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拉起了杨皓轩的手,走进了大厅中。
老师学生二人相对而坐,一旁的铜制香炉里散发出一缕青烟。
两人之间摆着一个火炉,炉中点燃了簧火,炉上的小壶中的酒已经温热。
“皓轩你此番应征入京,心中可有打算?”卢植神采奕奕的看着杨皓轩询问到。
杨皓轩心中明白,卢植这么问就是想让自己表明立场。
现在朝廷中有三股势力,以张让和赵忠为首的宦官集团,以何皇后,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还有以汝南袁氏,弘农杨氏为首的世家集团。
三股势力利益纠葛,相互争斗。
宦官集团为刘宏揽财,帮助刘宏玩乐,深得刘宏信任,在刘宏的帮助下,借着天子威仪使宦官集团在争斗中占尽了上风,无数依靠宦官的人身居高位。
但是宦官的眼界有限,为了讨好刘宏敛财无度,搞得天下人怨声载道,凉州叛乱的边章,韩遂就是打着诛杀宦官的名号。
外戚集团的核心人物就是何皇后和何进兄妹二人,二人本来是屠户出身的小民,何氏父亲贿赂了选妃的宦官,将貌美的何皇后送进了宫中,好色的灵帝对美艳动人的何氏自是宠爱有加,何氏进宫不久,便为灵帝诞下皇子刘辩,通过刘宏的宠爱,公元180年何氏终于晋身为皇后,这其中也得到了宦官集团不小的助力。
刘宏本就是好色之人,不可能择一而终,不久后王美人入宫,王美人比何皇后更加年轻貌美,所以刘宏对王美人宠爱更胜何皇后,不就之后王美人诞下一子刘协。
何皇后嫉妒不已,派人借着送补给品的由子毒死了王美人,刘宏大怒,想要废掉何皇后,在张让等人的极力劝解下,刘宏也是念旧情的人,才放弃了废掉何皇后的想法,所以外戚集团的崛起和宦官集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是大将军何进虽然出身于屠夫,却想得到天下士族的认可,让何家也跻身于世家之列,所以何进和世家集团也是眉来眼去。
而士族集团的成分就更加混乱了,汝南袁氏之前并非大族,但是他们早在梁冀专权的时候就进行多方的政治投资。
在梁冀覆灭后,袁家能在这场清算中全身而退,并且参与拥立灵帝,有定策之功,表面上袁家与宦官集团眉来眼去,实际上在背地里营救受宦官迫害的士人,这让汝南袁氏身边聚集了大量的在朝大臣,门生故吏,授业弟子,他们互相品评,互相支援,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让袁家隐隐的成了世家之首。
而弘农杨氏,则是在“关西孔子”杨震之后,四世太尉,一直都有族人在朝廷中身居要职,当代家主杨赐更是帝师,所以杨家在天下士族中也是一等一的清流。
杨皓轩在来洛阳前早就对天下大势做过分析。
如今宦官掌权,深得刘宏信任的宦官集团在朝廷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数宦官的族人,义子都被派出去做大官,不少人为了升官也都在依附宦官集团。
外戚掌兵,大将军何进在平息黄巾之乱时被刘宏委以重任,执掌天下兵马,手握重兵。
士族掌名,士族集团的人多为地方豪强,在当地有着很深的影响力,互相吹捧,赞扬,很快就能让一个人名扬天下,古代重名节,重大义,名声对一个人的升迁之路有着很大的影响。
杨皓轩心中思绪万千,手上也没闲着,提起火炉上温酒的小壶,将卢植面前的杯子斟满。
“学生既然入京,自然是心中有数。”杨皓轩将小壶放到了火上,缓缓的说到。
“学生为官,一不为财,二不贪权,我今日入京,只想凭借这七尺之躯,上报朝廷,下抚黎民,清弊政,除佞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卢植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皓轩这一席话,值得痛饮一杯!”卢植放下酒杯满脸欣赏的看着杨皓轩。
“皓轩之豪言,让老夫想起了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有这等雄心壮志,可惜弊政沉珂已久,非是一朝一夕能除啊。”
卢植婉转的提醒着杨皓轩,改变政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杨皓轩嘿嘿一笑,将卢植杯中的酒再次斟满,继续说到:“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生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的改变这个世道儿,正如无数先贤追求自己的大道,学生也有自己心中的道义。”
卢植眼睛一亮,将杯子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询问到:“皓轩心中的道义是什么?”
