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少年语调清亮,只是稀松平常地搭着玄阳子的肩膀,一股无形的威慑悄然降临,玄阳子浑身一震,身体比大脑率先感知到了恐惧。
“你……”玄阳子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正在发颤。他强忍着那股莫名而来的恐惧,大喝道,“你是谁!”
“你不该不知道我是谁呀。”风辞略微偏头,悠悠道,“封息阵是吧?”
风辞空闲的那只手飞快结印,手腕翻转一抬:“收。”
空地上,倏然升起一道比方才力量更强、光芒更加精纯的法阵。
是封息阵。
玄阳子的脸色变了。
法阵瞬间将那数十具活尸禁锢其中,活尸意识到危险来临,怒吼着不断用力撞向法阵光壁,却又被那光壁弹回来,摔得血肉模糊。
这一幕堪称可怖,在场的凌霄门弟子纷纷举起手中法器,直指风辞。
“你到底是何人?!”
“你怎么会懂我们凌霄门符阵?!”
“放开门主!”
“别动。”风辞语调慵懒,“否则你们敬爱的掌门会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他说着,看向玄阳子的视线甚至带了点笑意:“玄阳子门主,不妨现在再猜猜,我是谁?”
封息阵是凌霄门绝不外传的阵法之一,在这世上,懂得这法术的除了凌霄门弟子,就只能是它的创始者,千秋祖师。
“你……”玄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你不可能……”
风辞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身旁传来压抑过后、极其轻微的咳嗽声。
他眼中笑意稍敛,偏头问裴千越:“难受?”
方才受制于人都没有丝毫慌乱的阆风城主,此刻被这么一问,又低头轻轻咳了几声:“……嗯。”
模样瞧着竟还有点可怜。
风辞狐疑地看他。
这混账东西一贯喜欢在他面前装可怜,风辞被他骗怕了,谁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是在装。
但也不一定。
囚妖符阵本就是专为对付妖族而创,对妖族的伤害极大。何况,如今这囚妖符阵可比当初临仙台那个力量强大许多。
想到这里,风辞抓着玄阳子的肩膀一推:“去把阵法撤了。”
玄阳子猝不及防被他扔了出去,竟一个没站稳,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滚到凌霄门弟子脚边。
凌霄门弟子连忙手忙脚乱去扶他。
风辞没理会他。
他走到裴千越身边,抬掌按在对方背心,精纯的灵力注入,缓解了符阵对妖族神魂带来的压迫感。
“明知道这里有陷阱,也不知道提前想办法应对。”风辞责备道,“还踏进来干嘛?”
裴千越唇边扬起一点笑意:“有主人在。”
“……”风辞愤愤,“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裴千越这示弱卖惨
装可怜的功夫,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风辞一笑,懒得与他计较。
空地上忽然有人惊呼,原来是玄阳子趁风辞不备,抽出法器朝他后背袭来。风辞头也没回,拂尘的细丝在触及他之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钳制住。
风辞扶稳裴千越,才慢悠悠转身:“玄阳子,你敢对我出手?”
“怎么不敢!”玄阳子手中所持的拂尘光芒大涨,一下挣脱了风辞的钳制,“别以为你与裴千越打个配合,老夫就会被你唬住。你的封息阵是从哪里学来,莫非是裴千越教你?”
风辞:“……”
风辞:“噗。”
合着这人想这么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理由?
不过仔细想想,这猜测竟也有几分合理。
封息阵虽是千秋祖师所创,但裴千越也得了千秋祖师所有真传,懂得这阵法不奇怪。
玄阳子似乎被自己这猜测说服了,他拂尘一挥,俨然正色道:“老夫今日所为,皆是奉了千秋祖师之令。裴千越多行不义,祖师爷特意在这疆北古城设下阵法,正是要清扫门户。”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祖师爷!”
