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因为日常水流的冲刷,没有荆棘与草丛,晒干后非常好走,只注意些溪流两边狂乱生长而伸出来的树枝就行。/p
张顺在前面开路,张云鹤和卢桢走在中间,戚阳朔走在卢桢身后保护卢桢。/p
张顺有长刀,却并不用长刀砍树枝,而是用镰刀。/p
他在前面将有可能挂到人的树枝折断,或干脆用镰刀隔断。/p
这个季节山上的山楂、柿子、毛栗子非常多,就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看到数丛山楂和好几颗柿子树,柿子树虽混在树林中,但因果实红艳,在树林中很是显眼。/p
向上不过走了两百多米,就又看到一处被冲击出来的水坑,水坑面积大约有二十多平米,深不到两米,上面同样只余淅淅沥沥的水往下流,不见潺潺之声。/p
因山壁陡峭,这上面基本无人上来,水坑里的积水也没被取用过。/p
“找到水了,我去叫人上来挑水。”张顺脸上露出些喜色。/p
卢桢道:“得找个树枝削个钩子。”/p
这话不用她提醒,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张顺自然知道。/p
他叫了戚阳朔道:“怕还是得上来几个人帮着挑水,你帮我一起去拉一下他们。”/p
绳子还留在原处,他们只需像刚才卢桢那样,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帮着一起拉人就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更安全省力一些。/p
卢桢没什么事做,就去溪流边摘山楂了。/p
野山楂个头很小,最大的也不过大拇指指头大,小的如玻璃球大小,跟她前世吃的那些山楂相比,远远不如,味道也不是很好,胜在一棵山楂树丛就能结很多山楂。/p
相对来说,红的和黄的都是其中口味相当不错的,青的很酸,且生虫率非常高。
卢桢吃了几颗,就碰到两颗里面有虫的。/p
卢桢摘山楂,张云鹤便坐在溪边问她:“你怎么会想到爬山壁?不怕?”/p
卢桢又摘了颗又大又黄的山楂咬了一口:“没想到怕不怕。”她发现,黄色的野山楂味道比红色更好。/p
张云鹤却以为,在那种时候,她只想到去解决问题,而忘了去想怕不怕的问题了。/p
他觉得她太要强了。/p
在那种情形下,一个男子都不会比卢桢做的更好。/p
张顺和戚阳朔很快又拉了几个人上来,他们带着桶到水坑边。
溪水清澈,连里面鱼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几人大喜,纷纷挑水往下面送,再拿空桶上来,一趟一趟。/p
卢桢就在溪边摘山楂。/p
山楂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摘不完,她又想吃柿子,可柿子远没有山楂好摘。/p
首先柿子树在树林里面,树林繁茂,荒草丛生,满是荆棘,柿子树虽离她不过几十米远,却非常难走。
那些晒干的枯草个头比她还高,进去了就被淹里面了,先不说里面有没有蛇,就是外面长满了刺的毛栗子树,都够她吃一壶的。/p
她见没她什么事,就下到山壁的地方,朝下面喊:“上面有野山楂、毛栗子、野柿子,你们谁要?要的上来摘!”/p
一听上面有吃的,下面打盹睡觉的人,顿时都醒了,男的女的全都喊:“多吗?”/p
“多!好几颗野柿子树,都红了,野栗子也都开口了,山楂非常多,摘不完!”/p
张顺娘一马当先的跑到山壁前,将安全绳系在腰上:“贞娘,拉我上去,我去摘!”/p
前面说过,山楂可防疫。
自从山楂防疫的消息出来后,铜津城以外的地区,山楂都快卖出天价了,价格有多高呢?挑三担山楂进城,就能挣到往年一年的花用。/p
这边虽然还没有疫病,但卢父说了,那些疫病病人迟早会到铜津城,到时候还怕山楂卖不出去?/p
卢桢刚刚自己爬上来,又拉张云鹤和张顺上来,现在身上有些脱力,便喊张云鹤:“张云鹤,过来帮我一下!”/p
只是普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让张云鹤心头猛地一颤,像有人用个什么东西,在他心尖上弹了一下似的,浑身发麻。/p
他转过头,站在西边石头上,看向下面卢桢。/p
卢桢站在山壁边,晌午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光芒。/p
