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霖实实在在活了三十一年,虽说外界评价他行为放浪,粗糙不羁,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没骗过小姑娘,没勾搭过少妇,也没强睡过哪个女人,张小芹这个女人除外。凭什么她张小芹,离过婚,又拖一小布点拖油瓶,自己对她卖笑卖力又卖身地讨好,到头来,她施舍个“假老公”的称呼,保质期一个星期。纪之霖一口恶气梗着喉咙,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烟,结果气没换好,一下呛住,他扶着沙发背咳嗽。这时,路一名从房间出来,径直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纪之霖望了望,发现路一名瘦不少。他坐在沙发上,平复一会儿,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去敲路一名的门。路一名很奇怪,几天前,深夜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吃饭照吃,电视照看,就是话很少,有时候杨箐箐或者其他同学找他,他也出去。就是偶尔看纪之霖的目光,让人理解不透。他敲开路一名的门,路一名在看视频,cctv的一档记录片,内华达州边界处的动乱,他看的很专注,纪之霖过来时,他也没多大反应。“一名。”纪之霖站在一旁。“叔,我爸是不是做坏事了?”路一名看着视频问。纪之霖沉默一会儿:“没有。”“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号码归属地是未知,他说他在大西北,过两天去尼泊尔。问我考的怎么样,他还说考不好没关系,以后他能挣大钱,送我出国。”纪之霖皱眉:“听他胡说,把他号码给我!”“他给我打完电话,那个号码就不存在了。叔,你说,我爸他在做什么?”路一名转过头来问纪之霖。眼神里疲惫与担忧,让人心疼。之前路一名他爸路非从纪之霖这里挪走钱,纪之霖就去找他了,没找着。肯定是不在大陆,后来回来一次,但是纪之霖比他慢一步,没逮着他。他也怕路非是不是走入歧途了,后来问了下警局的朋友,说是最近还算太平,而且没有路非的可疑记录。“他能做什么,狗屎运走多了,就认为自己手持阿拉神灯,到哪儿都开挂。别担心了,他胆子小,干不了什么坏事。”纪之霖避重就轻地安慰路一名。路一名心里稍稍放松一下。纪之霖提步走出前,听到路一名开口:“叔,我不能喜欢老师了。”这话说的很无奈,路一名一向懂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比他爸路非懂事,脑袋清楚。纪之霖转过头看他,纪之霖心里是自私的,他看上张小芹了,不管路一名喜不喜欢,也不管还有哪个男人喜欢,张小芹都是他的。但是,叔侄这层关系,血缘本身的羞涩与爱情本身的隐讳,让人很尴尬。此前,他还在烦忧如何处理这关系。前段时间有个丑闻闹的挺大,生意场上有个合作伙伴,和自己叔叔爱上同一个女人,结果那女人明着和侄子恋爱,背着和叔叔恋爱,最终叔侄俩反目成仇,女人嫁给侄子,不久也离婚了,查出怀孕,不知孩子是谁的,结果叔侄俩都不认,女人就把这事儿抖出来,昭告天下似的。这事儿很乱,纪之霖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家。如今,路一名说,他不能喜欢老师了。说实话,纪之霖心里是喜悦的,是巴不得如此的。甚至,他不想去问为什么,万一,他随意的一句话,再次燃起了路一名对张小芹的喜欢呢。少年的爱是炙热的,也是勇敢充满力量的,他不想铤而走险。如果是别的男人喜欢张小芹,没关系,他有办法。但是路一名让他很吃力。正巧这时,杨箐箐来找路一名,解了纪之霖的围,不然他真不知道,怎样以一个“叔”的样子和路一名谈张小芹。杨箐箐最近常来找路一名,她对路一名的心,连路一名都发现了。纪之霖寻了理由离开了家。*张小芹下午接张秘秘放学,从张秘秘口中得知,季青山的情况好转,这两天准备出院。同时,她发现张秘秘有些奇怪。张秘秘从出幼儿园开始,不是摇头晃脑就是颠腿摆手,回到家来,各个房间转悠,连玩具船也抱出来在平地上滚,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张小芹当她今天心情好,结果不是。刚入夏时,张小芹就从网上买了蚊账,绿色的,自从有了秘秘,她就没买过蚊香、蚊香液之类,一来是个危险源,二来也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伤害。这都晚上九点了,张小芹坐在床上看书,张秘秘不睡觉,她站在床边,盯着蚊帐,两只小手拍蚊子,蚊子没拍到,蚊子往她头顶一飞,她一昂头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凉席上,“扑通”一声,疼的她眼泪汪汪地往张小芹身上爬:“妈妈,屁屁疼,我要变石头了,要变石头了!妈妈,我要爸爸,要爸爸!妈妈,我马上就变石头了!”原本还是好好说话,后面就大哭起来,吓了张小芹一跳。张小芹第一反应是她那个脑洞极大的同桌,结果还真是。