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的成绩出来之前谁都没有料到居然真的会出一个女进士, 正因为预料之外, 殿试之前的几次大朝众大臣就争得不可开交,这其中又属礼部最闹腾——毕竟礼部管科举,对于女子当官不满意的众人扯上几位考官各种怼, 满满的怨念中很是想问问考官们是不是眼神不好, 居然就这么让一个女人通过了会试?考官们着实冤!这一次恩科摄政王亲自抓, 出题的考官们在宫中被关了整整半月想传个话都不许,考场纪律摄政王派的是武将根本没文官啥事,而阅卷全是糊名誊录, 谁特么知道他们选出的三甲中居然还有个女人?!开考之前信誓旦旦说自个儿就算辞官也不会认同女进士的阅卷官们这时候别提多尴尬,要知道这位女进士非同一般, 她还是他们争论了三天之后选定的三甲……这就非常打脸了。
会试之后是殿试, 殿试没有落榜之说, 也就意味着这位出了位女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在殿试之前一群文官们又齐聚李相家,很想问问如今当真出了一个女进士他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李相相当坦然, 考试结果都出来了, 又不能穿回去让他们重考一遍,何况这位女进士是真有才, 诗词极佳,一首应试诗都能成经典的那种。李相挥挥手, 将一群文官们应付出门, 一回身他就闭门谢客, 心道小鹿总这时候该是乐得跳了。见鹿哥考试他此次十分明智地避开了做主考官, 看如今恩科的结果,李相心有余悸,他想小鹿总不愧为天道团宠,这地狱级模式之下天道居然还送来如此厉害人物,他甘拜下风,看一群大臣们悔不当初的模样,李相也难免心戚戚,幸好没当出考官,若是当了—— 他怕是也成了大型真香现场的主角之一。
这厢群臣们找上了李相想讨个主意,那厢鹿哥借太后之手赐了女进士一套华服,群臣们的打算鹿哥心知肚明,他就明着为这位女进士撑腰了,顺带堵了群臣们在细节上挑剔的可能——殿试从未有女子参加,如今是史上第一遭,那么穿什么如何穿也成了一个问题。鹿哥倒好,借太后之手一赐服,谁都没理攀礼教去了。
今年的殿试定在五月朝花节也是相当喜庆,虽然在朝的文官们不怎么喜庆,特别是当这群大臣看见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某位时,好几位拥护礼教的大臣们脸『色』就有些不好。按照常理,会试名单出来后会由皇帝变动几个位置,基本上是为三甲争论,然而此次涉及一个女进士,情况就复杂了不少。殿试鹿哥没打算『插』手,这一次由着小皇帝自己决定,考官们已筛选出一批,大体上名次不变,剩下的三甲人选全看皇帝喜好。小皇帝在鹿哥身边耳熏目染免不得有些胆大,结果这一选,直接将女进士选了状元,这一回群臣炸了。
因着此次恩科特殊,殿试四品官以上全在旁,一见皇帝选状元,一个个地忙不迭站出来反对,小皇帝年龄小,心眼可不少,任着一群人吧啦吧啦将女进士的文章批判得一文不值,然后反问女进士可有争议?
女进士姓蒋名萱,也是位奇女子,和沈瑶光不是一风格的。蒋萱生得十分美貌,黛眉娥首,弱柳扶风,恰恰是文人墨客臆想中的女神范,她穿着太后赐予她的水『色』叠裙,冲着那位开口的大臣盈盈一拜,一双美目怯怯一瞥,张嘴欲语却只郁然摇头,无端地『露』出一种泫而欲泣意味,若教不知情的人看了,只觉得这位美人定是被欺负了。现场恰是如此,朝上众位大佬见多识广尚未有反应,底下的进士们当先不服,其中就属于两位最闹腾。
这届恩科出奇人,一个蒋萱企且不提,另有一人名陶淮,长得一番儒雅风流范,文章却是嬉笑怒骂十分放肆,偏偏还放肆到了点上,他写文章还带留悬念的,隔靴搔痒般触到了考官们痒处,又有女进士一事在先,得了不少容忍,此次还被暂排了个三甲。陶淮此人看着乖巧,实则放肆,这蒋萱一被针对,眼看着美人受难,尚有不少浪漫主义的陶进士当先跳出来替美人打擂台。
又有二甲预定第十四名,名姚若,如今才十七岁,是大燕科举有史以来年岁最小的一位。一见蒋萱受刁难他也跳了出来,这位还是少年心『性』,未能快得过陶淮,姚若站出来狠狠地瞪了陶淮一眼,耍了点小心机站在了陶淮与蒋萱中央,恰恰隔开了陶淮的视线,这才满意地开口。不过年岁到底小了些,比之陶淮的进退有度,这位的维护就比较激烈了,一不小心被人抓住了话柄,姚若嘴一窒气得脸都憋红了。
