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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皇以间之(1 / 1)

内侍搬来一张圆凳。

“坐。”

“谢陛下。”

皇帝从殿侧走入,神色轻松,刘书柏眨了眨眼旋即趋步上前先跪左膝叩首道:“臣凤翔知府事刘书柏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起来吧。”

“审官院的磨勘考课与政绩朕都看了,让你在凤翔任知府委实屈才。”

“臣才疏学浅,官大官小能利民便已是极好。”

“国事为重,不打紧。”

内侍走进垂拱殿传话,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才动身至便殿。

“刘知府许久不见。”

“爹爹入京是朝廷的意思也是圣意,爹爹做官为的是百姓,可不是来给哥哥徇私的。”刘氏走入中堂。

“是是是,二娘说的极是。”他便朝妹妹笑道。

“爹爹说的哪里话,我本就不爱看书也不想考取功名做官,而且京城内一连几次祸乱让科举一推再推,这次先帝新丧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呢。”

刘书柏坐下喝了一口茶,“官家爱才,必不会让有才的士子等待太久。”

“爹爹比预计还要早到不少时日,儿子都没能出去迎接。”戴幞头的年轻男子从女使手中接过茶盏奉上。

“你呀,就少奉承了,这些年在京中如何?”

八月中旬,因先帝大行还未下葬,京城的中秋便没以往那般热闹。

“爹爹这次调入京城若是做了京官那儿子这生意必也能跟着好上不少。”

刘氏又道:“爹爹改官陛下是要召对的吧?”

而今日召对的改官只有刘书柏一人,内侍引其至便殿等候,“官家在大殿里与大臣们商议政事,请知府在后殿静候。”

刘书柏点头,“这个月二十九日。”

元年八月二十九日清晨,刘书柏一大早便骑马赶入禁中,选人改官需皇帝亲自召对,依旧制五日一引,每次所见人数不过一二,一年下来便只有百余人。

“还和从前一样,爹爹不愿打理这些产业便只好由儿子来了,儿子可是日夜不眠,努力经营着他们一点也不输翁翁。”

“委屈你了。”

“州府官终究只辖一州,唯京官总领天下各州,小利不如大利。”

“京官百司直辖地方,然治民要数州官为重,即使父母官。”

皇帝点头,“刘知府的作为朕比吏部更清楚,如今召对也没什么需要问的。”抬头看着曾经共事过的大臣问道:“知府家的二娘可随之一起入京了?”

刘书柏看着皇帝楞了一会儿旋即点头,“臣女如今就在京城家中,陛下?”

“没什么,朕就是随口一问。”

“陛下是为姜中丞之事吧,姜中丞前日到家中寻过臣女,只是臣女未见他。”

卫桓叹了一口气,“刘知府放心,朕不会插手她们的事,刘姑娘随心就好。”

刘书柏起身躬身,“谢陛下。”

从禁中回到刘宅刘书柏便将身上的公服换成了便服。

“爹爹见到官家了?”

“见到了,官家比之从前又沉稳了不少,君王风范不弱先帝。”

“官家没有说什么吗?”

刘书柏放下茶盏盯着女儿,“官家说了不会插手你与御史中丞的婚事。”

刘氏这才松了口气。

“前日来的那个姜中丞吗?”男子走入书房,“年龄登对又一表人才,还是皇后殿下的亲表弟,书香门第仕宦之家还对二娘你如此情深,二娘怎的想不通给拒绝了呢?”

“哥哥不懂我,就不要乱说话。”刘氏将兄长的话硬生生塞回去了。

“好,不说就不说。”

次月。

吏部官员及内省太监带着信札至新城安州巷的刘宅通告,登时引来不少街坊邻居的围观。

“听说刘老员外的儿子从地方知府调回京城做官了。”

“老员外故去这么久,也只有他孙子前些年回来过。”

“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杳无音讯,今日回来大不一样咯。”

院内,内侍奉信札念道:

“乾元元年九月二日,由监司及御史台举荐吏部批下,年满三载审官院磨勘考绩,核对凤翔知府事刘书柏考绩,九月二日奉圣旨:知府事刘书柏进鸿胪寺少卿,命九月三日辰时赴尚书省制造官告局领取官诰不得有误。”

“下官谢中贵提携。”

内侍将札子递交,“少卿记得带钱去。”

“多谢中贵提醒。”

“传令完成,小人告辞。”

“中贵人走好。”

吏部的人马从刘宅离开后刘氏便从旁侧的院子走入,“鸿胪寺少卿...这一步迈入便再无回头之路,官场险恶爹爹要万分小心。”

刘书柏摸着胡须,“是祸躲不过。”

乾元元年十月十二日,陵墓历时五月竣工,命为永定陵,又因位在其他帝陵的东边又称为东陵。

太史局定十月十七日为葬期,十月十三日凌晨京城禁乐三日,十七日启欑宫,撤除几筵殿掩欑时所搭盖的暂殡之处。

启欑当日早,皇帝服初丧哀服到梓宫前行启奠,一番嚎哭后升梓宫于画辕为龙的龙輴行祖奠。

祖奠结束后太常卿奏道:“送灵!”