其实这么远,他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却让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许多。/p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向她。/p
“张云鹤,帮我拉一下她们,我一个人拉不动。”她将绳子往自己腰上系,很明显,她没把自己当做女人,也没想光让他出力,她来看着,她是把自己当做使力的主力,只是叫他来搭把手。/p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p
从在车队这么久,他们偶尔的聊天就能看出来,她虽出自商户,却也是像小户人家的千金一样娇养长大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教育,才能教出她这样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来。
他伸手拿过她往腰上系的绳索:“我来吧。”/p
他身量很高,虽不如戚阳朔,可也绝对称得上伟岸了,原本属于书生的单薄,也因这段时间的苦难,变得结实有力。/p
他将绳子一圈一圈系在自己腰上,越发显得他身材颀长挺拔。/p
卢桢也没拒绝,和他一起,将下面一个又一个的人拉上来。/p
一下子上来二十多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妇女。/p
小桃、吴管家、卢松卢柏都上来了。/p
他们都是上来摘山楂、栗子和柿子的。/p
尤其是山楂。/p
他们的家当在山火爆发的时候,全扔了,到了南方,他们什么都要置办,大到屋舍,小到锅碗瓢盆。
什么都要钱。/p
听到上面有山楂的时候,全都激动的想上来摘山楂,没有全部上来,一是下面的车队还得有人守着,而是有些人恐高,即使有绳子系着,也不敢爬。/p
就是他们这些人,又何尝敢?
原本他们还没有直面攀岩上来的难处,等自己爬了,才知道卢桢那一手到底有多难,那还是在无人帮忙拉扯的情况下。/p
这些人几乎全都是被他们用绳子拉上来的。/p
下面排队挑水的人也听到了卢桢的喊声,但比起柿子、栗子、山楂,但水才是他们当务之急最需要的东西。/p
尤其是因为有灵宝山相隔,疫区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并不知道山楂能防疫的消息,是以都没太激动。/p
尤其是柿子和栗子这样的山货,对于从小生长在灵宝山周围的山民来说,就更加不稀奇了。/p
因为山路难走,很多山货卖不出去,野生的柿子和山楂都是他们从小到大吃的不要吃的东西,也就栗子还能对他们有些吸引力,但是灵宝山有栗子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即使要采栗子,也不需要爬这么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去采摘,下面的栗子少了吗?/p
二十多人上去后,全都带着竹篮子、竹篓子,兴冲冲的往上面冲了。/p
他们首选就是野山楂。/p
小溪两边的野山楂被卢桢摘了大半,但里面还有很多。/p
看到树上红彤彤的柿子,男孩子们更是激动的直流口水,他们更多的对柿子感兴趣。/p
他们不怕刺,不怕虫蛇,不怕树枝,拨开枯枝就往里面挤,很快几个男孩子就挤到柿子树下,爬树摘柿子。/p
柿子树和其它树不同。/p
别的树生长的年份长了,很粗,很壮,很结实。/p
柿子树不是,主杆还稍微好一些,上面的枝杆都比较细,很难支撑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容易摔下来。/p
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笨办法,上去后,也不去摘那些细枝丫,直接拿砍刀,将远处够不到的柿子枝丫砍断,整个枝丫上的柿子就全掉下来了,破坏力极大,效率也很高。/p
因为下面树丛茂密,也不会落到地上,还是会落到草丛上,下面的人就捡了枝丫,一颗一颗的摘柿子。/p
见下面的人摘,上面的人就急了:“□□子,那是我的!你要摘自己上来砍!”/p
附近柿子树不止一颗,相距最多不过百十米的距离,近的二三十米的距离,树下的少年摘了几颗解馋了之后,就不屑地说:“行,不摘你的,我自己摘那棵去!”/p
