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门被打开,官吏进入牢中将卫楷带出,“这是谁下的诏书?陛下呢?陛下为什么不见我,这是楚王那个奸人的诬陷,只要不是陛下的旨意本宫仍旧是皇太子,我要见陛下,让我...”
“卫允盛,你犯了如此滔天之罪不知悔改,竟还在此辱骂宗王,来啊,掌嘴!”
两个立候的内侍便弓腰上前。
“奉诏!”刑部大牢内有官员走入,身后还跟着宗正寺的从官与内侍。
“门下,皇太子卫楷夜袭宫门,密召州军围城,此十恶不赦之大罪,今废为庶人幽于宗正寺,听候发落。”
一朝失足千古恨,虎落平阳被犬欺,直到挨了这一巴掌卫楷才彻底醒悟,“我要见楚王,让我见楚王!”
官员不耐烦道:“大王忙于国事怎么会见你呢,带走。”
梁文傅沉下声,旋即抬头冷道:“至少,太子殿下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而我还有一个曾为楚王府僚属的泰山,即便要死,不也有太子殿下您作陪么?”
“你!”
几日过去,牢房里原先的对骂声逐渐安静。
被推倒在地的人吐了嘴里的稻杆爬起,又拂了拂衣袖,白色的衣服还是沾染了一大片黄土。
起身时似瞧见了什么,幸灾乐祸道:“哟,太子殿下也在这儿呢?”如今进了牢房反而没有了在家等待时恐慌,拍了拍衣服朝卫楷叉手,“臣,见过皇太子殿下。”
旁边牢房的牢门被狱头打开,几个狱卒将一个年轻男子推了进去。
“怎么把这个人关到这人来了?”狱卒们瞧着嘀咕道。
狱卒过来送饭,还没蹲下就被牢里的人扑上来拽住了手腕,“帮我传话我要见陛下,他是我爹,他一定会见我的。”
狱卒不厌其烦的将手甩开,“殿下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妄想官家会见你?”旋即舀出一碗稀薄的白粥放下,“实话告诉你,官家已经被你气的卧病在床,如今监国的是六大王。”
皇太子楷被人剥去了铠甲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单衣关在刑部大牢内,从入牢第一刻起便连连叫喊不止,一直持续到下午也没有人搭理。
“上头吩咐的,说是让两个将死之人叙叙旧。”
卫楷恶狠狠的盯着他,“渔翁得利,这下你满意了?你要的结果?”
隔着牢房里的木柱,卫楷死死的瞪着梁文傅,“你这个卑鄙小人,少在这儿得意,你以为以他的手段会放过你么?”
梁文傅没有着急回答,低头寻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下,“造成今日这局面的,”梁文傅突然冷下脸,“不是皇太子殿下您么?”
“不过呢,殿下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是我这个曾经对您摇尾乞怜的人一步步靠近皇帝离间你们父子,一步步算计逼迫你造反,陛下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废了您,吕相的话我只是变动了几个字,是您疑心太重,也是你贪心不足。”
“楚王才是叛党,他率各地厢军无诏入京,如今还挟持陛下...”回想起火光下令人胆寒的面容卫楷突然醒悟,松开手颤抖着身躯一把瘫坐在地上,很是不甘的咬牙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不仅是我还包括陛下都被他算计在内...”卫楷看着大牢里的狱卒,皆是一张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老实点!”
“我刚开府置属那一年北方饥荒,韩汜就是受我恩惠的人之一,若非他是晋阳人,以他的才华本不必落魄至此,我便也不会遇见他,不过我我未曾与他单独见过面,当时只不过在众人眼前说了一句玩笑话,他回答: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竟没有想到成了真。”楚王呼了一口气似窃喜,也似感慨,“晋阳原可是个好地方,齐王久攻不下最后是太子的仁心使得守将献城,只可惜...”
