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论国事,只谈家事,天下万民无贵贱之分都是吾与陛下的子民,任何萧氏族人犯了事都不得以外戚自居。”
萧幼清冷下脸,“陛下的恩赐,你们就是这般对待的?”
虽只在指责萧家,但旁侧的姜氏也都纷纷拉耸着脑袋,济北伯跪起身子将儿子的手扯出扒拉着袖子,惶恐道:“犬子失德,恳请皇后殿下严惩,便是砍了他的双手罪臣也无绝无怨言。”
对于族叔的恳请萧幼清依然淡漠,“还记得吾受册之日说过什么?”
济北伯心虚得一直发抖。
“爹爹...”直到父亲这般做萧云致这才惊觉事态的严重,吓得猛的缩回了手,跪着爬向前连连磕头道:“姊...不,皇后殿下,我是无心的,况且是那个庶民先激怒的我。”
“你因何伤人?他又因何阻扰你?你的丑事吾都不想说,你知道被你打伤的人最后如何了吗?”
“好一副兄弟情深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今日圣人诞辰官家为何不去宴席上,官家是皇帝躲在城楼上观看...”
“我倒是想去,可是姐姐不让啊,”卫桓凝着一座殿庭,“皇帝没有家事但皇后有,这是什么道理呢?”
“你不是说殿下要杀鸡儆猴吗,你去又有何用?”
“我是立过功的人,与显功不一样,我说话兴许还有些用。”于是与跪伏男子面容有些相像的东平伯从人群中走出跪伏在他的旁侧,稽首“殿下。”
“罪臣纵子行凶,还以权势压迫受害庶人,刑部畏惧罪臣姓氏以及...”济北伯趴在地上颤抖着继续道:“殿下之威,”济北伯将头顶的幞头摘下,“罪臣无功受禄实在有负皇后殿下有负陛下。”
妇人拉住欲上前的东平伯,“你干嘛去?”
宴席上的欢腾瞬间凝固,原先肆无忌惮的人也纷纷收敛了手脚规规矩矩的站着。
“爹爹,疼!”宴席里有少年传来的喊痛,济北伯揪着儿子的耳朵上前一把将其踹到在地。
“胆敢以吾名义仗势欺人无视律法辱没家风者,吾定严惩不贷。”
“这是我同胞弟弟...”
济北伯楞的扭过头,“兄长?”
皇城西边的城楼上,一个黄袍撑在城墙的一角观望着。
“我早就告诫过你了,你就是不听,”东平伯再次叩首,“臣是武人不通文墨,云致性子虽是桀骜了些,但是事出定是有原因的,臣恳请殿下开恩。”
隆德公只有一妻,膝下二子只有长子有所出,其人丁上远不如胞弟妻妾所出嫡庶数十余子,长子东平伯一家因此极受隆德公照拂,连宅邸都建在一块,战争平息后因顾忌家族势力,东平伯萧显从一家主动请辞赋闲家中。
旋即扑通一声跪下,叩首磕头道:“臣有罪。”
“哦?”萧幼清走上前,“济北伯有什么罪?”
“可是我只是伤了他,他姊姊的死是自缢,与我又有何干系,我...”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济北伯涨红着老脸,伸手死死按着儿子的脑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看着殿庭中央为平皇后之怒的济北伯不惜要砍亲儿子双手,令众人唏嘘不已,也有人在私下小声议论着,“隆德公家风严谨,其弟家应该也不差多才对。”
“近日我听到不少市井都在议论外戚,萧家宗族迁居开封的子弟就是比当年的崔氏也差不了多少,犯事的又何止这一家,只是他们刚好撞到了皇后殿下的枪口上而已,况且济北伯...是最没有权势的一家了吧,无德无能,空有个开国伯的爵位。”
“好在咱们姜家只是殿下的母族,又远在金陵比不上手握兵权的萧氏,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真的?”
年轻人便顺着质疑人的视线一同望去,只见姜家席座最前的长房嫡子满脸阴沉,“当我没说,爹爹一向只爱画不参与政事,大伯父家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几个内侍走上前按住济北伯身侧的少年,萧幼清回到座上,若无其事的端起一杯茶,“哦,对了。”
“忘了告诉诸位长辈,仁慈大度的是吾的母亲安国夫人。”
话还未落音,内侍就已经将宽凳抬到了殿庭中央,两个持杖的内侍站在凳子左右。
“爹爹,爹爹,爹爹救我!”萧云致从几个内侍手里挣脱,前不久吴国长公主驸马被庭杖打成残废的事在京城闹了好一阵,至今街头还能听到一些议论,对于这个从小极为受宠未曾挨过一次打的纨绔子弟而言,早已吓得丢了魂。
人群里的一个小胖子站在母亲身侧仰着头,“哼,这就是欺负人的下场。”
“你这破孩子,那是你哥哥,瞎说什么。”妇人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儿子的头。
“他小时候天天欺负我,爹爹罚的却还是我,我养的猫都比他好,才不当他是哥哥呢。”
萧幼清端着茶盏抬眼看向济北伯,“子不教,父之过,但今日吾说了只谈家事,子犯错,父该不该罚?”