风辞默然片刻,懂了。
“就是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千秋祖师的命令,和你没有关系。哪怕之后发现自己错了,至多是个受人蒙蔽之过,罪不至死,是这意思吧?”风辞赞叹地点点头,“将自己摘得够干净的啊,玄阳子门主。”
“那将自己的亲传弟子制成活尸,在灵墟洞天阵内动手脚,骗无辜的阆风城弟子入秘境做你阴谋的祭品……这些事,也都是千秋祖师的命令吗?”
“还有,你说是千秋祖师想清理门户,除掉裴千越……”
风辞顿了顿,瞥了裴千越一眼,继续道:“如果你口中的千秋祖师真是想将裴千越除之而后快,为何没有告诉你我的存在,为何没有让你提前防备我?”
他此言一出,不仅玄阳子愣住,就连裴千越也抬起头。
肉身傀儡只听命于天道,做下这些事,自然不会是真心想帮玄阳子报仇。
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将风辞和裴千越困住。
但就算是这样,他大可以将风辞的存在说出去,至少不会让玄阳子毫无防备地对上他,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只有一个答案。
肉身傀儡或许……并不想让裴千越生命受到伤害。
哪怕它不懂人类的情感,哪怕只剩一具听命行事的空壳,它毕竟还是风辞。它拥有着风辞的记忆,能与神魂有所感应,除去听从指令外,它还有身体和神魂留下的本能。
它可以眼也不眨的屠人满门,在它眼中,这世间的万千生灵没有区别,一切都可以舍去。
唯有裴千越的存在,高于其他。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是裴千越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风辞偏头看过去,裴千越微低着头,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要得意死了。
风辞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别的一会儿再说。”
他视线落在前方的玄阳子身上,又低声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风辞腾身而起。
已经彻底融合神魂的肉身,甚至不需要借法器的威力。风辞抬手,在衣袂纷飞中挥出一掌。
轰——
法阵轰然破碎。
无数细碎的金光犹如细雨落下,风辞在那金色的雨幕中俯身飞来。
玄阳子总算知道方才风辞是如何来到他身后,因为下一刻,一袭素白衣衫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切发生得太快,玄阳子只觉得自己被掐住咽喉,强劲的冲力让他身体飞快后退,直到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不,不是墙面。
淡金色的光芒映照在风辞脸上,少年微笑起来,眸中却并无笑意:“现在,知道本座是谁了吗?”
玄阳子咽喉被扼住,艰难地发出声响:“千……千秋……”
“嗯,这才对。”风辞笑了笑,松开手。
玄阳子从封息阵的光壁上滑下来,颓然倒地。风辞居高临下,垂眸看他:“你口中那个‘千秋祖师’,如今在哪里?”
玄阳子:“我、我不知道……”
风辞冷冷看他。
“我真的不知道。”玄阳子声音颤抖,“祖师爷,不,那个人只让我助他混在巡逻弟子中进入秘境,我的确不知他如今在哪里。”
果
然是事先进了秘境。
玄阳子这模样不像是在撒谎,风辞收回目光,转过身:“凌霄门门主玄阳子,意图谋害仙盟盟主。本座以六门祖师的名义下令,自今日起,废除其门主之位,逐出六门。至于要不要留你在修真界……”
他抬眼看向前方,触及那一袭黑袍的身影,又露出一点笑意:“就交给仙盟盟主定夺吧。”
裴千越也轻轻笑起来。
接着,他单膝落地,应道:“是,谨遵千秋祖师法旨。”
若说方才,在场的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裴千越此言一出,一切便不言而喻。众弟子惊愕,犹疑,彼此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人群中,伤重的林长安推开身边人的搀扶,走到前方,率先朝风辞俯身跪拜:“谨遵……千秋祖师法旨!”
其他弟子这才如梦初醒,跟着跪倒在地,齐声道:“谨遵千秋祖师法旨!”
众弟子的声音回荡在废弃的古城上空,风辞一笑,抬步走上前。他来到林长安身边,将人扶起来:“起来吧林师兄。”
林长安:“圣尊……”
风辞掌心凝起一点灵力光芒,落到对方腰腹处,被贯穿的伤势飞快愈合。
风辞正想说什么,却听林长安忽然惊呼一声:“当心!”
