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1 / 1)

萧应的力道极大,修长的两根手指按住她的脉搏。她似乎听到自己如鼓擂一般的心跳,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己脉搏之下血流加速的声音。

她在赌,拿自己的命在赌。生死关头她反而冷静无比,既然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与其任人宰割被动无助,她宁愿赌一把。

殿中一片寂静,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这样的姿势,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她看着眼前的俊美容颜,试图从他的脸上窥探他的情绪。

然而,并没有。

除去寒气与冰冷,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是如此的强势与冷漠,如同极寒之地的冰峰一样一面与云齐天,一面直入海底。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流的血都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他的身体也应该是冷的。可是他的手指却是温热的,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此时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他的温度,竟然生出些许的希冀。这这希冀如同沼泽里开出的花,挣扎着绽放着,哪怕弱小细嫩,也恨不得在天地之间挣出一片天来。

“亚父,朕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朕就知道母后和嬷嬷都是哄朕的。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无事?她们还说以后每月都会如此,朕不信!哪有人月月流血都不会死的,他们定是哄朕的。”

手上的温度撤离,她的心提得老高。放手一搏之后,是无尽的忐忑与不安。她比谁都清楚有多冒险,无异于将自己的人头送到别人的掌中。

她的身世对萧应而言,肯定是最大的契机。只要他向天下昭告她是个女儿身,不仅她这个皇帝要下台,魏家也会倒霉。到时候他顺理成章登基为帝,世人还会说他是顺应天意。

与其说她是在赌,不如说她为自己的死亡做出选择,选择死在萧应的手上,而非魏家人的算计之下。

魏家人阴毒,萧应则狠辣,其实都不会有什么好死法。她之所以赌上这一把,是希望他看在她投诚的份上留自己一条命。毕竟她恢复女子身份,完全不可能威胁他的帝位。他应该不会蠢到杀一个毫无威胁的人,大抵会乐得博取一个好名声。

死寂之中,她仿佛听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慢慢凝结的声音,她似乎还能听到那种清脆又冰冷的声响,宛如骨头碎裂发出的声音,又好像是心理防线溃塌的响声。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世间在她眼中渐渐成为一个牢笼,她在牢笼之中感受着虚无。

生死关头,其实人会异常的清醒与冷静。明知或许下一刻就是死亡,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平静。

“亚父,你告诉朕,他们是不是骗朕的?”

“太后说得没错,陛下确实不会有性命之忧。”

巨大狂喜将燕青淹没,那凝结成冰的身体在缓缓变暖,眼前的虚无慢慢真实起来,她的瞳仁中清楚映着他的模样。

他这是在告诉她,她不用死。

“亚父,朕真的不会死吗?流这么多的血都不会死?”她不敢置信地确认,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会。”

“太好了,朕真是吓死了。”燕青宛如劫后余生般喜极而泣,她是真的欢喜,欢喜到又哭又笑。如果能继续活下去,谁又愿意去死。“朕相信亚父,亚父说朕不会死,朕肯定不会有事的。朕要活得长长久久,以后给亚父养老。”

送终那两个字她可不敢说,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装傻充愣不能停,但不能因为得意而忘形,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谨慎。

萧应闻言,深渊一般的眸中隐现一抹嘲弄。“陛下要为臣养老?”

燕青泪痕犹在的小脸现出几许羞赧,水洗墨玉般的眸子清澈通透,雌雄难分的长相浮现女儿家才有的娇憨。

她忐忑点头,眼有期许,像是压根听不出他证据中的嘲讽。

“以前是朕不懂事,如今才知亚父你的劳苦功高。朕自知不是什么政国之才,朝中之事以后还是要仰仗亚父。朕不能为亚父分忧,只想着将来好好孝敬亚父。”

萧应一脸疏离,眼中讥讽更深。“陛下厚爱,臣受之有愧。太后娘娘抚养陛下长大,若论孝敬陛下自是最应该孝顺太后娘娘。”