载天子棺柩的车缓缓向西驶动,皇帝携宗室跟随,徒步恸哭一直至城外的幄次。

幄次设在金耀门外,从西华门到旧城梁门再到新城金耀门的路上系腰絰的禁军排列两侧不允行人走动,道路两边的人家及店铺都挂着白纸灯笼,围观的臣民皆跪伏哭丧着尽显哀伤。

龙輴经过时两侧跪伏的百姓纷纷翘首,纸币漫天飞舞飘落至他们地头上,“瞧,那就是官家。”

龙輴后位在宗室最前方恸哭的便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帝,皇后与其并肩扶着,隔着护卫的禁军以及仪仗与乐队,皇帝的身影几乎被遮挡的看不见。

“算来咱们的官家今年才不过二十有四,风华正茂的年纪。”

挂白纸灯笼的巷口站着几个年轻男女,女子带着帷帽身后还跟着女使,男子看着那哭嚎的仪仗队伍满是不屑的摇头,“于皇帝而言,先帝驾崩心里指不定有多开心呢,这般恸哭是给臣民看的?”

带帷帽的女子走上前,看着人群里由皇后扶着的皇帝,即便隔了数丈远她也能感受到那消瘦身影背后的哀伤,“哥哥胡说些什么,于旁人而言是天子灵柩,可于他而言,那棺椁里装的...是他的父亲啊。”

“父亲?”男子往旁边的台阶一坐,“我听说大行皇帝生前最不喜的就是小儿子,若不是...”

“哥哥!”女子回首打断他的话,“身在皇城,谨言慎行。”

“是是是,是我口无遮拦,我不说总行了吧。”

至城外幄次后,侍从官抬梓宫升舆,皇帝领宗室及群臣行遣奠之礼,又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维摄中书令读哀册。

侍从官抬来刻有哀册的玉石册,另有一卷竹书则在吕维手中。

“…”

韵文读毕,内侍扶皇帝至舆前屈膝下跪,以额头触地,不露面容行稽颡之礼,又频频恸哭,竭尽哀思。

人之将死其鸣也哀,包括老皇帝亦是如此,先前对他生前种种不公平的憎恶在他死后便也随着装入了棺椁中,她哭的,只是生父,“请爹爹好好看看,朕治下的盛世。”

太常卿道:“请陛下奉辞!”

皇帝稽颡再拜行告别之礼,待内侍扶起皇帝退还至幕殿。

随后侍中走到舆前屈膝跪下高声道:“请灵驾始。”

山陵使以下要随灵驾出发的官员便进名奉辞皇帝,皇帝坐在殿内拭泪,抬头睁着哭红的眼睛起身亦朝众臣躬身,“此去遥远,先帝灵驾还劳烦诸卿看护。”

皇帝此举引众臣白花花一片纷纷跪下,“臣等一定不辱使命将先帝灵柩送达,恳请陛下保重圣躬,万望珍重。”

随灵驾官员奉辞完退出,太常卿呼道:“启程。”

装梓宫的车舆在仪仗队与禁军开路之下朝西边缓缓进发,内侍将乘辇还宫的衣服送至慕殿。

百官离去后皇帝仍穿着哀服坐在交椅上不肯动,萧幼清见此遣退了殿内所有宫人与内侍走到她的腿侧缓缓伏下,“阿潜心里其实是个至孝之人,受尽冷淡被人遗忘,连自己是谁都快不记得了。”

“姐姐。”卫桓俯下身抱住伏在膝侧的萧幼清,“如果没有姐姐,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他那样的孤家寡人。”

“阿潜又在说傻话了,”萧幼清抬起头捧着她的脸与之对视,“阿潜不会成为孤家寡人,因为幼清会一直陪伴在阿潜身侧,大宋的官家也不会成为孤家寡人,因为官家还有皇后。”

卫桓便蹭到她的颈肩,抽泣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等到她有所缓和萧幼清便扶着她站起,伸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该还宫了,都在等官家呢。”