杨皓轩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真诚的说到:“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致良知,吾心所在,便是道义!”
嗒……卢植手中的杯子摔倒了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卢植瞪圆了双眼,双唇微微的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杨皓轩,整个人仿佛遭到了雷击。
“皓轩,老夫有一言问你,若天下大乱,你将如何,难道也要唯心?”
卢植眯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杨皓轩的眸子,整个人的气势凌厉了起来,好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
杨皓轩起身将酒杯的碎片拾起,笑呵呵的对着卢植说到:“老师多虑了,学生胸无大志,若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学生只愿做一个富足的田舍翁。”
虽然杨皓轩回答的是天下太平,但是表明了自己并无夺鼎之心。
卢植松了一口气,冷着脸呵斥到:“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尊卑有序,凡事依礼而行,怎可随心!如此诛心之言,皓轩不要再提起!”
杨皓轩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
自己这一路上顺风顺水有些得意忘形了,想在卢植面前卖弄学问,却忘了现在所处的时代。
现在这个君授神权的君主专制时代,说出心学,唯心论这些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取,只凭着杨皓轩这些话都足矣抄家问斩。
杨皓轩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着卢植深鞠一躬:“学生多谢老师的教诲。”
“皓轩,京城不比别的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啊。”卢植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耐心的叮嘱到。
杨皓轩低着头,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学生明白了!”
卢植见杨皓轩意识到了错误也不再深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奏折,递到了杨皓轩的手中。
“皓轩你如今圣眷正浓,明日可愿意与我们一同上疏!”
杨皓轩接过折子一看,原来是刘宏想要修缮毕圭灵琨苑,但是现在凉州叛乱,瘟疫才平息,春耕时节,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卢植等一众大臣想要劝谏刘宏。
“老师,陛下向来讨厌官员们串联,如果明日我们都上疏劝谏陛下,怕是会适得其反。”杨皓轩把奏折还给了卢植,恭敬的说到。
“哦?那皓轩有什么好的方法吗?”卢植眉毛一挑,认真的询问到。
杨皓轩微微一笑,凑到了卢植的耳边。
听到杨皓轩所说的话,卢植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就依皓轩所说的!”
“那学生就不叨扰老师了!”杨皓轩站起身告辞,急着回到家中撰写奏折。
卢植起身相送,直到把杨皓轩送出了大门。
卢植转过身,微微抬起头,看着有些发昏的天色,嘴里喃喃的说到:“致良知,心学,如果没有道德,礼法的约束,又有多少人能够不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呢!”
“唉!”卢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书房中。
杨皓轩离开了卢植家中,心里还有些后怕,幸好自己刚刚来到京城就来拜访了卢植,不然心学这套说法,自己大大咧咧的乱说,有十个脑袋怕是也不够砍。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杨皓轩一直在暗暗的提醒着自己。
古代人又不都是傻子,他们可精明的很,一定不要轻视每一个人,自己做每一件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从卢植家中离开,杨皓轩骑着一百,带着王力回到了城西边的家中。
城东边的一处大宅院中,门前牌匾的杨字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
一个儒生打扮的谋士匆匆的走进了大宅院中,来到一间书房里,恭敬的汇报着。
“明公,杨勇今日巳时来到洛阳城中,得到了陛下在崇政殿召见,言谈甚欢,陛下将城西的一处农庄赏赐给了杨勇,杨勇午时在寺人的带领下回到了城西的农庄里,申时又来到了城中拜访卢植,刚刚从卢府出来,现在又返回了农庄……”
杨彪的幕僚把杨皓轩一天的动态详细准时的汇报给了杨彪。
杨彪的脸上若有所思,陛下赏赐给了杨勇一处农庄,看来父亲说得对啊,杨勇现在果然是简在帝心,而且杨勇进城第一时间就拜访了卢植,这小子和卢植的关系也不止表面这么简单啊。
“继续监督杨勇,千万小心不要让他发现!”杨彪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吩咐到。
“喏!”幕僚又急匆匆的离开了书房。
一夜时间悄然而逝。
寅时(凌晨三到五点),洛阳西城门外出现了几个火把。
“城下是什么人?”守城的军候挽起了长弓,对准了城下的黑影。
“军候!我乃议郎杨勇,赶着去上朝!请军候行个方便!”杨皓轩举起了手中的令牌,大声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