济北伯瘫软着身子抬起头看向被内侍按在宽凳上的儿子,旋即颤抖着站起从内侍手中接过木杖,“是罪臣没有教导好他,就不劳烦几位中贵人。”
萧幼清又道:“旁侧还有妇人,便不必去衣受杖了。”
济北伯咽下一口唾沫紧紧了手中的木杖走上前,“谢殿下。”
“爹爹不要,儿怕疼。”
萧幼清将茶盏重重砸下,“出手伤人之时你怎不知道疼?难道在你们眼里旁人的命都这般卑贱?”
萧幼清站起,“一个家族的衰败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一点一点腐朽最后坍塌,你践踏的是先辈用血汗所换来的声誉。”
听着台上的话,两侧席间的宗室与外戚皆安静了下来,纷纷低着头如同反思。
济北伯挑起眉头,紧了紧十指后后狠下心出了重手。
听着痛苦的惨叫,两侧宴席的长辈纷纷用手遮住了小孩子的眼睛,木杖渐渐沾上了血,受刑之人身上所穿御赐锦段所制的袍子也被染红,从惨烈的叫喊慢慢变成了微弱的□□再到最后无声晕厥,未得教旨济北伯丝毫不敢停手。
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旋即被几个内侍拦下,挣脱着哭喊道:“官人不要,他可是你的亲儿子,你怎能狠心下得了手...”
见丈夫似乎无动于衷妇人便朝萧幼清跪下,哀求道:“皇后殿下,致儿尚未婚冠,求皇后殿下开恩,若要罚就罚妾这个妇人吧。”
萧幼清依然冷漠,“尚未婚冠是该放他的理由吗?早在你纵容的第一刻起便要想到今日的局面。”
妇人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而左侧坐着的宗室之首是并不懂朝政格局的皇子,他只是觉得这殿庭中央的一幕过于残忍,便想要做点什么,被身后的内人察觉旋即弓腰轻轻按压住他想要起身的小肩膀。
扎着总角的孩童转过头,“吴内人?”
“郡王,不可。”
“为什么?”
“郡王心善,但不适用在此时,犯了错的人就该为自己所犯的错承担责任,郡王今日帮了萧衙内,可被衙内迫害的人又有谁帮呢?”
宗仁攥着窄袖袍子里的小手,吴氏便弓下腰耐心解释,“郡王现在还小,分辨不清人心的险恶,是非对错不仅仅是表面以及你当下看到的。”
内侍弓着腰走上殿阶,“圣人,衙内晕过去了。”
萧幼清这才吩咐停手,“将人交往大理寺重审,让其公事公办,即便要以命抵命也不可姑息,派人去告诉陛下请彻查刑部纵容的官员。”
“是。”几个内侍上前将晕厥的人从殿庭拖走,血迹拖了一地,让两侧站立的外戚与宗妇纷纷捏了一把汗。
济北伯两腿发软的瘫倒在地,跪趴着身子发抖不停,不到一会儿工夫,殿庭便被收拾干净。
萧幼清走上前,“吾希望你们记住今日之事,今后吾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外戚仗势的流言在市井中议论。”
“是。”
寿宴得以继续,只是气氛变得僵凝,也没人敢大声喝酒喧哗了,直到皇后从席间退出,两侧的宾客才纷纷松了口气。
济北伯之妻失神的瘫坐在座上,不停地拍打埋怨着丈夫,“都怪你跑去恐吓那人...”
“你住口!”一向温和的济北伯忍不住破口大骂,“还嫌丢人不够么?”
萧幼清回到后殿,内东门司拿来一堆朝臣所呈进贺皇后的表笺。
萧幼清望着着那一桌子堆积如上的笺奏坐下,依靠着交椅的扶手叹了口气,“这么多吗?”
“您是国朝圣人,圣人的生辰与官家一样,本该有国宴。”
萧幼清扶着额头,“念一篇吕相的。”
“是。”赵平走上前拿起最顶端的一封笺,念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维,诚懽诚忭,稽首顿首皇后殿下言,臣率三省敬上,殿下圣德,千秋令节,中宫贤德,天下万民之福,然朝君臣相猜,百官自危,天子不入言官,遂借此笺,以求皇后殿下,劝谏天子,咨诹善道,察纳雅言,臣事君上十载,不敢居功自傲,亦无儿孙为继,得此二女万幸,幼女福薄,不敢配国舅妻,恳求殿下成全,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懽忭之至,谨奉笺称贺以闻。”
赵平念完后将表笺合躬身起奉上。
萧幼清瞧了一眼,笑道:“这笺他大概及早就写好了吧,只是外朝臣子不得与内宫有来往,吕相还真耐得住性子是个做事严谨之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千秋令节是皇后及太子寿诞臣子用的祝寿语(宋非节日,千秋节是清代的,以及唐明皇的寿诞。)
皇帝旨意称圣旨,皇后旨意称教旨,太子旨意称令旨。
笺是一种上疏的文书,多用于对皇后皇太后道贺。(开头和结尾是格式。)
宗妇:宗子的正妻。
这种世家人物关系复杂,包括吕家也是。感谢在2020-05-2606:41:53~2020-05-2706: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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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伯端着袖子朝身旁的弟弟挪了一步,“母亲让我告诉你,殿下虽居禁中,然触目可及这天下九州,勿要心存侥幸,乱用私情,毕竟咱们于殿下而言只是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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