身后微风浮动。
与此同时,封息阵内陡然窜出几条金色锁链。风辞慢悠悠回头,玄阳子维持着方才那试图偷袭的姿势,可他四肢、脖颈都已被缠上了金色锁链。
风辞眼底映着法阵金色的光芒,眸光淡淡:“玄阳子,我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落下,锁链动了。
玄阳子的身体被锁链缓缓拖拽后移,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挣扎起来:“千秋!!你不能——老夫此生为凌霄门鞠躬尽瘁,你为凌霄门做过什么?!凌霄门传承将绝,你宁可信任那条蛇妖,也不愿救我们于水火,你眼里哪里还有六门,哪里还有苍生!!你凭什么——”
身体重新撞上法阵光壁,可这一次,那光壁中央却凹陷下去。玄阳子的身体一点一点陷入法阵内,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骨骼摩擦和碰撞的声响。
他勉力回头,对上了一张已变得血肉模糊的脸。
那人身上的道袍被血染得瞧不出原本的颜色,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是当初拜师时,玄阳子亲手给他系上的。
那是他的大弟子。
“啊啊啊——”
玄阳子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活尸围上去的瞬间,法阵的光芒暗了下来。仿佛被包上一层不透光的外壳,将法阵内部的光景,以及一切声响彻底隔绝。
死一般的寂静伴随着恐惧在空地上蔓延,风辞闭了闭眼,唤道:“林师兄。”
林长安连忙应道:“是,圣尊。”
风辞道:“这剩下的凌霄门弟子皆有谋逆之举,你……”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那十余名凌霄门弟子纷纷开口求饶。
“千秋祖师饶命!”
“我们都是听从了门主的吩咐,身为弟子岂敢不从!”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祖师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风辞:“……”
按照以往,谋逆之罪是该要斩草除根的,何况凌霄门一犯再犯。道理风辞都懂,但真要他动手,他还是有点不忍心。
他着实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场面,风辞抬眼看向远处的裴千越,后者还乖乖的跪在原地,头也没抬一下。
压根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风辞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你率阆风城弟子将这群人暂且看押在此处,等到……等到试炼结束,离开秘境后,再另行处置。”
林长安:“遵命。”
料理完这桩事,风辞松了口气,走到裴千越面前:“还不起来?”
裴千越一笑,朝风辞抬起一只手。
堂堂阆风城主,起身竟然还要人扶。
风辞挺受不了这人随时随地在他面前找存在感的黏糊劲,但他也没说什么,笑着拉了裴千越一把。
“接下来你想如何?”风辞问他。
裴千越却是反问:“主人有何打算?”
“我的打算就是听你安排。”风辞幽幽看他,“明知凌霄门有反心,还选择灵墟洞天阵作为试炼之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另有计划。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虽然风辞在闭关前一直叮嘱,让裴千越别做任何多余的事,但要是真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
裴千越了。
风辞冷哼:“我看啊,要是我再晚出关几日,这关就算是白闭了。”
到那时,裴千越说不定已经把他的肉身五花大绑,送到他闭关的山洞门前了。
裴千越只是淡淡一笑,没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牵起风辞的手:“与我来吧。”
林长安刚按照风辞的吩咐把其他人绑起来,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连忙僵硬地把头转回去。
裴千越没理会他们,牵着风辞往城门的方向走。
方才的喧嚣并未给这残破废弃的古城带来任何变化,裴千越与风辞立于古城的城门前,头顶是澄澈明亮的月色,远处大漠连绵不断,一望无垠。
这塞北大漠的风光风辞倒不是第一次见,但看景的人不同,感触也截然不同。
他偏过头,裴千越的侧脸在月色映照下轮廓分明,风辞心头一动,踮脚凑过去想亲他。
但还没等他碰到,动作却又顿住。
“忘了。”风辞遗憾地缩回去,“不能用这具肉身亲你。”
裴千越手指动了动,似乎不太想他退开,但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忍了下来。
他道:“我会替主人夺回肉身。”
风辞没回答。
他转头望向前方,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天道,无论他最终的选择是顺应天道,还是逆天而行,风辞最不希望的,就是裴千越被牵扯进来。
他本就不该被牵扯进这些事。
“晚了。”裴千越道,“从主人被牵扯进去时开始,我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风辞:“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裴千越没有回答,他抬头面向天际,忽然道:“来了。”
风辞也同时感觉到了从风中传来的震动。
那是一只灵蝶。
淡金色的灵蝶挥动双翅,围绕二人飞了几圈,又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风辞望着那灵蝶离开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看向裴千越:“它不会是要带我们去找肉身吧?”