“亚父。”燕青神色蓦地一黯,“朕也说不上来,以前朕觉得母后和魏家都是为朕好,而今朕却觉得他们是另有所图。过往朕对亚父多有误会,做了许多惹亚父生气的事,亏得亚父大人有大量,不与朕一般见识。朕现在才明了,嘴上说关心朕的不一定真的为朕好,默默做事的人才是真正的为了大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里一直在打鼓。她的演技并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拙劣。但是她知道,这种事情重要的不是演技,而是利益。

萧应修长的手指轻叩着结实的檀木桌面,一下一下像敲击人心。微垂的睫毛遮住深不见底的眼睛,依然让人不敢直视。

殿中的气氛无比的诡异,死寂中透着寒气。

燕青是害怕的,同时又是无比期待。她将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只要他既想图名又想图利,或许会选择相信她。她相信萧应明明已经位高权重却一直没有废了她这个傀儡,肯定是想名利双收。

如今她伸出橄榄枝,既能为他谋取名利,还能一举扳倒魏家,他应该不会太计较她这么做的理由与动机。

好半晌,萧应问她,“陛下怎会如此作想?“

她知道,

以此人之心性不会轻易信她。一个人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能爬到这个位置,肯定不会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幸好她早有准备,神情几番变化之后慢慢现出一些愤怒,还有一些懊恼与痛恨。

“朕听人说,当年朕的父皇之所以英年早逝,正是魏家人害的。自从魏氏进宫以来,朕的那些皇兄们无一幸免夭折。若不是魏氏自己未能有生养,只怕朕也不可能出生。他们害死了朕的父皇,还想用同样的招术对付朕。朕与他们势不两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惜朕没有证据,便是知道那些事情是他们做的也无计可施…”

萧应冰冷的目光看着她,依旧冰封不化。只那冰冷的眸光中似有万道穿透人心的利箭,直直刺过来。

她吸了几口气,“朕先是不信的,可是…可是朕不是母后所出,朕还听到母后和曹嬷嬷说的话,她们这么多年一下在对朕下药。那些药不会一时要了朕的命,但朕应该不会是什么长寿之人。亚父,如今朕能信的人只有你,朕说的话永远作数,愿与你共享江山。”

情急之下,她抓住对方的衣袖。

萧应一把将她挥开,她像是被扔出去一般跌倒在地。股腚着地摔得生疼,她不由五官皱成一团。她没有看到的是,萧应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波澜。虽然转瞬即逝,却实实在在地出现过。

“…呜呜,朕的命好苦。”她抽抽答答地哭起来,眼泪哗哗地流。疼是真的疼,尤其是后股的地方。“朕一出生父皇就死了,生母也死了。这么多年来,母后对朕确实不错,但她毕竟不是朕的亲娘。朕没有兄弟姐妹,平日里连个玩伴都没有…”

泪眼中,她瞥见桌案后面的男子起身,然后朝她走来。压迫感自头顶处升起,她知道他在俯视着自己。

突然她感觉他纡尊降贵地蹲下来,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陛下以为自己很命苦?那陛下可知世间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食不饱穿不暖?陛下生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如果这是命苦,何为命好?”

没想到,他还挺忧国忧民的。

燕青流着泪望着他,“从来没有人和朕说这些。朕就是太孤单了,朕真的很害怕…朕的心很空很空,空得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朕不知道用什么填满它。朕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有教朕如何做一个好皇帝,甚至没有人教朕如何做人。亚父,以后你可以教朕吗?”

他没有回答她,缓缓站起来,又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地上凉,陛下请起。”

燕青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赖着不起。她真的很想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但是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见她不动,萧应道:“陛下贵为天子,不能失了体统。”

她露出委屈的表情,自己这个天子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她还讲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姓萧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亚父,朕的肚子又疼了。”她一脸的可怜兮兮,黑白分明的眸子还带着哭过之后氤氲的水气,像蒙着一层雾的明珠。

萧应袖子里的手似乎微动,然后握紧。

燕青赖得差不多,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她不甚雅观地爬起来,理了理繁复的龙袍,正了正略歪的帝冕。

“亚父,朕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

再三确认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恨不得仰天大笑,“亚父说朕不会死,朕就一定能长命百岁。”