萧幼清替她释去哀服换上履袍,还宫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两侧未设丧,但仍由禁军戒严。

半刻钟后皇帝携皇后更衣从慕殿出来,至平头辇旁又亲自扶皇后登辇。

还宫平辇由辇官十二人抬辇,亲从禁卫军位在左右两侧各两列,旁边还数十名高大的宽衣天武官围在车架前后及左右,仪仗队最前则由一名内侍骑马捧着兀子为驾头。

禁卫戒备街道两侧拿着棍棒警戒呵斥,不允行人靠近,也不允许人高声喧哗。

相比之前皆穿哀服恸哭的杂乱不清,帝后乘辇还宫则彻底出现在城民视线之中,这是自改元以来新帝第一次露面,且是帝后并坐在一起。

平辇上的皇帝身穿绛罗袍,头戴折上巾,腰间系通犀金玉带,脚下系履,身侧并坐的皇后身上所穿也为朱衣,腰间系革带、大带、佩授绶,腰前加系蔽膝,远远望去如民间嫁娶,雍容华贵。

须臾,皇帝御驾经过的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

“之前送灵时也不曾有这番景象,臣妾恭喜官家民心所向。”

卫桓伸出朱色袖子里的手覆在萧幼清端持在蔽膝上的手,旋即紧紧握住,“天下人都可以说恭喜,唯你不用。”

帝后的哀容换做了相视一笑,触目柔情,让百姓差点忘了前一刻还在为先帝送灵,帝后和睦,太宗朝不曾有先帝朝也极少见,今日的景象亦为城中百姓感叹。

“怪不得先前大内就有流言传出说官家盛宠皇后殿下乃超其他朝任何受宠的嫔妃。”

“皇后殿下可真好看啊。”不少年轻男子挣拥上前,纷纷惦着脚翘首以盼。

“就是当年的安国夫人也是不如的吧。”

“安国夫人一词动京城凭的是才貌双全的风华绝代,不过已经逝去这么久了,谁又还记得当年之事呢。”

“安国夫人是上一辈人的风华绝代,那么皇后殿下便是这一辈,官家有此妻,怕是要六宫粉黛无颜色咯。”

“若是以色侍君王,能得几时久?”

“她们是少年情深,生死与共的患难夫妻,官家能有如今,谁又敢说不是圣人的相扶相持呢。”

店铺里一个老头摸着胡须,“像,太像了。”

“先生是觉得圣人像安国夫人还是官家像先帝?”

“都像啊,已有几十年不曾再见此等场面了,昔日安国夫人嫁开国侯长子,城中有多少人为之伤心恸哭更有齐王当众拦车。”

“拦车做什么?”

老头看向窗边行经的御驾,“道贺。”

作者有话要说:奉辞:谓行告别之礼。

遣奠:丧礼出殡时的祭奠。

幕殿:制架木而以苇为障,上下四旁周以幄帟,以象宫室,谓之幕殿,也就是那个幄次。

稽颡:古代跪拜礼之一。行礼人屈膝下跪,以额头(颡)触地,不露面容。多在居丧期间答拜宾客时行之,以示极度的悲痛和对吊者的感谢。

哀册:亦作“哀策”。文体的一种。封建时代颂扬帝王、后妃生前功德的韵文多书于玉石木竹之上。

袍:圆领,有广袖也有窄袖,脚下系履则为履袍,若穿黑靴则为靴袍。履:有系带的黑皮履。

兀子:一种方形而没有靠背的小凳子。

信札:新任命官未正式授官告,先下札子通知该官员,此种札子称为信札。

宽衣天武官隶属殿前司天武左、右厢,也就是殿前司,后周有宽衣控鹤,北宋太平兴国二年改名为宽衣天武,平时守皇宫诸内门,皇帝外出则充禁卫围子,(天武官身材有要求基本都是一米九左右及以上身高)属禁卫五重里亲从官与宽衣天武官为一重。皇城司下有亲从官。

殿前司的天武左、右厢简称“天武”,后周旧称“控鹤”太平兴国二年正月庚辰:“诏以美名易禁军旧号,铁骑曰日骑,控鹤曰天武。”(我为什么觉得这美名还不如旧号呢...)

这一辈的萧姐姐不仅才貌双绝更是文武双全!!!

(他们比剑的话官家不一定能打过姐姐哦,国舅爷可是能一棒子敲晕赵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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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书柏携家眷入京,重新回到新城西位于安州巷的老宅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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