裴千越道:“是。”
“秘境试炼第一日结束后,被淘汰的弟子无法自动传送离开秘境。为避免滞留秘境的弟子遭遇意外,巡逻弟子会将人集中到一处。”二人御剑穿过广袤无垠的沙漠,裴千越道,“它会带我们去集中地。”
二人乘着同一把剑,裴千越将风辞揽入怀中,细心替他挡去迎面吹来的风沙。
“所以,被淘汰的弟子不能传送离开秘境,是你干的?”风辞抬眼看他,“你又拿无辜的人当诱饵。”
裴千越:“算是吧。”
风辞:“什么叫算是?”
裴千越解释道:“这计划其实是玄阳子定下,是他在法阵中动了手脚,我不过顺势而为。”
“……没了?”风辞被他问一句才解释一句气得够呛,“你还做了什
么,这灵蝶又是谁的,你何时安插了
内应?赶紧交代,不然我揍人了。”
裴千越没绷住,低声笑了一下。
风辞:“你——”
裴千越连忙安抚:“好,我说。”
“是我提出以灵墟洞天阵为最终考核之地。”裴千越道,“灵墟洞天阵与天地共生,在秘境中死亡,尸身和灵力都会被秘境吸收,最终放归于天地间。这般情形下,肉身傀儡自然会选择将对仙门弟子的清扫放在秘境内。”
因为这就是天道想要的。
风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一时没想明白古怪出在何处,便也没有打断,让裴千越继续说下去。
“灵墟洞天阵定下后,我命万法阁造出追踪仪,便于试炼进行。同时,凌霄门也做出了应对之策。”
那对策就是,让秘境内的传送阵法失效,将灵墟洞天阵变为一个只可进,不能出的地方。
“玄阳子这法子实为一石二鸟,既帮助肉身傀儡困住被淘汰弟子,也能给我设下圈套。”裴千越道,“至于那个内应……你认识的。”
风辞眨了眨眼,还想再问。二人正好在此时御剑越过一片沙丘,远处闪过数道灵力光芒。
打起来了。
那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绿洲之上,数百名修真弟子法器在手,剑锋不约而同对准前方某一处。炫目的光影将那一小片天际映得仿若白日。
光芒的中央,一袭白衣的青年孑然而立,衣摆在狂风中飞舞。
“不自量力。”他衣袍一展,强劲的冲力呈环形荡开,瞬间便将那压顶而来的灵力光芒尽数消解。
离得近的,甚至被那气劲撞得倒飞出去。
众人瞬间被冲得东倒西歪,人群的最前方,却有一名少年艰难爬起。
青年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摇了摇头:“我原本已经饶你一条性命,你为何要与我为敌……孟长青。”
孟长青方才距离青年最近,伤得也最重。他唇角滑落一丝血线,随手用衣袖抹去:“你屠我天玄宗满门,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拂尘,从腰间的储灵囊中抽出一柄长剑。
是他拜入天玄宗开始,便从不离身的随身配剑。
剑身的寒光映照在少年坚毅的侧脸上,孟长青握紧手中配剑,大喝道:“今天你的死期到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陪葬!”
