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思慎苍白阴郁的脸色,墨竹有些心惊,她没想到这等事会让林思慎突然情绪失控。
她匆匆处理好林思慎手上的伤口后,跪坐在她身旁低声问道:“公子不是一早就猜到是郡主,又为何此时?”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垂眸看着掌心包扎好的白布,那上头还沾着斑斑血迹,她幽幽叹了口气,有些烦闷道:“我的确一早就猜到了,可今日看着四皇子...”
话说了一半,她却止住了。
从闻行任开始刻意在军中排挤她时,她就隐约猜到了闻行任是在替四皇子提前造势,这等小伎俩林思慎心中了然,她本不该放在心上。
可一想到从一开始,闻行任是听从沈顷婠的意思,对她百般刁难,她心中就如同被针刺一般隐隐作痛。
还有沈忻洵,他口中那句婠儿曾与我提起过你,听在她耳中是何等的刺耳,是不是她所有的事情,沈顷婠都会一一与沈忻洵提及,甚至包括她们之间的感情。
过往沈顷婠的那些缱绻柔情,如今在林思慎心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开始变得朦胧虚幻。
若从一开始,在沈顷婠心中,她就是一颗棋子呢?若所有的柔情蜜语,都是虚情假意呢?
若,所谓两情相悦,只是她的错觉呢?
那她林思慎该是怎样的愚蠢。
远在千里的沈顷婠无法即刻飞到林思慎身旁,无法解释无法相拥,只余下林思慎一人,心中苦涩的越想越委屈。
林思慎觉着她可以理解沈顷婠这么做,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何沈顷婠什么都不愿告知她,哪怕只是一句若有似无的提醒,而不是简单的将她当作一颗棋子。
墨竹将手搭在林思慎握紧的拳头上,轻轻的将她的收拢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神色复杂的抿唇劝慰道:“公子,你莫要胡思乱想了。公子若真的在意,不如等回去之后,亲自去问郡主吧。”
作为一个从始至终的旁观者,墨竹早便从林思慎对沈顷婠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是林思慎最亲近的人,无论林思慎最终如何选择,她都会不离不弃始终陪在她身旁。
公子若在意沈顷婠,她便替她隐瞒,公子若是要与沈顷婠为敌,她亦是愿意为公子做一切,哪怕丢掉性命。
短暂的宣泄后,林思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沈顷婠的事她暂且抛在了脑后:“四皇子看上去胜券在握,我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怎么率军打赢这场仗。”
沈忻洵的神兵天降,让晋军士气大振,原本众人都以为,沈忻洵会集结部队再次攻城。可出乎意料的是,沈忻洵仍是选择按兵不动,只死死的围着安庆城。
眼看着快要到了春日,护城河的水开始解冻,林思慎站在高坡之上看着那些融化的涛涛河水,突然想到十年前,她的父亲林诤在护城河中挖开了那上百个地道。
十年前,林将军佯攻安庆城,暗地却一直派人在护城河内偷挖暗道,挖通之后趁夜亲率五千羽林卫,自暗道之中进入安庆打的寮军一个措手不及,再里应外合彻底攻破了安庆城。
当年父亲挖下的暗道,早便填住了,寮军吃了暗道的苦,也一定会严防死守,再想故技重施恐怕没机会了。
如今这么死死围着安庆城,只能等到里头的寮军粮草消耗完毕,而后乘着他们饥饿体虚大举功城。这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最耗时的办法。
接下来,寮军一定会不断的想方设法突破晋军阻扰,往安庆城内运送粮草。就算所有支援的寮军不能抵达安庆,真到了但弹尽粮绝的地步,恐怕城内那些尚未离开的百姓,就会成为寮军眼中的粮食。
饥荒之时,烹食尸体异子而食都是常事,前朝著名的彭城之战,驻守彭城的五千士兵,吃完了粮仓的粮草之后,便是屠杀城中百姓啃食人肉充饥,足足又多撑了两年。
林思慎不得不为城中那些无辜的百姓着想,这样继续耗下去,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寮军的口中餐盘中肉。
折返回军营的林思慎当即求见了沈忻洵,请命带着羽林卫去安庆城外挖地道。
沈忻洵还未开口,闻行任便出言拒绝了她,原因便是如今寮军当年吃过亏,如今在城内防守的极为森严,想要挖地道通往城内,恐怕行不通。
只怕到时候就算挖通了,寮军也会发现及时埋上。
可林思慎一再坚持,看着眼前争论的两人,坐在木案之后的沈忻洵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林思慎,直言道:“既然慎儿有把握,那本王定是全力支持。”
得了沈忻洵的允许,闻行任不敢再有异议,林思慎便也放开手脚开始准备。
只不过她并没有像闻行任想象的那样,在城墙不远处寻一处土地挖开,而是在隔着城墙很远的一处土坡后,开始挖了起来。
此举莫说闻行任,就连林思慎手下的人都觉着奇怪,从这么远的地方开始挖,那得挖到猴年马月才能挖进安庆城,更何况要同时挖那么多条地道,投入的人力物力也难以想象。
可林思慎并未解释,只让手下人先挖一条地道,先是灌水松土,而后大力挖掘。
日夜交替之下,挖了足足两个月,林思慎这才终于挖通了地道,地道直通安庆城内,一个百姓的灶台旁。
与此同时,一直按兵不动的沈忻洵也开始行动了,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命人将不久前埋入土中的寮军晋军的尸体给挖了出来,将那些腐烂恶臭的尸体都装上了车。
挖通地道的那一日,林思慎回军营洗了个澡,听说沈行洵派人去挖尸体后,她当即脸色一变,明白了沈忻洵想要做什么。
现在是春日,气候潮湿容发疫病,沈忻洵此时派人挖出尸体,恐怕是想要借着尸体攻城,先将尸体借用投石车全部投入安庆城内,那大批腐臭的尸体,如果寮军无法及时处理,恐怕很快安庆城内就会爆发瘟疫。
此招极为阴损,稍有不慎不仅寮军和城内的百姓,恐怕晋军都会因此染上瘟疫。
林思慎沐浴之后,当即便去找了沈忻洵,她求见之时,沈忻洵正在营帐中执笔作画,像是在画人像,不过隐隐约约只画出了身型,看上去像是个女子,面容之上却是一片空白。
林思慎缓步入内后,沈忻洵放下了笔,笑意温和的看向了林思慎:“慎儿可有事找本王?”
