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走后,孟雁歌站在床榻边出神的望着黎洛,精致的面容上还挂着几滴未滑落的泪珠,被她紧紧搂在怀中的踏雪一动不动,就那么瞪着圆滚滚的澄蓝色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眼也不眨好奇的盯着她。
许是孟雁歌无意识间搂的越来越紧,没一会后,踏雪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起了尾巴,伸出爪子撑在孟雁歌心口,轻轻挣扎着想要离开。
孟雁歌回过神来一松手,它就借力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床榻上,竖着尾巴绕着黎洛走了两圈,雪白的爪子不知何时沾上了血迹,在床榻铺着的被褥上,踩出了一朵朵鲜红的梅花。
踏雪冲着黎洛娇气的叫唤了几声,最后亲昵的依偎在她身旁,呼噜呼噜的用脑袋轻轻蹭着昏迷之中的黎洛,还不时伸出舌头在黎洛脸颊上舔一舔。
孟雁歌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她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的替黎洛掖了掖被子,然后盯着她苍白的面容,犹豫着伸手握着了她冰凉的玉手,轻轻摩挲着替她取暖,低语着轻声问道:“你心中只顾着她,倒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昨夜孟雁歌只是照例去找了黎洛,可才一去,就发现了满院子触目惊心的尸体,粗略一数约莫有十几人,都是被黎洛一剑割喉毙命。
打斗的痕迹从屋内到院落,到处都是泼洒的大片大片血迹。
而黎洛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靠在院门前,不离身的长剑染血跌落在一旁,等孟雁歌发现她时,她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心口处的毒镖上沾染的血,已经变成了墨黑色,毒素已经侵入了她的心脉。
毒镖上的毒,毒性极为猛烈,若不是黎洛还有内力护体,恐怕等不到孟雁歌来,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孟雁歌虽然擅长使毒,可此毒她并不知道配方,就算要研制出解药,也得花费好几日的功夫,黎洛如何等的起。
黎洛自认必死无疑时日不多,强撑这一口气嘱咐孟雁歌去院落前留下暗号,然后让她先莫要声张,别让林思慎知晓她的处境。
她甚至交代好了自己的后事,让孟雁歌替她照顾踏雪,等她死后也不必费心,随意找一处无人涉足的荒地掩埋,不必立坟不必刻碑,一如她浮萍半生无牵无挂。
待尘归尘土归土后,再告知林思慎她的死讯。
孟雁歌本不明白黎洛为何要这般绝情,直到黎洛昏死前迷迷糊糊的喃喃了一句话。
“求你,别让她亲眼看着我死。”
孟雁歌这才恍然大悟,黎洛之所以不让她去找林思慎,只是不想让林思慎亲眼看着自己死,她怕林思慎难以承受,怕林思慎遭此打击会彻底崩溃。
黎洛最是了解林思慎的性子,她知晓自己在林思慎心中是何地位,相处多年,林思慎早就将她当做至亲之人,一旦亲眼见到自己的死状,林思慎一定无法接受,说不定冲动之下还会做出傻事来。
濒临之际,她心中记挂着的,仍旧是林思慎。
可黎洛却并不知晓,她所有的嘱咐请求,都犹如一柄尖刀,狠狠扎入孟雁歌心中,鲜血直流痛彻心扉。
经此一事,孟雁歌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在黎洛心中似乎什么也算不上,甚至怕是连朋友都不算,她既恨黎洛对自己这般绝情,却又始终舍不得让黎洛真的这般痛苦死去。
所以她才打算今夜去找林思慎,期盼着林思慎说不定还有办法能将黎洛救下,她在院外凑巧撞见林思慎,这才将林思慎引来了此处。
望着气若游丝的黎洛,孟雁歌倒也顾不得暗自垂怜,心下只剩下满腔怜惜后怕,这一整日她何等煎熬,没有歇息过半刻功夫,像是感觉不到疲倦一般,一直守在黎洛身旁。
也不知等了多久,屋外好似传来细微的响动声,孟雁歌回过神来快速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侧身躲在了一旁。
“孟雁歌。”
直到窗外传来林思慎的声音,她这才松了口气,急忙上前将木窗推开。待林思慎进来后,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神色平淡的女子,也跟着进了屋。
这女子容貌清丽气质淡雅,如瀑的青丝以一支木钗束在脑后,若不是她眼角隐隐有几道细纹,恐怕孟雁歌还以为她与自己相差不了几岁。
孟雁歌有些疑惑的打量了她几眼,她似有所感的抬眸望来,四目相对间,孟雁歌心中竟是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怯意,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后撤了一步。
林思慎一进屋,就快步走向黎洛,待走到床榻边后,她蹙眉急忙回头看向那女子,急声唤了句:“乳娘。”
来人的确正是席浅。
席浅向着孟雁歌微微阖首示意,而后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旁,卷起衣袖坐在床榻边,垂眸一言不发的抬手扣住了黎洛的手腕,探着她的脉息。
孟雁歌见状跟了过来,走到林思慎身旁,大气也不敢出,忐忑不安的盯着席浅。
谈过脉息之后,席浅悄然皱紧了眉头,神色肃穆的将黎洛胸口处包扎的布条解开,露出了心口处那几乎有一个拳头大小,皮肉几乎已经开始泛白的血窟窿。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微红的快速偏开头去,不忍再看。
孟雁歌抿了抿唇,颤抖着紧紧握着的自己的右手,她双眸亮起一丝期翼,目光在黎洛和席浅面上来回扫过。
席浅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粒药丸,轻轻捏着黎洛脸颊两侧,迫使她张开嘴,然后将药丸塞了进去。
林思慎在一旁轻声问了句:“乳娘,黎洛她...怎样了?”
在林思慎和席浅的注视之下,席浅幽幽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道:“毒素早已侵入心脉,她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就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救不回她的命。”
纵然早已意料到这个答案,孟雁歌也仍是忍不住身子一颤,红着眼绝望的垂下头去。
一旁的林思慎目光呆滞的望着席浅,像是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来,她突然屈膝一跪,膝骨撞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可想会有多疼。
可林思慎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跪在席浅身前,带着一丝哭腔颤声道:“乳娘,慎儿知晓您一定有法子,算慎儿求您了,求您救救她。”
眼见林思慎跪在身前苦苦央求,席浅再怎么不忍心,也实在是没办法,她俯身扶着林思慎,无奈道:“慎儿,任凭我医术如何精湛,我也不能起死回生。这位姑娘虽还有一口气,可却与死人无异,你...还是莫要太过悲痛。”
林思慎拼命的摇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压根不敢相信:“不可能,黎洛她不可能会死。”
一旁的孟雁歌似乎保持着一丝冷静,她抿着唇望着席浅,轻声问了句:“这位前辈,若是有办法解毒,那她可还能活命?”
席浅有些讶异的望着孟雁歌,点了点头道:“若是能解毒,我自然能救下她的性命。”
说完,席浅蹙眉转身望着黎洛,思忖着道:“可此毒已经侵入她心脉,开始蚕食她的五脏六腑,除非现下将她身上的血放干,否则就算是有解药,她都必死无疑。”
孟雁歌闻言有些怔住了,她出神的望着黎洛,喃喃了一声:“将她的血放干。”
林思慎闻言彻底绝望了,她犹如在梦中般,迷迷糊糊的跪坐在地,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席浅见状叹息了一声,她站起身来,望着林思慎低声道:“我方才喂她吃下的药丸,能暂且缓解毒性蔓延,能让她多活几个时辰。现下我们说的话,她兴许还能听到,慎儿,你若有什么话,就快些与她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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