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却极为清晰。
柳恩煦抬眼。
映入眼的剑眉星目里,刻着男人骨子里的豪迈和刚毅。
端正的五官不似窦褚那般文质彬彬,反而多了几分磊落,平添了不少男子气概。
柳恩煦匆匆脱离男子的手臂。
可右脚传来的锥心痛。
让她又往男子身边歪了歪。
“刚才坠车伤着脚了。”男子扶着柳恩煦,边推断,边低头看着她被裙摆覆盖住的脚踝位置。
柳恩煦没在意自己的脚,而是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一圈。
原来,刚才匍匐在土坡处的人,是一队士兵。
再看三个土匪。
皆已中箭倒地。
“你胆子不小。”
男子见柳恩煦从刚才到现在连滴眼泪都没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柳恩煦这才回过神,更加后怕。
她的心跳声都能盖过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颤着音道谢:“多谢官长搭救…”
随即转头去找马车的痕迹。
只不过马车周围此时围上去不少士兵。
没等柳恩煦开口,男子就看出了她的担忧,解释道:“恐怕她晕倒了,一会进城去找个医师。”
柳恩煦担心秀月的情况,可自己现在这样,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柳恩煦又抬手看了看擦破的手腕,还是之前被侍卫推倒时弄伤的。
突然想到那几个誓死效力的家仆,又问道:“官长看到我那几个侍从了吗?”
男子眼神突然黯淡,脸色略沉,遗憾地道:“只有一个活下了,正巧遇到我们调兵进城,只不过现在还昏迷着。”
柳恩煦没吭声。
男子这才转头,看见柳恩煦眼底泛红。
“秦将军!这个人还活着!”两个士兵押着被刺伤眼睛的土匪头子,走近两人面前。
柳恩煦也顺着看过去。
那人有些虚弱,没刺瞎的那只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一脸鲜血就跟涂了红漆似的。
柳恩煦觉得有点恶心,忙着别开了视线。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
再想到面前那人血肉模糊的眼睛。
她刚才拿簪子的手彻底失了温度。
“送去罗平那,他负责剿匪!”秦将军当机立断,语气稀松平常。
随即又转头对柳恩煦说:“姑娘家在哪?我们进城,顺便送你回去。”
柳恩煦惊魂未定,有些反应迟钝。
看着面前那个被羽箭刺伤了腿部的土匪被拖走。
她才满是心事的样子低头捏了捏衣角。
她很累。
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更想把今天遭遇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就像从没发生那样。
“劳烦将军把我送到平文客栈吧…”
柳恩煦声音很小,近乎脱了力。
可即便是此刻。
她想的是,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蓟王妃遇袭。
这一定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她更不愿意的是,这件事传回母家。
这只会让祖母和母亲更加担心。
雪上加霜。
秦将军看小姑娘这会开始打蔫,低着脑袋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他怕刺激她真的哭出来,弯下了腰,让自己能与她平视。
放轻了声音问:“还能走吗?”
柳恩煦这才慢悠悠低头去看自己的右脚。
肿得跟个马蹄子似的。
却还是咬着牙点点头。
可秦将军本来是临时接到旨意调兵进宫的。
此时没有马车。
刚才的马车车轴裂了,看着短时间也修补不好。
他一边想一边扶着柳恩煦往前走。
又问道:“会骑马吗?”
这可难倒了柳恩煦。
但她还是咬紧了唇,点点头。
秦将军看她一身襦裙装扮,小脸和小手上的皮肤嫩得像水豆腐。
明明就是个大家闺秀,哪骑得了马。
再看看头顶西斜的残阳。
这么走下去,恐怕皇上会责问的。
于是他前思后想。
终于还是停住脚,走到柳恩煦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柔和地说:“我急着进宫,但现在找不到马车,所以委屈你与我同乘一马,会快些。”
柳恩煦抬头看他。
这时候,早早回城才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周围还有没有山匪。
于是,抿了抿失色的嘴唇,木讷地点点头。
秦将军回头看了眼停在几百米外的马匹,又指了指柳恩煦的脚:“我抱你过去吧?”
这声音诚恳。
可柳恩煦知道这句话是迫于无奈的尊重。
沉默地点点头。
眨眼功夫,自己身子突然一轻,离拴在树林间的那几匹高头大马越来越近。
——
窦褚此时正负着手画他书案上那只坐着看风景的黑猫。
几天不见,他的猫又被木七养肥了一圈。
可这只黑猫机警的很。
没等窦褚画完,就被外面匆匆前来的脚步声吓跑了。
窦褚心情不错,也没因此发脾气。
而是慢悠悠地收起了画卷,坐靠在椅背上继续制作他的人偶。
木七神色略显慌张。
推门进屋,发现逐渐昏暗的房间内,连盏灯烛都没点。
只有云霞逐渐遮蔽的最后一点金光,打在房间的一个角落。
“王爷,王妃出事了!”
木七并没停下脚步,而是急匆匆走上前禀报。
窦褚依旧专心地雕刻手中的人偶,好似不在意。
毕竟刚才她还在讨价还价。
见他没反应,木七继续说道:“王妃今日去灵佛寺烧香,只带了六个侍从。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抱阳山那群土匪了!”
