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又小心地问道:“那么……什么时候接莘姬回来?”
王诩眼望着车顶,似乎略带些疲惫道:“既然她一心寻求着自由,那便给她吧……”
白圭觉得自己还真是不懂这位恩师,就连他都看出了恩师的执着可是这次却轻而易举地放手,真是不能不叫人大为惊讶。一时连白圭也呆愣不知接下来该是如何应对了。
可是王诩显然不想再说下去,只是开口道:“速往鬼谷进发。”
白圭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是他知道一旦恩师到达鬼谷,将是天下血雨腥风时……
而在此时,莘奴三人已经到达了临近楚地的冬云山。这里的因为半山包围的缘故,形成独特的温润气候,就算是冬日也可以看到山脚紧挨着地底涌出的山泉处生长着茂密的绿草。
在此地生产,对于孩儿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此地的人口却很稀少,当初魏国与楚国交恶,可是此地却不受战火波及,只因为此地乃是一位名医隐居之地,他有恩于魏楚两国前朝的诸侯,所以两国的国君都是约定俗成,不派兵侵扰此处。
而莘奴一行人之所借助在此处,是这位名医后人与妫姜相熟,自有一番机遇,才慷慨地收留了她们三个女子。只是山野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特立秉性,虽然收容却并没有出面款待,只是后山一处院落简单收拾下,派了一位粗使的婢女为她们烧火做饭。
除此之外,再无优待。
因为山人喜欢清静,事先言明不想闲杂前来侵扰。所以莘奴她们也不好带太多的仆役入谷。姬莹向来对衣食讲究,自然见了这宅院挑挑拣拣。
不过幸好这三人从来不缺点子,当初在齐地时,那凝聚了三人心血的燕脂铺的雅间便是明证。
此番又可以细细地打点自己要长住一阵的幽篁小院,自然是更加巧花心思,立意要收拾摆布得舒雅一些。
只是这大多的日常活计便要亲力亲为了。对于两个大肚的孕妇和一个身体羸弱的女子来说,倒是稍显有些吃力的。
三人皆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就算曾经勉强做过活计的莘奴,以前做的也为是烹茶煮羹一类的雅事,何时曾经这般在院里除草收拾庭院?
姬莹这次倒是可以实现她前几日透着几分幼稚的想法,得了空的时候,养了一笼小鸡在院中。
那鸡雏毛茸茸灰白色的几团在院落的柴草垛钻来钻,然后在谷内的冬日暖阳下挨挨挤挤地睡了一片,甚至舒服地伸出了细细的脚爪。
受了这些鸡雏的影响,只将略显杂乱的院子收拾了些时日的三人,在院子安放了三张胡椅,慵懒地半躺在竹藤编制的椅子上晒太阳。
那个前来服侍他们的婢女倒是看出了自己现在伺候的三位女子内里都是只说不干的懒骨头,便默默地洗了一盘山果,摆在她们的手边,自己再默默做了其他的活计。
待得日头渐往西去,三个人才盖在薄被,在各自的梦境里醒转过来,
莘奴费力地想了想自己来到谷中究竟有多久了。可是在谷内的懒散日子实在是难以算出时间来。唯有看着自己刻在一旁院落树桩上的划痕才知,当是有一个月之久了。
这一个月并没有她们先前所想的那般心惊动魄。莘奴在谷外的伙计是不是会传递消息,并给她们送来谷外的鱼肉美食。
而妫姜写给姜云君的亲笔书信,也已经送达到了他的手中。
听伙计的意思,好像是半个月前,周天子在祭礼时遭逢了刺客,据说那些刺客们颇有些邪性,竟然如天上掉落的黑色蜘蛛一把,撑着竹竿出现在了高高的墙壁之上。
刺客们个个身手矫捷,直刺的对象是随侍在天子身旁的龙葵夫人。
虽然那龙葵夫人身边的侍女随从也个个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可是到底是腹部被刺了一剑,据说伤势甚是严重。而周天子据说也受了伤,但是究竟伤势如何,却不是市井小民可以打听的了。
而被捉住的一两个刺客,当场便咬舌自尽,褪了脸上蒙面的巾布后才发现,这些人竟然事先都有烙铁毁容,皆是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就是真正的死士,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思,断了后半生的平安,只为了一击毙命。
普天之下,能培养出这等亡命死士的又有几人呢?
莘奴听到这里,自然是望了一下妫姜。
待得送信的伙计过后,妫姜才轻轻道:“他终究是破了自己的规矩,刺杀王侯,而且刺杀的对象乃是天子……”
可是莘奴想的却是另外一层,她深知姜云君手下的能耐,可是这般倾巢一般派出了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却只是让那龙葵夫人受了重伤而已,可以想见她的手下侍卫该是何等骁勇。而那天子是身旁又是潜藏了多少的能人异士,这显然是与周天子平素每逢年底便向各地诸侯讨要过活钱粮的拮据丝毫不符。
想到这莘奴不禁心内一惊,这个姬扁到底是藏着些什么势力?
妫姜这时看着莘奴的脸庞,慢慢开口道:“莘奴姐姐,你这些日子可在心里怪我?如果你当时向恩师和盘托出,便不必与恩师就此分离。”
妫姜抬头道:“妹妹何出此言?”
妫姜慢慢支撑起日渐消瘦的影子道:“你昨日夜里又说梦话,喊着……诩哥哥……”
莘奴微微一怔,连自己都记不得做了什么梦,只不过醒来时觉得鼻腔略堵,而枕边一片湿意罢了。原来竟然又是与他有关的梦境。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其实也是如妹妹你一般的,事到临头,想到也是先圆满成全了自己爱的人,这本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她缓了一口气,接着道:“然而,你们都道王诩无情,其实他是最多情的,只是他向来不善表露自己的真情,当被自己珍视的人刺伤后,直觉都是用更锋利的宝剑回击,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受到更深的伤害。
我若告知于他,只怕他会不念旧情的剪灭对他动了杀机的姜云君。就好像我当初与孙伯私奔,他便在酒醉下在我身上烙印。而我那次下毒害了他,他气急下调动了齐秦两国前来剿灭魏国然后捉住我一把掐死一般……可是待得这之后,他会不会在孤夜时想起昔日与姜云君月下把酒言欢的情谊?会不会后悔再无良友可以肆意挥动拳头,嬉笑怒骂?”
说到这,她轻轻拍了拍妫姜的手背:“所以妹妹不必自责内疚,若非姜云君不是王诩珍视的朋友,你以为我会冒着他会身死的危险解救了你们二人吗?”
当这两位女子在竹林旁闲坐低语时,一个身影正伫立在竹林的深处,安静地听着那女子清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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