接着,她像是自言自语地抱怨,“当男人可真麻烦,每个月还要流几天血。怪不得有人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原来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别人每个月的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亚父…”

萧应冷漠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眼神如冰刀一般。他当然能听到她说的话,而且以他的耳力听得是极为清楚。

她不由瑟缩一下,真不是有意调/戏对方,完全是为了符合自己现在对自己性别一无所知的人设。“亚父,我们男人真辛苦。”

眼看着对方重新开始批阅奏折,她简直要为他的城府喝彩。他才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居然没有马上有所行动,而是该干嘛干嘛,可见此人有心机有多恐怖。

盖完章,完成工具人的工作后,她很是感激地对他说:“亚父,朕走了,真是辛苦你了。”

他没有阻止,她更是佩服他的定力。

一出殿门,空气仿佛都清新几分。

过了北斗廊,远远看到神色焦急的曹嬷嬷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朝这么张望着。她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表情在须臾间变化。

曹嬷嬷是特意等她的,不用说肯定是受魏太后的指使。

“陛下,奴婢不放心你的身体。“曹嬷嬷的担心倒是不作假,她确实担心燕青。不过她担心的不是燕青的身体,而是怕燕青露馅。

“朕能有什么事,这血流着流着朕也就习惯了。朕就纳闷得紧,你们说男人都这样,朕怎么没有瞧出来那些臣子们每个月有什么异样。”燕青面色有些不虞,“若不是萧旻天对朕不忠心,朕真想问一问他。”

曹嬷嬷被她的话吓得魂都快飞了,“…陛下,您可千万别问萧大人。古往今来这种事都忌讳,您可是九五之尊,万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秘事。”

“这点分寸朕还是知道的。”

“陛下英明。”

曹嬷嬷这时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不由大吃一惊,“陛下,您…您哭过了?”

燕青的眼红肿着,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她听到这句话后脸一沉,眼神晦涩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这一眼有太多的不寻常,曹嬷嬷不由得心头大跳。“陛下,您…您怎么了?”

“朕正好有话要问一问母后。”她冷笑一声,步子迈得极快。

老远就看到魏太后等在殿门外,一看到燕青立马关切地迎上来。燕青避开她戴着义甲的手,带着怒气偏过头,用一双红肿的眼怒视着她。

她美艳的脸色一沉,“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儿臣问您。当年父皇之死,可否与魏家有关?”燕青问得劈头盖脸,此前完全毫无预兆。

“皇儿,你是听人说了什么吗?”魏太后始料未及,压根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阴沉的眼神剐了一眼曹嬷嬷,曹嬷嬷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微微摇了一下头。见自己的心腹这般,她心下已有猜测,“是不是萧旻天?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燕青不否认,她刚从勤政殿出来,除了姓萧的谁还有机会在她面前说什么。她已投靠萧应,生死全系在他身上。而且她明显是哭过的样子,总得有个原由。还不到真正撕破脸的那一步,她暂时不能和魏家决裂。

“母后,你告诉儿臣,父皇是怎么死的?”

“皇儿,你父皇是服丹过量而亡,你…你怎么能听信旁人的话怀疑魏家?”魏太后痛心疾首,“萧旻天分明是想挑拨你和魏家,他这是想离间我们母子!”

燕青半信半疑,青涩的脸上写满纠结与愤怒。

魏太后暗恨,好一个萧旻天。

“皇儿,你且想想这么多年来母后是怎么对你的,你外祖父和舅舅又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能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对我们生了疑心?”

“母后,儿臣并非您亲生。”燕青补刀。

魏太后一噎,这个废物难道是真信了萧旻天?