窦褚这才抬起眼皮,眼里划过一丝惊诧。
“人呢?”
木七松了口气,这王爷还有点人性。
于是,继续禀报:“刚才平文客栈的小伙计来送信儿,管事带人去接了。除了秀月姑娘以外,只有一个侍卫活了。”
见窦褚的脸色瞬间犹如烂泥掉下了墙,木七才意识到什么,补充了句:“王妃只是受了轻伤。”
窦褚并没急着做什么,而是在木七抬手点亮临近的两盏灯烛时,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木七见他没反应,心里又开始替小王妃抱屈。
奈何人微言轻,做不了王爷的主。
于是,打算静悄悄地退出去。
刚往后走了两步,窦褚突然起身,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这人。
可真是怪。
木七没敢吭声,赶紧小跑上前跟在他身后。
两人连灯都没来得及拿,就伴着月色往府外的方向行去。
刚穿过花园,就听见云霞殿的方向乱作一团。
于是窦褚脚底一转,变了方向。
还没走近垂花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布衣的郎中从里走了出来,正在和府医说什么。
几人见窦褚前来,神情更加凝重地躬身行礼。
“什么情况?”
窦褚先问了一句。
府医并没说话,而是看向了郎中。
郎中毕竟缺乏侍奉达官显贵的经验,说话的速度很快,好像他很着急诊完病回家似的:“这三个人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那个小公子的伤最重,身上十几处刀口,我已经给他敷了药,要看他是不是能熬过来,这几天还需要让他按时服药。那个昏迷的小丫头伤着了脑袋,若是不能及时苏醒,恐怕就是颅内有淤血,需要针灸,还得配合…”
“呃——”
府医突然打断郎中说书般的赘述。
直接了到地补充了句:“王爷不必担忧,王妃只是脚受了轻伤,养几日能好的。”
窦褚这才点点头。
看了眼摸不着头脑的郎中,交代了垂花门外的小丫头带他去拿银子。
正此时,一身湖蓝色长袍的管事也从院里跑了出来。
看见王爷跟看见救星了似的,神色一松。
窦褚才又张嘴问:“脚伤了?”
府医点点头。
这不刚交代过吗…
窦褚又问:“总共活了三个,两个人晕了。她怎么回来的?”
府医对具体情况了解的并不详细。
甩锅似的看向原本神色还放松的管事。
管事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脑袋恨不得埋到肩膀里。
“那个…这个…其实…人回来就好…”
窦褚突然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摆弄着自己的袖子口,语气淡淡:“舌头留着没什么用?”
管事吓得一个激灵,嘴皮子比刚才的郎中还溜:“刚来报信的小二说,是个姓秦的将军给王妃送到客栈的,看穿戴,像是左卫的人。秦将军说马车坏了,所以亲自骑马将王妃送回来的。只不过小二说,王妃并没告诉秦将军自己的身份。还让店家也隐瞒。”
管家的确是紧张得什么都不顾。
把知道的一切信息尽数做了汇报。
木七和府医各自倒抽了口气,不敢再抬眼看窦褚的表情。
窦褚理完了袖口,也没再说话。
朝垂花门旁边的丁香树走了两步。
抬着头看那上面已经没了花瓣的绿枝。
所以,她是被秦仲恩抱回来的。
窦褚想着。
同时抬手折断一根树枝。
放在鼻前嗅了嗅。
真是过了花期,连枝叶都找不到一点残存的香气了。
他看了眼手中绿叶茂盛的残枝。
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残枝碎了好几段,落到地上。
无趣。
不如继续回去画猫。
于是,木七只见他从垂花门外的小丫头手里夺了一盏灯。
面无表情地掉头离开。
——
一连几日,云霞殿到处都忙忙碌碌的。
柳恩煦行动不方便,里里外外,都需要有人在身边伺候着。
可偏偏这个时候秀月又一直昏迷不醒。
她便让枝幻守着秀月。
让元玖留在自己身边。
可即便是在屋里养伤,她也听枝幻说了,受伤那天窦褚就从外阜回来了,还来过云霞殿。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窦褚并没有进来。
而是门口转了一圈,又回了东翼楼。
元玖正给柳恩煦的小脚擦拭着药酒,就见柳恩煦眉头团地紧紧的,一脸疑惑地问她:“这几天,王爷真没问过我?”
元玖抱歉地摇摇头。
柳恩煦又问:“那晚上他又叫小丫头去读书了吗?”
元玖依旧抱歉的表情,点点头。
柳恩煦越想越觉得沮丧。
窦褚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自己那么主动地往上贴,他都无动于衷?
于是,她拉了一把元玖,一只脚跳着跑到妆奁旁,拿着铜镜看了半天。
“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元玖被小王妃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忙着应声:“虽然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还是别被王爷听到的好。”
柳恩煦看了看元玖的脸。
又想到那日窦褚看着元玖着迷的样子。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回到床边安静地落座。
心里想着,即便元玖在这,他也从不曾来过。
看窗外乌云密布,紧接着听见狂风大作。
柳恩煦抬头看元玖正去关右手边的窗户。
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元玖。
“去,找人在云霞殿里做个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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