“许有感恩,亦不乏他识人断物的厉害。”萧幼清拿着药膏轻轻涂在楚王手臂上。
“萧何曾劝汉王言: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楚王眯眼笑道。
“所以为了取信赵王为了取信于皇帝好让这颗暗棋进入中枢,我只能屡屡将自己逼至险境,毕竟我知道无论我们在背后怎么闹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掌握权力的也一直都是他。”
“轻敌才是最大的失败,此前他从来没有正视过我,就连在我身上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从无视到轻视再到后来的忌惮与害怕,所以我猜只有确信我死了他才会真正的放权,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任何人,无论是姊夫还是赵翁。”
萧幼清从她怀中抽身,抬头凝着她,“你临走前是不是把大郎的身世告诉了陛下?知道卫允盛的为人也知道梁文傅不为他所容必然会另投其他,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便盯上了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能够得到周全。”
见楚王低头沉默她又质问道:“你怎能够这般狠心,如何能舍得独留我一人?”
“怎舍得!”湿红双眼的人连连摇头,“支撑我活下来的便是这怎舍得,”楚王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旋即紧紧搂住萧幼清,“这次,也是三娘救的我,这恩,我又该如何偿还?”
萧幼清顺势揪起她的衣襟小声道:“若说要还,你拿什么还?你还的起么?你便是拿一辈子出来也还也不够,我把比恩情更贵重的东西和整个人都给你了,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能够平安顺遂,即便是守在这里一辈子,只要能够在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纵然是阿鼻地狱我也心甘情愿堕入。”
“三娘胡说什么呢,”楚王覆手搂紧她,蹭着鼻头道:“我们一定会平安顺遂,历尽生死才得来的安宁,今后一定只守着三娘一人绝不辜负。”
萧幼清从她怀中缓缓抽开,将衣袖里的一块玉拿出,让楚王看后哑然无声。
“这是柳氏走的那日梁文傅送还的,柳氏说…她再也不欠成都郡王什么了。”萧幼清将玉交到她的手中,与之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半,“这半块我之前便差人赎回来了,祁内侍说这是你的贴身之物。”
“你听我...”
“六郎不必与我解释,你我本就是婚后才生的情,我若是介怀你的往事又如何还会留在此处,既你从不过问我曾经之事,我若反之和那些后宅里的妒妇又有和区别?”
“我是小宗,狎妓带入王府顶多遭人口舌,所以我起初是想过让柳姑娘入王府替我掩人耳目,推心置腹换来的只是身愿心不愿,因此我不愿强求她。”
“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好了,人都是身不由己,最后能够两不相欠,”萧幼清看着楚王手中的玉,搭上手握住,“就不算太差。”
福宁殿内的御侍行首及所有御侍从与殿直里里外外都换了新人,楚王也搬至福宁殿东侧的繁英阁居住,对外称亲自照看皇帝起居。
福宁殿内传来瓷碗破碎声,几个黑巾裹头的殿直收拾了碗筷走出,作男子叉手上前拜道:“赵押班。”
赵平见木盘子里的碎碗挑眉挥了挥手,“辛苦几位小殿直。”
赵平入内走近皇帝榻前,皇帝除了依旧吹胡子瞪眼怒视着不能言语,脸上的气色倒也恢复的不错。
赵平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屈膝行了礼,“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复赵平便站起拂了拂下摆,“甲子之年本该享受人伦,官家这又是何苦呢?”
“大王不愿见几番想要他死的父亲,便让小人来见大宋的官家,代为传话。”赵平走近一步将袖子里一卷札子打开,“今个儿一早有司呈上殿札子历数皇三子卫允盛之过请求废黜储君之位,又以官家卧榻请楚王监国代理朝政,大王特让小人来请示官家,若官家不说话小人便当是默认了。”
良久后没有得到声音,赵平便将札子收回,“既然官家觉得可行那小人这就回去禀报大王。”
皇帝攥着被褥,而瘫痪身体并不受其控制,只得扭曲着憎恶的脸。
朝堂内部之事处理的差不多,恰逢今年新录了一批进士,除却文官武官三衙也进行了变动,起先还有官员到翰林医官院询问皇帝龙体,还将奏表通过宫中内人传至内宫,但都没有回复,皇帝的身体也没有康复,几位中书的宰相相继辞官,到如今有司的奏状以及所有军国大事都只奏禀楚王决断,至此,军政大权全部落入监国之手。
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宫中使出,旁侧骑马跟随了几个内侍打扮的年轻男子。
祁六随坐在马车内见主子盯着手里的玉发愣,“大王可是想起柳氏了?”