“皇儿,你这么说真是拿刀子戳母后的心。你一出生便养在母后身边,母后对你视如己出。这些年来母后为了你担惊受怕,你外祖父和舅舅更是为了殚精竭虑。你实在是太伤母后的心了,母后的心好痛…“

“母后,是儿臣不好。”燕青装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忙安慰她,“可是…朕就是随口一问,母后您别放在心上。”

“皇儿,你真是吓死母后了。”魏太后抹着眼泪,一脸欣慰,“母后这辈子都是为了你,如果你同母后生分了,母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母后,儿臣错了。”

魏太后对她的态度转变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个蠢货若不耳根子软好糊弄,也不至于对自己是男儿身的事情深信不疑。“皇儿,你长大了。母后只盼着你大婚之后能亲政,早点生下嫡皇子。“

燕青心知肚明,嫡皇子一出生,她的死期就到了。”母后,朕才不要娶什么贵女,朕只要乐央。”

“皇儿,乐央是你的,但她的身份太低不能为后啊。”

“朕不管,朕才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朕只要乐央。真说起来朕也不是嫡皇子,也不是母后您亲生的。”

这话简直是戳魏太后的心,她的后牙都险些咬碎。要不是先帝沉迷炼丹,她何至于在这深宫之中虚度年华,守着活寡没有自己的儿女。如查她有自己的皇儿,哪里轮得到这个蠢货坐上龙椅。

慕容家欠她的,她要千倍万倍讨回来!

先帝不是不喜欢她吗?她倒要让先帝看看自己是如摆弄这个蠢货,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得将慕容家的江山占为己有。什么龙子凤孙,日后太宸殿龙椅上坐着的,一定会是他们魏家的血脉。

“皇儿,你听母后的话。先娶皇后再纳妃,嫡子不出不能有庶子。母后都是为你好,等到嫡皇子一出生,你想怎么宠爱乐央都可以。”

燕青心下冷笑,嫡皇子出生之后她连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您不是说最疼朕,为何这点小事也不能依朕?难道你嘴里说着疼爱朕,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又是用那种半信半疑的目光看人,魏太后不得不哄着她。

“皇儿,你是堂堂天子,你的皇后怎么能如此随意…”

“母后,您是不是想让朕娶魏家的表妹?”燕青不满地打断。

魏太后表情一滞,随即又怒又气,还不得不忍着怒火摁着恼恨哄人,“你魏家表妹貌美端庄…”

“母后,朕听人说当年父皇正是因为娶了您,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早,你们魏家姑娘克夫。您让朕娶魏家表妹,莫不是也盼着朕早死?”燕青突然又变了脸,前一刻还是以前妈宝男的模样,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魏太后脸色大变,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怒。这个蠢货真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墙头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们魏家的姑娘怎么会嫁这个蠢货,嫁进来只会是假的魏家姑娘,肚子里必定会带着他们魏家的种。

既然这个蠢货一而再再三是挑战她的威信,大婚之事不能再拖。且容这个蠢货再多活几月,时候一到就送她去见慕容家的那些死鬼。

“皇儿,母后都是为你好。”

“母后让克夫的表妹嫁给儿臣,传出去别人还当母后是面慈心苦的毒妇。母后若无此意,别再提让魏家表妹进宫的事。朕说了,朕只要乐央!”

毒妇二字险些让魏太后破功,她是忍了又忍,火气压了又压,才没能失手打死这个蠢货。慈母装了多年,她不能功亏一篑。

“皇儿…”

“母后不是说最疼爱儿臣,为何这点小事都不依儿臣?”

魏太后气苦,如果让乐央做皇后,她的计划怎么办?乐央那丫头野心不小,到时候必不会受她的摆布。

这个时候,曹嬷嬷开了口,“陛下,太后娘娘是怕您委屈。乐央姑娘的出身低,一个妃子都是抬举她。”

燕青望过来,眼神让她心惊。

她是慕容适的乳母,对于自己带大的孩子是什么性格一清二楚。她还从未看过这样的眼神,伊然有了几分凌厉。

“嬷嬷,你说乐央的身份低?那朕的生母岂不是身份更低?若不是朕的生母生了朕,我们慕容氏的血脉都断了,你觉得朕会在意身份的低贱吗?”