几个少年生怕近处的被人抢了,找到一棵柿子树就赶紧跑过去:“这棵是我的!”/p
等爬上去才发现,自己没带砍刀,肠子都悔青了,喊:“三癞子,你砍刀借我用一下!”/p
女孩子和妇人们就专心致志的摘山楂,找到一颗就叫:“这一颗是我的!”赶紧摘,生怕被抢。
一般来说,一个地方有野生山楂树,那一片都会有很多。/p
男人们水都挑完了,她们还没摘完。/p
因下面还在排队,峡谷内进进出出十分拥堵,她们也不急着走,喊那些男人,“挑好了水就上来采栗子!”/p
栗子不管是卖钱还是自家吃,都是好东西,尤其在饥荒的时候。/p
毛栗子和板栗子不论是外形还是口味,都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个头。/p
毛栗子很小,大的不过比大拇指指甲盖大的,小的也就小拇指指甲盖大,外面长满了刺,有皮手套还好,没有皮手套,只能拿剪刀一颗一颗的将栗子壳从树上摘下来放到背篓里,没一会儿就能装一背篓。/p
一背篓的毛栗壳,最多也就能剥出两斤多的毛栗,装不下,就倒到溪边,上去继续采。/p
已经入冬,山上的栗子全都老了,壳都被晒成焦黄色,很多都已经被晒的开了口子,毛栗都掉落在草丛里成为蚂蚁和松鼠的口粮。/p
毛栗是真正可以拿来当口粮的东西,等他们将周围的山楂都采摘完后,又赶紧背着背篓、布袋去撸毛栗了。/p
吴管家有卢桢在怀安时给的一双白沙耐磨手套,手套掌心是有防滑胶的,有了这个手套,摘板栗十分迅速。/p
他给了一只手套给小桃,两人也没有篓子,就用卢桢家装玉米、红薯用的大蛇皮袋。/p
毛栗子和山楂一样,都是一长一大片,周围全是毛栗树,毛栗树不像板栗树长的那么高,它最多比人高上一些,大多数都是和人等高,摘起来也方便。/p
很快,吴管家和小桃就一人摘了一蛇皮袋。/p
他们衣服穿得多,不怕刺,见别人还在撸栗子,有手套加成的吴管家和小桃,将蛇皮袋里的毛栗壳全都倒在干涸的小溪里,喊卢桢:“姑娘!姑娘!快来帮我看着栗子,我继续上面采栗子!”/p
小桃特别兴奋,干劲十足。/p
主要是她怕对卢家没有作用,还要消耗口粮,现在能采栗子,对卢家做贡献,小桃浑身是劲儿,恨不能再采个十袋八袋的毛栗才好。/p
那是不可能的,一直到他们离开,小桃一个人也不过采了三代半的毛栗。/p
卢松卢柏也都戴了卢父的白沙防滑手套,也不怕刺,摘了也不少。/p
他们四个已经是所有人当中,采的毛栗最多的了,其他人可没有手套。/p
等到所有毛栗装到蛇皮袋里,小桃高兴的打开手掌的时候,一手的刺。/p
“没事,我不疼!这点疼算什么?”她高兴的神采飞扬,丝毫不把自己手指上的那些刺当回事,自己用手指拔一拔就完事,拔不出来的,就抠一抠。/p
毛栗的刺非常细小,非得用针才能挑的出来。/p
几乎每个人的掌心都是一手的毛栗刺,小桃、吴管家、卢松他们已经算是这些人中最少的了。/p
他们撸完板栗,都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把水和板栗、山楂、柿子等物,都用绳子一篓一篓的吊下去,等东西吊下去了,人怎么下去又成问题了。/p
前面的人下去都没问题,大家一起使劲,拉着绳子,再一个一个放下去就是了。/p
关键是,最后一个人怎么下去。/p
“我留在最后吧。”张顺说。/p
他是个男人,拉着绳子,应该没什么问题。/p
卢桢坐在人群后面:“你们先下去,我最后一个吧。”/p
张顺道:“我留在最后还能拉的动你,你留最后能拉的动我吗?”/p
卢桢指着大树,“不是有树吗?绳子系在树上你怕啥?”/p
张顺说什么都不同意。
戚阳朔和张云鹤也都坚持让卢桢先下去。/p
卢桢觉得,既然有绳子在,他们即使下去的慢一点,安全上应该也没问题,就没再坚持,等上面人一个一个都下去,只剩下她和张顺四人后,腰上系了绳子,戴着手套,手里抓着另一条粗麻绳,对三人说,“那我先下去了?”/p
三个人拉着绳子:“下去,我们拉着你。”/p
“别拽绳子!”/p
卢桢将绳子从他们手中拽下,放到地上,走到山崖前。/p
“不……”要!!!!/p
戚阳朔‘要’字还未出口,卢桢就已经抓着绳子,面对着他们,倏地跳了下去。/p
张云鹤猛地去拽地上的麻绳,已经来不及了,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心脏猛地心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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