文人们吵架有时候也挺无耻,一群大臣中有人本就看不惯女子考科举,见蒋萱生得这柔弱模样很是不屑,见陶淮与姚若跳出来,越发鄙视,自认为卫道士,一开口就嫌弃两位年轻进士『毛』都没长齐,末了眼神猥琐地瞥过蒋萱,暗示了一番蒋进士莫不是和这两位有瓜葛?文人们骂人不吐脏话,可这言语如刀可比脏话厉害多了,不仅厉害而且阴险,虽未明说,在场所有人都懂得这话中的黄『色』瓜葛,若真在殿试时扯上了风月事,这几位进士的前途可就没了。
见事情不利,陶淮眉一挑正打算站出来,谁料这回姚若跳得又急又快,少年已经气狠了,热血上头做事难免激进,捋着袖子冲上前,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姚若已经一拳打了过去和那位大臣撕扯起来。谁都没想到殿试之时新科进士居然拳打官员,一愣之后众人忙上前将人拉开,被众大臣抱着扯着的姚若满脸怒容,手抓着那位大臣的就是不放,面对众人的劝诫,他气得大喊:“蒋萱乃是我妻!”此话一出,那些劝架的官员们动作一顿,忽然觉得自个儿不好『插』手了,这……辱人妻子,被人丈夫打了,好像也挺天经地义的。等等!这时候还是殿试,不是宅斗现场!现场一个短暂暂停之后又瞬间活起来,众大臣赶紧拉开姚若,将殿试场上歪掉的画风给拉回来,有大臣一步上前弹劾这姚若殿前失仪,提议皇帝取消姚若的名次。
殿前失仪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萧焕这场戏看得兴致勃勃,见姚若被众位大臣扯着跟只斗胜的鹅子似地气鼓鼓昂着头,她偷偷地看了眼鹿哥,心道摄政没叫禁卫军上前这戏必有后文,想罢,她端坐在皇位之上面无表情,既不表态也不说话,就看他们下边怎么演。
下一个开唱的是蒋萱,作为唯一一个参加殿试的女进士,蒋萱可不是简单人,虽说姚若怒而暴起这一出有点意料之外,不过气氛也酝酿地差不多了,蒋萱当即跪地磕头,请陛下宽恕姚若的失仪,末了,蒋萱哀哀一哭,哭得梨花带雨如泣如诉,哭得在场所有人一懵。蒋萱是美人,她哭得也是极美的,然而后宅里常有的一出突然出现在了殿试场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恍恍惚惚中蒋萱开始表演,先是描述了一下自个儿的柔弱无依,述说了一番作为殿试场上唯一一个女人她心中的诚惶诚恐,表现了一番自个儿的小心谨慎,又讲了讲丈夫对她的支持,秀了秀恩爱,然后顺带地感谢了一下太后,隐晦地拍了拍摄政王和皇帝的马屁,心路历程表达完了她又开始讲朝上的几位大臣如何如何不友好,如何如何将她视为老虎猛兽,她的记忆是极好的,几位大臣攻击『性』的话语被她一副泪雨阑珊的模样复述出来,无意都成了有意,恍恍惚惚间大家就被带入了她的节奏,只觉得这几位大臣真没脸居然欺负一个柔弱的女人,谁料一波没完,还有一波,蒋萱又提刚才那些阴险的风月猜测,提及自个儿的名节,很是心机地将小皇帝拖下了水,此世女子重名节,皇帝也是女子,能不关注吗?听蒋萱哭,萧焕都不禁感同身受,看刚才那位大臣的眼神瞬间非常不友好。
群臣上朝争论一向是舌战模式,就算是沈瑶光那也是很规矩地正面刚,然而乍一下子来了一个哭战模式,群臣一时不适应都给蒋萱给哭愣了,不知有多少人进退两难。这再攻击吧,面对一个泪眼婆娑的美人,自诩为君子要怜香惜玉的大臣们又如何动得起手?可若是不攻击吧,难不成还真出一个女状元?于是群臣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谁料蒋萱这一哭将一群反对女进士的大臣们架上了还不够,隐形了好一阵子的陶淮又出了幺蛾子,这位也够作,应声感慨蒋进士夫妻情深,赞扬了蒋进士的同时不忘贬了贬反对的大臣,又道自个儿折服于蒋进士的文笔是以为蒋进士发声,然后陶淮冲着皇帝一跪道是自个儿技不如人,状元当是蒋进士。
陶淮素有文名,他这一退,可把所有进士都架上了,排行太后边的进士们没敢也没机会站出来,所有人都灼灼地盯着原定状元的那位,结果这位胆子太小,这一连串变故看得他头晕眼花,见所有人关注过来,他噗通一下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