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制造和见证奇迹的时代,但人们对铺天盖地的信息渐生钝感,说奇不奇,见怪不怪,非惊天动地或牵涉到切身利益的事都难以引起特别的关注。
近日,李宏从网上看到一则有关独居老人孤寂离世的新闻颇引人深思:
有位独居过世老人在海外的子女在网上拍卖已故父亲的房子,并将父亲的遗物交由买主随意处置。
买方是个有心人,他从老人的遗物中发现了诸多有价值的东西。其中有逝者生前合家大小的照片、日记、奖章奖状、珍藏物品等,皆分门别类有序存放。于是,他将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拿到网上拍卖或分送,将他认为过时无用的东西作垃圾处理。
从日记中得知,逝者曾是一名知青,后来上大学、进工厂,由普通技术人员晋升到高级工程师,后因体制改革而下岗。经一番拼搏,白手起家,拥有一份不错的家业,将子女送到国外深造定居,夫妻俩留居国内养老。结果,子女几年才回来一次,待不了多久又忙他们的事业去了。两位老人相依为命,几年后便先后离世。然后,就出现了前面的一幕——他们生前视为珍宝的东西,除了房子,其余均被子女弃如敝帚,任人取舍。
可怜两位老人毕生追求和精心经营的一切都顷刻间化为乌有!
看到这里,李宏和他的朋友们都有一个想法:孩子还是留在国内的好;自己的东西,该用的用,该扔的扔,不要像个博物馆似地什么都珍藏,免得到时身不由己。
李宏还有个想法:与其珍藏物品,不如珍藏文字,届时即使物不存,但思想和文字却可以永存。
“你说得倒轻松,但不是谁都能像你似的能用笔拨拉那么几下!”潘辰岳笑驳李宏。
“即使能拨拉的出来,也不见得能出版。”姚喜民火上浇油。
“那也未必,”程绮丽力挺李宏,“不会写可以学,也可以请人代笔,关键是要有那个心。”
马旭东随手拿起身边旅行折叠桌上一本介绍运筹学的书晃了晃说:“我看也是。就拿我们这几个人来说,只要有这份心,谁不能涂抹几下?再说,现在出书,只要肯付费,又有何难?即使文字不过关也有人替你代庖。”
“你们在谈论什么?这么热闹!”李宏的战友陈军歌从停在距此不远的房车处走来,左手提着一大瓶饮料,右手拿着一叠一次性纸杯,热情地说:“来,大家喝点饮料解解渴。”
在军歌之后,又陆续过来了几位朋友,他们分别是王钧、肖彦、黄楚河、李德海、朱晓彤等人。因为今天是李宏提议,马旭东组织的交游,这些平日里各忙各的只在微信中交流的朋友们终于聚在了一起,尽享广阔天地游目骋怀的乐趣。
今天游玩的地点,是柳萌的金狮山。此山雄伟壮丽,古木参天,夏天是避暑胜地,冬天是赏雪佳境。据说山中还有位保境安民的仙姑,故常年游客不断,被辟为省级旅游风景区。此时已是深秋,眼见红叶飘舞,耳听百鸟鸣唱,另有一番热闹景象。
李宏他们上次来此度假,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故地重游,自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感觉。
听完李宏转述的话题,军歌在赞同以文传家论点的同时,另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你说得不错,人这一生是要留下点有价值的记录。这无论对于个体还是集体都是有必要的。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大家如果合得来,可以一起去找一处离城不远的山青水秀的地方,辟一块地,既是休养场所,也是劳动场所,大家互相扶持,共度时光。”
“好!”李宏几个同时叫好并报以掌声。
一群好友,一片胜地,一册华章,大概就是李宏等年过半百的人们心目中的终极尘缘了。
“东晋陶渊明憧憬的世外桃园也不过如此境界了!”黄楚河笑言。
“你们这也想得太狭隘了!”
头戴柳条帽,刚和孩子们打完军棋战过来要水喝的李亦斌插嘴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想、这样做,那世界哪里还会发展,不又回到原始社会去了吗?!”
“那是你们年青人的事。我们这辈子奋斗过,也奉献过,现在到了这把年纪,能自保就是对子孙的支持,对社会的贡献了!”潘辰岳笑着回应李亦斌。
“真是后生可畏啊!”马旭东感叹,“曾几何时,我们不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吗?但人一旦上了年纪,这斗志不知不觉地就减退了,哪里还有少年人那样的斗志?”
