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这近乎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之后,时恒清了清嗓子,“咳……其实戚辰要离开的事情,是跟我商量过的。”
“……”时药没说话,面带微笑事不关己地低下头去吃饭,就好像刚刚做无声威胁的不是自己。
而时恒也的确成功用一句话就吸引走了关慧的所有火力——
“你……你事先知道？那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时恒：“嗯……我这不是怕你难以接受吗？”
关慧筷子都放下了,“就算当时你不告诉我,戚辰离开之后你至少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可你四年里一次都没提过，你——”
“阿姨。”
眼见关慧脾气越发压不住，时药还只在旁边隔岸观火,戚辰无奈，只得开口拦住关慧。
“当初离开，是我请叔叔不要告诉你和瑶瑶的……至于原因,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讲给您听。”
听戚辰都开口，关慧这才压下了火气。同时她转头睖了时恒一眼,小声威胁道：“看在戚辰的面子上……等之后我再跟你算账。”
时恒有苦难言。
餐后,趁关慧去准备果盘,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时恒瞥向时药和戚辰,“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稍压低了声音,语气严肃,“回来之后，就联手来给我下马威了？”
戚辰刚要接话，时药不轻不重地拉了他一下,然后笑着对时恒开口：“爸,下马威都是给敌人的，……您是吗？”
时恒闻言，脸色微沉，“哼”了一声，刚提起一口气来要说话，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避讳地看了厨房一眼，再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个分贝：“少拿那些不冷不热的话来刺我。看来你也是知道我当时和他怎么说的了……六年没到，你们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支持，更别觉着是抓了我的把柄能通过我去安抚你妈那儿——”
时恒话没说完，关慧端着切好的果盘走了出来。
“戚辰，瑶瑶，来，尝尝这个……”
关慧放下果盘，又看向因为她的出现突然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的时恒，笑容一沉，“你表情那么严肃干嘛，训话呢？你当戚辰和瑶瑶是你公司下属？”
时恒：“……我就是关心一下年轻人的生活，从长辈的角度给他们提一点建议。”
关慧狐疑地盯了时恒几秒，显然对他的话并不很信任。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戚辰，你们先吃着聊着，阿姨去接个电话。”
关慧说着，拿起手机去了一楼的阳台。
见关慧背影远去，时恒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转头，他就看见旁边沙发上，他家宝贝女儿正亲昵地攀着戚辰的手臂在戚辰的耳边笑着嘀咕什么。
……真碍眼。
时恒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戚辰。
——对于一个想把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撬走的家伙，任何一个老父亲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敌对心理。
本来以为四年无声无息已经算是消除隐患了，没想到惦记自家白菜四年的那头“猪”又回来了。
实在是太碍眼了……
时恒气哼哼地想着，开口冷声斥了句：“瑶瑶，不是以前就教过你，在长辈面前咬耳朵说悄悄话是很没礼貌的事情吗？”
时药却不以为意地冲他笑：“爸，我这可是为你好。……你真想知道我刚刚和哥说什么了吗？”
时恒表情顿了顿，迟疑了几秒。
而这不可挽回的几秒里，他就见他家宝贝女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灿烂，“我刚刚和哥说，虽然四年没见，但你怕老婆的程度有增无减。”
时恒：“…………”
果然，刚刚他就不该说话的。——现在这些“白菜”，胳膊肘永远都是往外拐的。
关慧的这个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结束，她刚回到客厅，就听见时恒不解地问：“这么晚了，谁的电话，还打了这么久？”
关慧无奈地说：“还能有谁？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我原来公司里的女领导，家里有个独女，条件好眼光高，追求者一堆但是看进眼里的没有——从两个多月前就让我给她女儿介绍合适的，这半个月的电话更是越来越频繁，要不是咱们家瑶瑶是个女孩儿，我都想把瑶瑶塞过去充数了！”
关慧说着话，坐到沙发上，正见对面并肩坐着的两人表情微妙。
关慧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对啊，我怎么把戚辰忘了，那小姑娘虽然确实心气高了点，但戚辰肯定——”