自从尧凡在课桌上画了三八线之后,张秘秘不但没沾过三八线,反而和过道边的另外一个男孩玩的极好,游戏课站队都站一块儿。今天上午,张秘秘又和那男孩站一块。尧凡拉过张秘秘:“咱俩一队,一块玩儿。”张秘秘个子矮,尧凡个子高,老师肯定不让她插队:“我不和你一队。”她转身跑去和那个男孩玩。尧凡就这样与张秘秘反目成仇了。尧凡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尧遥,只比他小15分钟。兄妹俩除了长得一样好看,性格是天地之别。尧遥性子憨,语言能力差,还有点笨笨的。尧凡知道疼妹妹。午睡时,把妹妹脱下来的鞋子衣服放进柜子里,然后给妹妹盖好毯子,自己才爬上小床睡觉,给妹妹说一段睡前小故事,哄妹妹睡觉。张秘秘是和尧遥头对头睡的,也就是说,尧凡说什么故事,她都能听到。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秘秘从上幼儿园开始,她的语言能力,大脑发育与想象力才有了质的飞跃。尧凡是这么扯的:“孙悟空没有爸爸,他妈妈是石头,《西游记》第一集就是说石头生猴子的故事,没有爸爸的孩子,都是石头变的。”张秘秘原本都是眯着眼假装睡觉,偷听故事的,一听没有爸爸的孩子都是石头变的,她睁开了眼睛。尧凡又说:“知道孙悟空为什么老是动来动去,不老实吗?你没见过他睡觉吧,也没见过他坐着不动吧?”尧遥呆呆地应:“没有。”尧凡是这么解释的:“他必须得一直动一直动,也不能睡觉,不然他就变成地上一块石头,变成石头就会被他师傅,唐僧,扔到野地里,不要他了。他再也变不成人了。只能被人踢来踢去。”张秘秘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眨巴几下眼睛。尧遥问:“哥,那我是石头变的吗?”尧凡坚定地说:“咱不是,咱妈叫繁星,咱爸叫尧征,没有爸爸的孩子才是石头变的。”张秘秘继续眨巴眼睛看天花板,她伸出小手,摸摸小脸,摸摸小胳膊,摸摸小嘴,是软的,没有变石头。她信了尧凡的话。她躺在上床上,小手一只动来动去,困的两眼皮直打架,她也保持小手在动着,期间,她是睡着了,醒来时,却告诉自己,刚刚没睡,不然早变石头了。所以,从午睡开始,一直到回家,她都在运动着。张小芹听女儿坚定地认为自己要变石头了,她哭笑不得,说她不是石头变的,她压根不信,张小芹只好顺着她说,安慰她:“秘秘有爸爸,过两天爸爸就回来看秘秘了。”“是过这个二天吗?”张秘秘伸手两个手指头给张小芹看。“是。”张小芹点头:“相信妈妈,放心地睡,不会变石头。”张秘秘是累极了,才刚相信妈妈,就趴在妈妈的怀里熟睡了。张小芹脑仁疼,明天她一定去幼儿园,要求幼儿园老师给秘秘换座位,换床位,这尧凡谁家的孩子,脑洞大的堵都堵不住,还害她宝贝女儿。夜深时,张小芹想到下午时,王婶打来的电话,说张小芹有个高中同学,在打听她现在怎么样,听说张小芹离婚又带个孩子,他就托王婶这个中间人搭个线,希望周末可以和张小芹见个面。王婶还说,这个高中同学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张小芹。张小芹心说,这男人眼瞎了吗?高中她是个胖子啊。不过,既然王婶都说了,那周末就见个面。*第二天早上,张小芹去和幼儿园老师说了一下张秘秘变石头的事儿,幼儿园老师也表示,尧凡这孩子太聪明。中午,幼儿园老师寻个理由,先把张秘秘床位换了。尧凡就跑去找幼儿园老师:“我也要换。”幼儿园老师问:“你换哪儿。”“我要和张秘秘一起睡。”幼儿园老师:“……那不行”“为啥?你都可以把张秘秘换到那边,为啥不能把我也换到那边。”幼儿园老师:“……”*下午,张小芹接秘秘放学,张秘秘一直问:“妈妈,爸爸今天回来吗?都二天了呀。”她所谓的二天是,昨天一天,今天一天,加在一起二天。“妈妈好饿,先回家做饭。”张小芹转移话题。回到家中,张秘秘趴在地上画大树,张小芹在厨房洗菜关掉水龙头,朗声问:“秘秘,晚上我们喝咸汤还是甜汤?”“我要吃鸡肉!”张秘秘一边画一边喃喃道:“妈妈,我要吃鸡肉,吃鸡肉。”这时,门铃响了。张秘秘猛地抬头,大眼睛望着门口,眨巴两下,突然想到什么,大喊一声:“爸爸回来了。”“……不是爸爸,是快递!”张秘秘愣了下,接着小腿小胳膊一使劲从地上爬起来,往玄关奔:“快递是我的衣服,妈妈,我去开门!”昨晚,张小芹刚在网上给她看了三条短裤,她自己选其中一条粉色,张小芹付了款说今天可能会到,所以张秘秘格外惦记。赤着脚丫子,跑到门口:“来了来了,我来了。”张小芹连忙从厨房出来,看向门口,一般情况下,张秘秘去开门,她都会在旁边看着。尽管小区治安不错,万一来敲门的不是好人,把秘秘抱走怎么办?张秘秘垫着脚,摸到门把,用力往下拽,“咔嚓”一声,门打开,她往前踉跄了两步,一下趴在来人的腿上。“小可爱,没事吧?”张秘秘昂起脑袋,愣愣地望着纪之霖,纪之霖左手拎着水果蔬菜和零食,右手也拎着蔬菜和零食,俯身用胳膊将秘秘夹抱起来,颠了两下,张秘秘稳稳地坐在他的胳膊上:“走,进屋去。”张小芹吃惊地望着纪之霖:“你来干嘛?”“回家看老婆孩子。”纪之霖转头亲一口张秘秘小脸蛋,自然轻松地开口:“叫爸爸。”张秘秘吓呆了,呆愣愣地望着纪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