“是呀,但人老精神不能老。精神越是年轻化就越不容易衰老!”王喜民站在一块形如蟾蜍的巨石上,把手一挥,仿佛一位哲人拟地发表高论。
“有道理!”李宏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称赞道:“难怪你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人的心态的确很重要,”已经恢复自由,官复原职,但因年龄原因退居二线的王钧,深有感触地说:“我刚被他们弄进去那会儿,心里憋屈的慌,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后来,我想想历史上那些比我重要得多而受冤屈更深的杰出人物,如司马迁、苏轼等人,心里也就坦然了。我无错也无悔,相信正义的审判总会到来。最后,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王钧,你真棒!”姚绮丽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王钧这次真的很不容易,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谁都能挺得住的。”李宏由衷地说。
“可以写一本书了!”姚喜民建议。
“李宏不是会写小说吗?”潘辰岳手指李宏道:“这可是个非常劲爆的题材啊!”
李宏听闻不禁哈哈一笑:“这你们就杞人忧天了,就凭王钧的才华,谁与匹敌?”
“就是!”程绮丽追补了一句。
“也是噢,”潘辰岳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怎么就把这大才子给忘了呢?”
“你们也太抬举我了!”王钧谦逊地说:“若论官样文章,我随手做几篇还凑合,但要写文学作品,我这文字就不够看了,还是李宏比我强。”
“咳,依我看,你们都别谦虚了,”马进东打圆场,“两人半斤八两,都是文章高手,写出的文字都有分量,有时间勤快点,顺带着也把我们的理一理,将来出个专集,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
“这话说得在理,算我一份,拜托!”潘辰说着就给李宏、王钧分别来了个拱手礼。
“咯咯咯……”姚绮丽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看你们搞得好像马上要上前线决战似地那么悲壮。”
平时常跟李宏晨练,学过几招的姚喜民从近两米高的巨石上一跃而下,稳住将倒未倒之躯,接住姚绮丽的话茬儿说道:“人生何处不是战场,我们不打无准备之战!”
“哈哈哈……”姚喜民的言行引发众人止不住的笑声。
“说真的,我觉得起先军歌的提议很不错,就不知道哪里能搞到我们想要的场地?”马晓东适时地把话题转到实质性的问题上来。
“我知道。我们那里有一块比较接近大家理想的地块。”一直静静地在听大家谈论的李德海这时插了一句,“只是这块地只能租不能买。”
“能租也行啊,”马晓东接口道:“现在有一个观点是租比买更经济划算,将来要变动也容易。”
“那你回去再具体了解一下面积多大?需要多少租金?”李宏嘱咐德海说。
“好,我回去落实一下。”德海爽快地回答。
日常注重仪表仪容的王钧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将深蓝色的长围巾塞进褐色的皮夹克里,用当年在台上作报告时的庄严声调说道:“我觉得今天讨论的话题很有意义,也很靠谱。这样一来,大家下一步就有了新的目标——建立可以边劳作边休闲的集体农庄,劳逸结合,既解除了后顾之忧,还能自给自足。搞得好的话,还能为社会做点贡献。之后,将这一实践结果提升到理论的高度,或加以艺术化,给世人留下些什么,也不枉此生。”
“好、好!”
“不愧是王大人,总结得到位!”
“还是我们的高参得力!”
王钧的话引来众人的阵阵喝彩。
接着,大家一起动手埋锅做饭。
饭后,继续向山顶进发。
登山途中,见一牧童倒骑黄牛,口中吟道:
大千世界小小人,终生坎坷运难通。
忙忙碌碌谋生计,一朝醒来已成翁。
安顿自身忧子孙,何时心畅筋骨松?
若要了却凡尘愿,清心结缘此山中。
李宏伫立谛听有顷,突然问道:
“诸位,听到了什么?”
“山歌。”
“童谣。”
“当地的民间小调。”
“不,是哲语。山中有高人!”
“我看是仙示:不要到处寻找了,这里就是你们未来的归宿!”
“哈哈哈......”
一群跨世纪的老顽童,在愉悦的气氛中开始了新的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