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越这一睡，又睡了足足三日时间。
这几日，趁着独处时间，风辞帮裴千越仔细检查过一遍。
裴千越这状态并非简单陷入沉睡，他如今模样，其实与修行者打坐入定没什么太大差别。
唯一区别在于，修真者打坐入定，是以自身修为将识海稳定至休眠状态，以便于进行一些修行，亦或者神识离体。而裴千越，他似乎没有办法将识海控制在一个稳定状态，因此只能借由外物强制休眠。
简而言之，他失控了。
至于这失控原因是什么，裴千越如今识海太过平静，风辞暂时还瞧不出来。
想知道真相，只能等他清醒之后再问。
……虽然风辞也不觉得这人清醒时候会和他说实话。
某种程度上，现在意识不清小黑，确比清醒时候可爱许多。乖巧，听话，坦率，和三千年前一样粘人。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某种程度上。
神识不再受到控制后，小黑蛇回归了身为蛇类最原始动物本性，但蛇本性……
还挺一言难尽。
风辞住进临仙台后，充分发扬他身为侍奉弟子职责，除了陪现在心智只有一条蛇城主玩耍外，还顺便将那仿佛被劫匪洗劫过大殿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通。
裴千越这殿内有书籍上百，法器上百，加上前几天被他意识不清时破坏家具陈设，想完全整理好，是个大工程。
风辞现在对自家小黑蛇有些愧疚，正想做点什么补偿，遂也没用灵力，全程亲力亲为。
这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比较难以忍受是，这一切始作俑者时不时要来添一添乱。
比如现在。
风辞正在修补一套书页散落秘籍。
一颗修长圆润蛇脑袋缓慢从桌案下方探出来，爬上桌面，蹭了蹭风辞手腕。
风辞顺手揉了它一把，道：“自己先玩，我把这里弄完。”
也不知这本秘籍是不是特别难看，在神识摧毁中受灾格外严重，大半本书页散落各处，风辞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全部找全。
找全之后，还要复原修补。一来二去，便冷落了那位蛇大爷。
黑蛇在风辞手腕边蹭了几下，见后者没有理会他意思，低下脑袋，身子缓缓缩了回去。
随后，转变方向，顺着风辞脚踝往上爬。
这几日相处下来，风辞早习惯这家伙时不时缠在自己身上，懒得阻拦，随它去了。
黑蛇沿着风辞小腿一点点爬上去，身体缠绕在腰腹处，尾巴也悄悄往那繁复衣摆里探去。
风辞被冰得一个激灵，手一抖，指尖被锋利书页划破一条口子。
这混账玩意在碰哪里？？？
三千年了，风辞还从没让任何活物近过身，何况是那种地方。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竟然扑了个空。
小黑蛇始终处于半透明神识状态，这种类似魂灵状态下，可以自由隐藏身体。只要他想，就可以不让风辞碰到他。
风辞碰不到他，但它可以碰风辞。
蛇尾变本加厉地卷上去。
“嘶——”
陌生而冰凉触感让风辞头皮发麻，他掌心凝起一点灵力，伸手探入，将那条无法无天小黑蛇抓了出来。
“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啊。”风辞把黑蛇拎到面前，耳根难得有点发烫，“别以为我真舍不得揍你。”
到底是谁教出来蛇，这么爱往人家衣服里钻。
真是没礼貌。
黑蛇只是蜷缩身体，尾巴尖抖了抖。
风辞还当它又在装可怜，冷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见黑蛇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风辞眉梢压低。
他被划破伤口还流着血，一滴血珠沿着指尖往下淌，滴落在黑蛇身体上，瞬间便被吸收殆尽。黑蛇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蛇头扬起，那双空洞灰白瞳孔与风辞对视。
一股汹涌灵力威压自他掌心荡开。
风辞下意识松了手，黑蛇身体在落地前化作一道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它不是消失，而是被召回了。
裴千越识海……苏醒了。
风辞快步走进密室。
萧却说过，他点安神散只是辅助裴千越使其识海处于平稳，裴千越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还要看他自身调息成果。
但显然，此时苏醒绝非调息完成。
密室里没有人。
原本安静躺在床上裴千越已经不见了踪影，床头香炉被打翻在地，香灰散了满地，已经熄灭了。