“皇儿,好端端的,你怎么…”魏太后话说了半句,赶紧咽下其余的话。猜疑着不知萧旻天到底和这个蠢货说了多少,怎么又扯到那个贱人身上。

燕青大力拂袖,甩开想靠近的魏太后。那双清澈的眼中全是怀疑与不信任,还有一种被人欺骗的痛恨。

“母后,你告诉朕,朕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陛下,您…您可不能听信别的人话。”曹嬷嬷大急。”您的生母体弱,是生您时难道而亡。“

“朕还什么都没说,嬷嬷怎么知道别人说了什么话?”燕青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朕的生母真的死的不明不白?”

不仅是曹嬷嬷闻言失色,魏太后也跟着心惊。

萧旻天这一招真狠,直接让这个蠢货和他们内斗。她心思几转,目光渐渐变得哀伤又痛心,无比难过地看着燕青。

“皇儿,母后不知别人和你说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母后对你如何你心里明白。你的生母是难产而死,有医案为证。母后恨不得将心掏给你,想不到你居然会因为别人的挑拨来质问母后。”

“朕的生母,真是难产死的吗?”燕青像是被她感动了,面有愧地看向曹嬷嬷。

曹嬷嬷赶紧说:“陛下,您的生母真是难产而死,这些年太后娘娘为您操碎了心,您可不能和她生出间隙。”

燕青这才懒懒地半躺在贵妃榻上,双腿交叠着抖啊抖,这般没有形象和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以前一样。

“好一个萧旻天,朕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亏得朕方才险些信了他的鬼话,原来他是狼子野心想离间我们母子。”

魏太后和曹嬷嬷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当她们以为这次又成功哄住燕青时,只听到她漫不经心地道:“母后对朕,确实上心。养恩大,生恩却不能忘。朕这几日思来想去,朕的生母死后连个名分都没有,旁人提及只说是个命好的宫女。她姓甚名谁,朕一无所知。朕决定追封她为皇后,陪葬在父皇的陵寝之西。”

曹嬷嬷震惊至极,下意识去看魏太后。

魏太后胸口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美艳的脸因为隐忍而显得扭曲。那个身份低微的贱人,怎么能和她平起平坐。这个蠢货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此时事关重大,还得仔细商议。”

“朕是皇帝,朕的生母追封皇后而已,朕何需同旁人商议。此事朕会知会魏太师一声,让他去办。朕今天没有胃口,就不陪母后用膳了。”

说完,燕青拂袖而去。

魏太后像被人扇了一个巴掌般,脸色青青白白说不出的难看。她站了老半天,直到心情平复表情如常。

最后盯着燕青的背影磨着牙挤出一句话,“真是儿大不由娘。”

燕青走得不快,心中无比快意。憋屈了这么多天,她终于不用再和那妖婆假装母子情深。有了萧应这个借口,以后她干嘛要看魏家人的脸色。

乾坤殿那棵梧桐树上还有不少摇摇欲坠的残叶,她觉得她自己就是这些叶子,明知落叶归根随风而散才是自己的命运,却像还是挣扎着不肯认命。

萧应,会如她所愿吗?

一天过去,萧应没有动作。

两天过去,朝中一切依旧。

三天过去,宫中无事发生。

四天过去…

燕青实在是猜不透对方的心思,难道萧应按兵不动,是想等到魏家弑君这个天大的罪名之后,再一把将魏家摁死?有了她的身世做理由,照样能一举扫平魏家,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他并不是真心给她一条活路。

更让她看不透的是,除去魏太后张罗着替她相看贵女,赵太保也搜罗来一大堆的女子画像让她挑选。赵太保会这么做,当然是受到萧应的差使。

别人不知她是女子,萧应却是知道的。他为什么还要吩咐赵太保这么做,难道他是想借着立后选妃一事当众拆穿自己的身世。思及此她心抖了抖,倒不是怕身世被揭穿,就是觉得这人的心肠真冷真硬,枉费她装得像个孙子又装小可怜。

画像都是工笔画,在她眼里全是大同小异的仕女图。这些女子的出身也差不多,大多都是士族大户的嫡系庶女和旁支嫡女。每一张画像都标记着女子姓名年纪,以及出身背景。想不到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荣幸选妃。她嘴角微抽着,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从帝冕的珠帘望去,稳坐右下首的男子威严而峻冷。这些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真是沉得住气。