少年挥剑上前,手中长剑光芒大涨。
青年望着他的动作,不躲不闪,懒懒散散一抬手。
天边忽有一道灵力光芒凌空飞来,在孟长青的剑气触及青年的一瞬间,也跟着将其击中。
轰——
青年被那道灵力击得倒飞出去,带起黄沙无数,最终在远处的沙丘上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沙坑。
风辞悠悠落地,抬眼望着那沙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孟师兄,这一剑真厉害。”
孟长青:“……”
裴千越落到二人身后,同
时到来的,还有那只给他们引路的灵蝶。
灵蝶悠悠飞过众人,最终落到孟长青肩头,化作点点光芒消失在虚空中。
“没想到啊。”风辞笑道,“那个内应竟然是孟师兄。”
风辞的手还搭在孟长青的肩上,后者侧身躲过,视线也躲闪开:“我……”
少年的神态局促,远没有先前与风辞相处时的自得。风辞见状,敛下笑意,问:“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陆景明吧?”
孟长青:“嗯。”
风辞:“什么时候猜到的?”
孟长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裴千越,低声道:“一开始…
…灵雾山。”
风辞眉头皱起。
他在陆景明的记忆中看见过当初天玄宗发生的事,肉身傀儡在那时就发现陆景明的肉身可以供风辞使用,可它并未取走陆景明的性命。
反而将他们放走,给了他们前往灵雾山的机会。
灵雾山……
风辞眸光沉下来,一个他先前没有多想、也不愿这么猜测的想法出现他脑中。
“你们去灵雾山,不是为了盗宝?”风辞闭了闭眼,低声道,“你们……是为了将陆景明的身体带过去。”
风辞的神魂回归这个世界,第一时间肯定会去往灵雾山。因此,他们将陆景明带去那里,让他肉身濒死,风辞自然毫无选择地进入陆景明的身体。
那是一场献祭。
献祭陆景明一条命,换取天玄宗遗孤的存活。
孟长青垂眸不答。
风辞胸膛剧烈起伏,正想说什么,却被裴千越拉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千越淡声道。
风辞一怔。
裴千越:“陆景明被下了毒咒。”
傀儡好不容易寻到与风辞神魂极其契合的肉身,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在陆景明身上下了只能存活五日的咒术,要天玄宗弟子在五日内,带着陆景明前往灵雾山。否则,便要将剩下的天玄宗遗孤杀光。
那五日,他们什么也没告诉陆景明。
他们在去往灵雾山的路途上相依为命,陪陆景明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我们……”孟长青低垂着头,声音已变得有些哽咽,“我们本来想着,灵雾山里存有千秋祖师的秘籍,说不定会有解咒的法子……”
可他们紧赶慢赶,赶到灵雾山之后,却连最外围的法阵都没能破除。
反倒全死在了里面。
整个天玄宗,只剩下一个孟长青。
孟长青用衣袖用力抹了把眼睛,长剑直指远处那个沙坑:“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远处细沙浮动,一只修长消瘦的手从沙坑中伸出来。
青年缓缓从沙坑中起身,流沙未曾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一步步往众人所在之处走来。
风辞收回目光,抬手重新搭在孟长青肩上,劝道:“孟师兄,我理解你想亲手报仇的心愿,但这时候,还是别逞强的好。”
“毕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陆景明临走前的嘱托,我就完不成了。”
孟长青怔然:“陆师弟他……”
风辞一笑:“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还希望……”风辞转过视线,注视着那从沙丘上缓缓走来的青年,“我能结束这一切。”
青年在不远处站定。
“你当真要拦我?”青年问他,“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风辞没理他。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行走间,无形的灵力旋流萦绕在他身侧,脚边细沙汇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青年脸色变了:“你在忤逆父亲的命令,你知道这有什么后果?你不能——”
“我是不能。”风辞打断他,“因为天命不可违,我知道。”
“可有什么办法,好歹被这群后辈唤一声祖师爷,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灵力在这绿洲上急速汇聚,虚空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风辞抬起手,裂痕中金光乍现,显出一把金色的长剑。
风辞握住剑柄,衣袍发丝在那愈加澎湃的剑意中无风自动。
“本座毕竟是……千秋圣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