楚王抬起头,“你怎也和他们一样这般称呼本王了。”
“大王如今监国,官家就只剩您一个亲王,宫里的人都这般喊小人便也听习惯了。”
“监国吗?”楚王将玉收回撩起车帘,车外的光照打在五官精致的脸上,“得与失、成与败如今全体现在这称呼上了。”
祁六看着主子历经风霜的脸从座上弓腰双膝跪下,“柳氏之死小人也有过错,柳氏被送去郊外小人是知道的,未能替大王周全好她是小人的失职。”
楚王挑起眉头,弯腰将他扶起,“生死有命,劫来了谁也挡不住,对柳姑娘而言负心郎所做无一不让她心寒,心死也莫过于此,因而消亡才是解脱,罪不在你,你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谢大王宽宏。”
马车停在刑部衙门前,几个官吏入内通报后没过多久就有几个服色朱紫的官员走出迎接。
“下官见过六大王,六大王...”
“两位侍郎礼重了,”楚王上前扶起紫袍,“大牢里的囚犯如何?”
“遵照大王吩咐由禁军把手,一日三食未敢怠慢,其余的有两位指挥看管下官也不敢多过问。”
楚王点头走进刑部,“近日天气炎热,两位侍郎辛苦。”
“替大...替官家与大王办事是下官们为人臣应尽的本分。”
刑部侍郎将其送到牢门口便止步拱手。
“见过大王。”殿前司下辖的一名指挥走上前躬身。
“近日可有人探望?”
“其他官员倒是没有,只有梁文傅和离的原配妻子陈氏来过,但没有让她见。”
“陈氏?”
“说是送衣物与吃的。”
从前他就知道王府记室参军有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只在前不久她决心要处置梁文傅时才见了第一面。
“他在里面没有闹吗?”
“闹倒是没有,只不过昨天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指挥犹豫的抬起头。
“说了什么?”
“他说大王肯定会来见他。”
楚王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握紧。
牢内的囚犯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后撩开凌乱的头发,见到黑靴上的裙摆为淡紫色,来人身着窄袖圆领,他便抬头将其容貌看清,对视时突然失神,“好,好,好,真是好呀,好一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一个楚王好一个六大王,牢里的禁卫城外的禁军,太子被废想来六大王哦不,”他极力的摇头,抬起眼似笑非笑,“我该唤您一声,官家?”
楚王看着左右空荡的牢房,低头伸出手,手里的玉顺着滑落悬在空中,“官家在福宁殿,只是他再也不会见梁参政了,因为,很快就要见不到了。”
梁文傅放声大笑,“挟天子以令诸侯,大王这一招可真是狠啊,三王可以对至亲至爱狠心抛下,我竟没有想到六王却狠至连对自己都可以下死手,若不成霸业那才是老天无眼。”
楚王将玉收回挑眉道:“你本是个治世之才,因执念与欲念太重而葬送了自己,我并不可惜错失有才之人,这个国家也不会缺有才之人,因为未来天子不再是闭目塞听的昏君。”
作者有话要说:叉手礼:左手抱右手,竖起两个拇指(唐代是指竖右手大拇指)行礼的时候上前,行完礼不能马上松开而是要放在胸前,多用于内宫。
御侍行首:御侍的班头真宗时置(御侍前身叫做祗候人,太宗朝改为御侍)
赵平是赵慈的养子,就是前文多次出现的那个小黄门。(为了区别就一直叫他小黄门了,没有关系初入宫的内侍就为小黄门。)他进宫很多年了,而且一开始出现说的话也不简单。
关于韩汜前文有很多不起眼的伏笔,他中第之前他进过一次京,(没有很高深,也没有那么多因果,韩汜也不是绝顶聪明,他知道那么多也都是楚王告知的,不过城府的确很深,有些算计也是他自作主张的。)感谢在2020-04-2907:35:16~2020-04-3007:2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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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楷扑在牢门口不断拍打柱子,镣铐声音随着响起,“我要见陛下,我要见我爹,陛下,爹爹,我是三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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