燕青看了一会,眼都看花了。这些画像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人物特征倒是明显,就是不够立体。反正她是看不出什么美丑,觉得都长得差不多。若说美人,眼前不就有一位,而且还是不可多见的大美人。如果他表情柔和些,眼睛温暖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美男,抵得过一堆美人。

她不敢画他,百无聊赖之余只能画自己。

殿内一片安静,一人严肃地批阅奏折一人认真地画画,瞧着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日子安稳的意境。不知过了多久她收了笔,满意地吹干画。左右端详来端详去,虽然不太尽如人意,但一眼能看出画的是她自己。

许是她举着看久了,萧应终于注意到她。

“陛下可有中意之人?”

她作苦闷状,“朕暂无立后之意。”

“陛下年将十五,正值当婚之龄。”

燕青叹了一口气,胡乱地翻了翻,“这位姑娘家中有兄弟十一人,族中男丁众多,有宜男之相。还有这位姑娘体态丰腴,家中出嫁的姐妹皆是一举得男。赵大人真是用心,生怕朕绝后。”

“陛下的子嗣关乎着江山社稷,赵大人自是不敢懈怠。”萧应说。

“亚父,朕真的无意大婚,对女子更是不感兴趣。”燕青无语,她都泄露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姓萧的还说风凉话。这个人不仅城府深,人也不太厚道。“亚父,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为何…”

萧应终于用正眼看她,“陛下以为,臣应该孝顺谁?”

她哑口无言,传言都是老萧大人是他杀的,这样的人根本不知孝字怎么写。“你双亲已经不在,确实无人可孝顺。子欲养而亲不再,亚父你也别难过。”

萧应垂眸,周身寒气四溢。

她被冷得上牙打着下牙,讨好道:“你一心为穆朝,朕都记在心里。反正朕无心男女之事,对女子再无半点爱意。他日若是亚父得子,朕必定视如己出。”

他还是没有说话,她咬咬牙将画像收拢抱过去。

“亚父,朕说过江山与你共享。”她将那摞画像往他面前一推,“这些美人,都归你。”

画像之上,是她画的自画像。

她没有注意,萧应却是一眼看到。

气氛微凝之时,殿外响起侍卫通传的声音,说是齐司空求见。如今的齐司空并非之前的齐司空,这位新上任的齐司空一脸老实的长相,与先前那一位毫无相似之处。此人看着虽然普通,燕青却不敢小瞧。毕竟是萧应指名提拔的人,必是过人之处。

齐司空行过礼,禀报的是小士族们聚众抗议一事。说是小士族,其实也不小,不过是低于魏赵王齐四大士族的其它士族。

这些士族之所以闹事,为的还是捐田一事。捐田之事有赵家和齐家带头,原本进行的还算顺利。谁知最近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朝廷是要软刀子割肉,迟早有一天会让士族把土地全部拱手出让。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不消说定是魏家的手笔。

燕青听到萧应冷声说将那些士族的族长抓起来,暗道好一招擒贼先擒王,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不过以暴制暴,并不是总能达到如期的结果。

齐司空是萧应的人,当然是听从他的命令。

可怜燕青这个皇帝,还真一个好看的摆设。

好在萧应还知道做戏,转头问她,“陛下以为如何?”

“朕以为萧大人说的对,将闹事的主谋抓起来以儆效尤。然而物极必反,万一他们弃帅保卒岂不棘手。若不然放出风声,就说是朕的旨意。如有醒悟者,前三位有赏。第一位免全族三成赋税,第二位免两成,第三位免一成。”

齐司空难掩惊讶,陛下竟然会参与朝政之事?他下意识看向萧应,却看到萧应的目光深邃,正对着小皇帝。

燕青自知自己多嘴,道:“那些人闹来闹去,不就是想要一些好处,朕以往养猛兽时常用此招。若是一块肉都没有,那些畜生才懒得动。但若是都分得一块肉,它们也不愿意卖力。所以朕就用一块肉吊着它们,它们自然争得你死我活。畜生如此,人应该差不多。朕就不信给了好处让他们抢,他们还能抱成一团。”