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呈现出死一般寂静。
建造这间屋子使用玉石能完全隔绝灵力感应，风辞哪怕身处其中，也感觉不到裴千越在哪儿。他放稳了呼吸，刚走到床边，忽然被一个力道掀翻出去。
背部触及僵硬玉石床榻，压在他身上，已不是那冰凉柔软蛇身，而是一双手。
风辞抬头，对上了那张俊美无双脸。
这下风辞总算知道，裴千越为何宁愿使自己意识不清，神识失控，也要强制让识海沉睡。
那张俊美脸上，玄色蛇鳞从脖颈开始，延伸至侧脸、额头，一点点浮现出来。
而他眉心，赫然显出一条血痕。
那是即将入魔迹象。
风辞神情变了。
一股许久不曾出现愤怒从他身体深处迸发出来，那是已几乎存在于他灵魂深处数千年，被天道刻入了他骨血本能。
——对魔憎恶。
风辞猛地抓住裴千越手腕，眼神前所未有冰冷。
“杀了他。”
“所有魔都该死。”
“你要去做，除了你没有别人，你必须去做。”
风辞面无表情，空闲右手凝结灵力，虚空之中，浮现出一把附着淡金色灵力纤细长剑。
剑身剧烈抖动着，发出澎湃剑鸣。
那是风辞三千年不曾出鞘配剑。
剑名千秋。
屋内灵力威压顿时高得常人难以承受，就连伏在风辞身上裴千越也皱了眉。他显然还没有清醒过来，只是用双手用力按住风辞肩膀，微微偏头，神情带着点困惑。
二人身上衣服、发丝，都在那强烈威压下无风自动。
裴千越眼前黑绸也在这时滑落下来。
露出了那双瞳孔极浅，空洞，却漂亮眼睛。
风辞将要握住剑柄手猝然一顿。
这是风辞第一次看到他眼睛。
幻化人形后，那双眼不再像蛇身那般突兀。纤长浓密睫羽垂下，眼尾修长，眉眼却犹如琉璃般清透，淡淡望过来，眸中仿佛淬含霜雪。
又仿佛一泓清泉，将一切仇恨和暴怒洗涤一清。
风辞闭上眼，强行将翻涌在血液中愤怒平息下来。
他在干什么呢。
小蛇崽子等了他这么久，只为等来他这一剑吗？
许久，屋内灵力威压终于散开，细长仙剑消失在虚空之中。风辞长舒一口气，低笑一声，松开了裴千越手腕。
“等你醒了，最好能好好向我解释。”
屋内剑拔弩张随着风辞这句话消失殆尽，风辞仰面倒在玉床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低头，裴千越仍伏在他身上。
风辞：“……”
风辞推他：“起来，我看看你识海是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后，风辞也看出，裴千越其实没有完全入魔。
魔有两种，天生与后天。
天生魔生来就具有魔心，只能修炼魔功，生性嗜血狂暴，无法控制。这一类魔，在三千年前就已经被风辞诛灭，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而后天成魔，在这世间不算少见。
修真者从筑基开始，在修炼途中会遭遇各种危险，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可能。
而一旦走火入魔，识海内生出魔心，逐渐侵蚀神识，便成为了真正魔。
至于裴千越，许是他那令识海平息法子起了效用，他魔心尚未将他吞噬。但他入魔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又该怎么解决，这还要看令他走火入魔原因是什么。
风辞和魔打交道不知多少年，转瞬间便在心中思索起法子来。
可压在他身上那人不懂他这些良苦用心。
仿佛是察觉到危机解除，裴千越方才紧绷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行为依旧像条小蛇一样，双手钳制着风辞，将头低下，埋在风辞脖颈间轻轻嗅了嗅。
化作原型时候，这种动作他没少做，可如今换回人身，这动作便显得过于亲昵了。风辞不适地侧过头，裴千越没有继续凑过来，而是换了个方向。
他一点一点挪过去，用冰凉嘴唇含住了风辞受伤手指。
浑然不在意这双手方才还险些拔剑将他砍了。
风辞知道多半是他血不小心唤醒了裴千越沉睡识海，因此早在进这密室之前就将那小伤口治愈了。
可裴千越不知道。
他只是埋头，在风辞指尖细细舔吮。
半魔化下裴千越口中生出尖齿，锋利齿尖划过刚刚治愈伤处，有点发痒。
风辞受不了这痒意，轻轻瑟缩一下，却被裴千越更加用力地按住。
在他识海中翻涌魔心并未完全平复下来，他用那双空洞眼睛与风辞对视，清透浅淡眸中隐隐闪过红光。
尚不知道裴千越入魔原因，风辞这会儿可不敢刺激他，只能乖乖放松身体。
裴千越终于放弃了指尖那小片肌肤，他一手扣住风辞手腕，整个人重新压了上来。
接着，他偏头，一口咬在了风辞侧颈。
两颗尖细牙齿刺破皮肤，滚烫鲜血涌出，被裴千越尽数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