“妈。”时药慌忙开口截住关慧的话，同时左手拎包右手拉起戚辰——“我突然想起来医院还有点急事，而且我哥他还没正式出院呢，离开病房太久也不好——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哎——瑶瑶？……瑶瑶？？”
关慧这边还擎着块瓜，时药却已经拉着戚辰到了门口，声音还往回传——
“等下个周末我们再回来看您啊！”
“…………”
“砰”的一声，别墅门关合，徒留站起身的关慧懵然地看着已经没人了的玄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转头望向身后时恒——
“这什么情况？”
时恒又嫌弃又复杂地看了门口一眼，站起身往里面走，边走边小声嘀咕：“还能什么情况……护食呗……”
“你小声咕哝什么呢？哦对还有，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给我说戚辰要离开的事情…………”
时药本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算是逃过去了。却没想到，该来的总归要来，否则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天上午刚值完班，她就看到了手机上来自母亲关慧的几通未接来电。
时药一边上宿舍楼一边给关慧回了电话：
“喂，妈，你上午给我打电话了？”
“对，给你打了两次，想起你今天上午值班就没再打了。”
“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你是不是该吃午饭了？不耽误你吃饭，你先去吧。”
“……”从关慧的口气里听出隐隐的兴奋，时药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也没敢放松，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嘛，不带您这么吊胃口的。”
关慧笑笑，在电话对面压低了声音，“其实真没什么事情，就是前几天你们回家那晚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领导家的女儿，叫岳颖那个比你大两岁的姑娘，你还记得吧？”
时药这边刚打开宿舍门，动作就僵住了：“……妈，您不会是要撮合她和我哥吧……”
“你这是什么反应？岳颖长得漂亮，个子高皮肤白，家庭工作也都不错——你是觉着配你哥，还委屈他了啊？”
“…………”
时药憋得一句话没上来，过了两秒才有些恼地问，“那……那您都做什么了啊？”
“没做什么呢，就今中午让你哥和她见个面，吃个饭，再看场电影。”关慧笑着说，“我约了戚辰有一个多周了，可终于找着他有时间的日子了。……你也别担心，那姑娘我提前见过了，性格有点傲，但对长辈很有礼貌，看起来也是个听话懂事有能力的孩子。”
“戚——……我哥他答应了？”
“之前可能是不好意思，推阻了几次，今天刚答应。”
时药：“……那他怎么也没告诉我？”
关慧听了一愣：“不是……你哥去相亲，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之前给你电话，一开始还是担心你哥会不好意思跟人家小姑娘见面，这才想叫你去陪着，等场子暖了再撤——不过后面你哥就跟我说，不用麻烦你过去了，我这才没再找你。”
时药闻言磨了磨牙尖儿，“……他不好意思？我看他才不会呢……从中学那会儿就被一堆一堆的小姑娘围着缠着的，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哎，我可不许你这么说你哥啊……万一让人家岳颖听见了，还不知道以为你哥是个什么情况呢。”
“…………”
时药自己差点气成了个河豚，偏偏对于什么也不知道的关慧还没法儿表达。
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后，她只得装作关心地问：“妈，我哥和那个姑娘在哪个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叫什么来着……说是你们年轻人常去的情侣西餐厅——哦，好像是叫‘巴黎铁塔’。”说完之后，关慧又有点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时药这会儿正站在宿舍里的等身长镜前面，闻言，她对镜子里的人露出个有点渗人的微笑，声音却柔和低软：“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我哥呗。”
所谓知女莫若母，听了这话关慧一点都没放心，反而直到挂电话前还在叮嘱——
“你哥单身这么久了，年龄也不是很小了，你可不许去捣乱啊。”
时药对着镜子保持微笑：“那、哪、能、呢。”
“……”
等时药这边挂断电话，宿舍里秦月和房安悦都一脸惊悚地看着她——
“药药，你这是给谁打电话呢……怎么笑得这么恐怖？”
“是啊药药，你刚刚笑得跟我昨天看那电影里的变|态|连|环|杀|人|犯似的……怎么，有人招惹你了？”
时药摆摆手，“没什么。我今天心情‘好’，请你们去吃大餐——‘巴黎铁塔’，去吗？”
“哇那必须去啊！”房安悦最先响应，跟着更加表情古怪，“今天也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吧？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哪儿吃饭了？说，你到底要做啥？”
时药顿了顿，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来——
“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