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玉张口就来,那般恶毒,简直不是普通的姑娘家说得出来的,听得俞彤羞愤难当,这才轻了生。
可被人救上来后,又觉得死得极其不值当,她什么都没做,为何要因为几句话就投水,平白地让人看了笑话?
这会儿醒来就碰上林如忆,也是俞彤始料未及的。
林如忆将一勺汤药递到了俞彤的唇边,道:“喝吧。”
俞彤不愿喝,又不能不喝,只得勉强地抿了一口,稍一侧头就对上林如忆近在咫尺的目光,她莫名地十分心虚,觉得很不自在,结结巴巴道:“多谢表嫂,我……我可以自己来……”
林如忆不让她自己来,执意要喂她,且喂得极其缓慢,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递着,还带着笑道:“都怪贱蹄子们嘴巴不干净,让彤儿表妹你遭受了这等委屈,老太太那儿已是责备过我了,表嫂向你道歉,你可千万要养好了身子,再不可做傻事了。”
“……嗯。”俞彤轻轻应了一声。
林如忆用帕子替俞彤擦了擦唇角,又道:“唉,表妹有所不知,我是侯府的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嫁来将军府这十几年,也都是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你表兄对我疼爱有加,是再不肯为难我半分的。这些年,多少贱人巴巴地贴上去,也被他给打出去了,本就是见不得我心里不舒服。蒙将军疼惜,我被娇养成这般,许多事情我做得不周到,还望彤儿表妹多担待,别同表嫂一般见识。”
好一个拐弯抹角的下马威!
霍明珠挑眉,唇边轻笑,林如忆这是要将俞彤逼至绝路,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啊,一面道出她侯府出身,自幼尊贵惯了,一面又道霍正德与她十分恩爱,不容外人插手。
呵,俞彤不是痴傻之人,听不懂她的炫耀和威胁?
言外之意是,俞彤你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下贱坯子,勾引我的男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霍明珠想笑,想问问林如忆,她得了霍正德的疼宠,也不过是从亲姐姐的手里夺过来的,即便俞彤出身低微,她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俞彤的不是?何况,俞彤还什么都没做。
俞彤扯开唇角,挤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笑意,半天才道:“……表嫂言重了。”
将那喝完的药碗递给丫头,林如忆仍旧坐在床边,手抚上了俞彤的发丝,摸了摸,道:“方才你投水,真是吓坏了表嫂。年纪轻轻的,怎的这样想不开?没有做过的事便是没做过,你一跳水,反倒是更糊涂了。表嫂虽与你相处的时日不长,却是不信你是那种下作之人,你表兄也时常同我说你年纪小,与明珠相仿,要一视同仁地照顾你……岂非是拿你同我两个女儿一般看待,你真真是多心的孩子。”
越说,俞彤越是羞愧不已,简直无法直面林如忆的微笑,她一直垂着眼睛点头,重复着一句话:“表嫂嫂,对不起……”
等林如忆总算把话说得差不多了,最后才站起身来,道:“好了,我罗嗦了这一堆话,也没有别的,就是盼着你想开些,那些得不到的,便不要想着去拿,能得到的,表兄表嫂还有老太太都会拿给你,你急什么呢?我身子上有些乏了,先回去,你且好生将养着,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恩?”
“谢谢表嫂。”俞彤声音都快带了哭腔。
林如忆叹气道:“快别哭了,待会儿老太太来了,又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唉,姑娘家就是眼泪儿多,收都收不住。”
“母亲,您先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我陪陪表姑,等老太太来了再走。”霍明珠这时开了口,主动提议陪陪俞彤。
林如忆也不好说不行,点了点头,由霍怀玉陪着离开了这屋子。
她们母女一走,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丫头们去外间收拾了,有丫头去叫老太太,一时间只剩下霍明珠同俞彤两人。
霍明珠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为俞彤掖了掖被角,道:“表姑,你躺下休息吧,别想太多。我母亲那个人心眼儿不坏,待我和妹妹都是极好的,她说的话若是有不中听的,你便忘了吧。不过,我父亲虽不苟言笑,但对表姑你却极为关心,多少年不曾见他那般紧张一个人,亲自抱着你从莲花池畔回来,一路上大气儿都没喘一下……”
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恰好敲开了俞彤的心门,俞彤本是不愿听霍明珠说话,这会儿却抬起头来,惊讶道:“是表……表兄送我回来的?”
“是啊,”霍明珠的神色满是对父亲的崇敬之情,全无半点亵渎的意味:“表姑你不知道,从我记事起,父亲便再未抱过我了,他那样的大英雄大将军英武不凡军功赫赫,百姓们都夸他…………我小时候总想嫁父亲那样的男人,伟岸,高大……”
俞彤的面色忽地一红,喃喃问道:“是吗?”
霍明珠虽自说自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俞彤的神色,其实,霍明珠本没有说错,她的畜生父亲霍正德生得高大英俊,是上京城内一等一的美男子,哪怕是九王爷百里宗律,也未必能在相貌上胜过霍正德。
加上霍正德常年征战沙场,丝毫不见文臣的柔弱,可想而知,美男子若再有些英武不凡的气势,多得女孩子欢心。
她死去的娘当年看上霍正德,绝不可能因为他一无是处,无论是美貌还是军功,霍正德确有可取之处。
即便是如今,霍正德尚未至不惑之年,那年轻时美貌的脸孔染上岁月的痕迹,越发添了几分魅力。
一个姑娘家,喜欢上一个男子的理由很简单,甚至也不需要别的,只是些旁人口中那人对她的好,她便能留起心眼儿来。
霍明珠是爱过的人,她太了解其中的滋味。
“表兄待我……的确很好……”憋了半天,俞彤只道出了这句话,眉眼仍旧低垂着,看不太真切。
霍明珠心下有了些数,却也不点破,只是陪俞彤坐着,叹气道:“表姑不知,你投水可着实吓坏我了。这世上那么多人,风言风语的乱说,若是每个人都要因此而投水,简直太不值当了。表姑年纪这样轻,才目睹了上京的繁华,便要草草地去了,让那些活着的人随意编排,乱泼脏水,那才是真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