓣莲神通的师兄的,怀有蜃窍不说,还在符箓方面极有天分。只是那名师兄似乎在择选莲瓣时发了疯,毁掉了大片佛莲,这才使得那原本不算大的莲池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后来验明正身,那毁去莲池的左涅师兄,真实身份竟是一名妖族中人,还是一名精通水遁的水裔,就在将要成片毁去莲池的那一刻,墨荷察觉到不对头缩地成寸来到池间,根本没有丝毫迟疑,便对那左涅下了死手,没想到这左涅竟然是一名实力不弱的溶血境高手,震散了墨荷神通后,以极快的速度远遁而去,还好易湖里有我们太青的护山供奉易江海,那左涅还未离开易湖水面,就被易江海一种不知名的神通化成了一片血水。”

“只是事后我山时任山主胡也和师尊被易老前辈喊至湖面,也并未如何斥责,只是说那左涅跟脚乃是一只秋山种的化形鳜鱼精,在北四泽都有他们的身影,勉强算是大族之一了,而且这名左姓的鳜鱼精并未死掉,而是用一种自己之前也只是听说,实际是第一次见的替死秘术躲过了一劫,只是此妖代价极大,跌境是在所难免的,此时顺着水流,估摸两旬功夫就能游回内泽了。”

“胡也师伯在易湖事了后不久,便向刚刚升任太青副山主的李谨言请缨去往内泽找那左涅复仇,后者做不了主,就去找太上长老贾鸿鹄,可贾老祖那会正在闭关,并未理会这些小辈们的琐碎事,李谨言又找不到去往华盖大陆的梁君拿个主意,只能将此事搁置了,谁曾想不到一年的功夫,我符号山十余位衔脉期符师阵师便借下山游历,宗门任务等理由陆续集结至内泽入口架高山,仅仅过了不足一旬时间,就只剩你我师父抱着一株石榴树幼苗回到了太青山...不久便因为伤得实在过重,郁郁而终。”

“也不存在罚不罚的了,一池莲而已。符号山现在缺的,是代代将薪火传下去的人,而不是那些死物,黄师弟,打明儿起,我在祖山大堂当值一个月,除去必须在留守在那的六个时辰,其余时间,你大可去祖山后面的草迹亭等我,我们循序渐进,修那符箓之道,待你火候足了,那本净眼术上最基本的神通你也能渐渐掌控时,师兄我便将千瓣莲的修习心法交付于你。”

黄鸣看着董锦的深邃眼神,重重点了点头。

次日晌午,黄鸣带好那本符箓入门,率先去了后山,按照早上值守记处的两名外门弟子的说法,草迹亭是衔脉期以上修士切磋修道之地,亭柱上早已模糊的草迹,众开窍期弟子揣测是某前辈留下的一门开窍秘籍,只是草迹亭常年有两位溶血境师叔留守,两位溶血境前辈性子又古怪,寻常开窍期弟子,进前不得。

仅仅两炷香功夫,黄鸣便沿溪走到了草迹亭前,亭子即入口,果真有两个头发灰白的男子坐在亭子里大快朵颐,推杯换盏。二人早就听到了黄鸣的脚步声,却都未作理会,个头矮半截的那个只是在举杯时顿了一顿,倒是那位虎背熊腰,粗眉细眼的老者,皱了皱眉头。

“晚辈黄鸣,见过二位老前辈,师傅符降董锦让弟子来此候着,不曾想叨扰了两位前辈饮酒的雅兴。”黄鸣抱拳后恭敬行礼,身子微欠。

“进去吧,董锦老弟估摸也快到了,”那个头稍微矮点的老者瞥了眼黄鸣,好家伙,一个开窍期的弟子,步法确实不俗气,听说是那新晋眼窍弟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想当年自己没过那三关六阵,沦为外门弟子,辗转了多大一个圈子才侥幸迈入了溶血境,谁曾想第一次进了内泽就差点被那个姓刘的打死,那小子当初才不到五十岁哩。此后便再没有入那内泽半步,来祖山养伤二十余年,倒也自在。

个头稍高的男子,本是太青西南角岫沟的一门之主,与西北角的荀国重有着极好的关系,怎奈自家所产的物件都是山下豪门所用,值不得几个山上钱,慢慢便中道败落了。没了弟子,剩下自己一个光杆门主还怎么有脸在那边待着?新来的外门弟子一听说要被“发配”到岫沟,哪个不是哭爹喊娘的动用关系调走?索性这位名叫归逢臻的老者便把门一关,来祖山养老,连那山上意义不凡的钟雀楼,都爱管不管了。

当年也是一位拳头极硬的溶血境来着,却是带师投的太青,被董锦之前的那位监察使,盯梢了很多年。

那位监察使,正是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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