面对着满面春风笑意吟吟的沈忻洵,林思慎却是神色紧凝的开门见山:“四皇子命人挖尸,可是往安庆城中抛入腐尸?”
沈忻洵眯着眼看着面色不善的林思慎,半晌后勾唇一笑,起身走到林思慎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声道:“知我者,慎儿也。”
林思慎眉头紧蹙,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看似温和有礼的男人,急声道:“安庆城中还有不少百姓。”
沈忻洵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慎儿,你可知寮军一旦耗尽粮草,那些百姓会落得何等下场吗?”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看着沈忻洵,直言道:“现在还不到那等地步,我们还有时间攻城。况且,一旦安庆城内爆发瘟疫,恐怕还会牵连军营中的将士。卑职知晓四皇子想要尽早收复安庆城,可我们大可用别的法子。”
只要是触及了林思慎底线的事,她就一定会据理力争,无论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她都态度强硬,毫不客气。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质疑,沈忻洵兴许早就不悦了,可质疑他的人是林思慎,他竟没有半分不满,仍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他拂袖而立,看着眼前面色紧凝的林思慎,目光缓缓划过她温润的清眸,如烟的黛眉,最后落在她不点而红的朱唇上。
眸光一敛,沈忻洵偏开头悠悠道:“安庆城易守难攻,虎贲军已经在城外耗了一年多的时间,只要寮军龟缩其中不肯出来,我们便别无他法。慎儿,本王知晓你心怀百姓,可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知晓,留给本王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而是他怕他还没回京,老皇帝的时间不多了吧。
林思慎心中突然一阵失望,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顷婠要帮沈忻洵,她本以为被沈顷婠看中的人,会是个和二皇子太子不一样的人,可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沈忻洵,咬牙沉声道:“给卑职两个月的时间,安庆城卑职会亲手送到四皇子手中。”
沈忻洵闻言剑眉一横,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两个月?”
压中心中的石头重的让林思慎有些喘不上气,她抿唇垂眸道:“不错,两月之内。”
沈忻洵突然大笑抚掌,朗声道了句好,而后炽热的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柔声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给林督尉两月的时间,希望婠儿她不会看错人。”
又是沈顷婠,林思慎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骤然紧紧握住衣角,可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却闪过一道惊雷。
恍惚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眸默然不语的看着眼前的沈忻洵,突然勾唇一笑,拱手施施然应声告退。
从沈忻洵的营帐离开之后,林思慎有些神情恍惚的缓走回去,脑海之中却是思绪翻涌,这几日沈忻洵几次三番在林思慎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沈顷婠,言语间好似在引导着林思慎对沈顷婠生怨。
他刻意的一遍又一遍的,让林思慎想起沈顷婠对她的利用,无形间,像是在离间她和沈顷婠。
可沈忻洵的目的是什么,他难道不应该和沈顷婠是同一阵线吗?
难不成他其实,也对一直辅佐着他,全力帮助他的沈顷婠有所忌惮?
这么看来,其实沈顷婠和沈忻洵,似乎也并不是看上去那般上下一心。
那沈顷婠她知晓吗?不,像她那么聪明的人,她一定会知晓,可为什么她不与林思慎解释半句,甚至还是一心帮沈忻洵夺位。
难不成,她其实还另有打算?
心中的疑惑堆积,让林思慎想的有些头疼,她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猜不透沈顷婠的心思,这个聪明透顶的女人究竟有何打算,她竟是丝毫猜不透看不清。
不过就像墨竹说的,既然她在意,那等她回了京城,她就开诚布公的和沈顷婠好好谈谈,她一定要问个明白,沈顷婠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到底对自己怀着什么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直胡思乱想,我尽快调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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