好半天,殿中静得吓人。

齐司空低着头,暗道小皇帝果然玩物丧志,连朝堂之事都能和自己养猛兽相提并论。那些人可不好对付,这样的法子肯定不行。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萧大人说一切听从陛下旨意。他顿时纳闷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燕青暗喜,姓萧的居然采纳她的意见,是不是证明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一番挣扎总算是没有白费。

齐司空领了旨,告退出去。

萧应又重新埋首在奏折之中,无视那堆画像。

燕青哪里还顾得这些,也没注意到最上面的那副画像不知何时换成反面朝上。她一脸欢喜,像得到夸奖的孩子,“亚父,朕的法子真的有用吗?”

“陛下平日驯兽,是否极为有趣?”萧应不答反问,眼神深不可测。

她只能点头,“朕也就是爱好而已。”

“听说陛下尤为精通此道,可惜臣一直无缘得见。”

他是什么意思?

燕青脑子里灵光一现,“亚父,这有何难,朕带你去看便是。”

“臣替众人谢过陛下。”

这是要让朝臣们都是观看的意思。

那双深渊般的眸子仿佛要将人吞噬,燕青哪里敢与他对视,她隐约有了猜想,心跳不由加快,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她得意地一拍胸脯,“后日,就后日,朕要让你们都见识见识。”

出了勤政殿,她几乎地疾步去到元德殿。一路行去,她面带红光眼有兴奋,见到魏太后难掩喜色与激动。

“母后,萧旻天终于上钩了!”

魏太后一惊,忙问:“皇儿,你慢慢说。”

“母后,朕邀请他后天去兽殿,他同意了!”

“真的?”魏太后先是一喜,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怎么同意的?”

“朕和他打赌,后天各选一只猛兽相斗,若是朕赢了,以后他就要还政给朕。若是朕输了…哼,朕怎么会输!”

魏太后心下冷笑,她就说这个废物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说服萧旻天,怕是萧旻天想借机生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名正言顺地要了这个废物的命。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魏家的机会就来了。

她状若担忧,“皇儿,这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燕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些畜生都是朕养大的,朕最是知道如何使唤它们。后天,就在后天,朕要让萧旻天有去无回!”

“皇儿。”魏太后显然也难忍激动,“你打算怎么做?”

“不要人兽斗,免得到时候说不清。上场的全是畜生,真要出了什么事,旁人总不会说是朕指使的。毕竟畜生又不是人,它们又听懂人话。”

魏太后抚着心口,“皇儿,成败在此一举,你多当小心。”

“母后,儿臣省得。”燕青一脸无惧,仿佛真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大草包。

母子二人心思各异,魏太后自会私下同魏太师密谋此事。

昼夜交替,观兽斗的日子很快到来。

以萧应魏太师为首的朝臣们齐聚兽殿,另一边是燕青和魏太后。精美的华盖遮日,明黄的屏风虚掩,处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燕青坐在上位,旁边是魏太后。萧应和魏太师分别列于左右侧的首位,其他的臣子们依着品阶而站。

一声虎啸,掀起兽斗的开场。

正中一只大铁笼,笼中有二虎各卧一头,分别以木板挡住彼此的视线。燕青选中的是头上一撮白毛的那一只,萧应的是另一只。

太监将一只宰杀好的活鸡吊在笼子中间,然后抽掉两边的木板。两只老虎瞬间窜起争夺,一时间虎啸声震耳欲聋。

燕青不喜欢看这样的场景,但是她不得不看。慕容适可是极喜欢兽斗,尤其是人兽斗,人兽斗更残酷更血腥。

众臣交头接耳,时不时有人望向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与一脸冷峻的大司马。这场兽斗在所有人看来,是他们之间的斗争。

两虎势均力敌,厮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眼看着白毛老虎占据上风,将另一只老虎逼到笼子的角落,没想到变故却在瞬间横生。

笼子竟然开了!

两只猛兽出笼,惊呼四起。

燕青的心提到嗓子眼,身体紧绷保持随时逃跑的姿态。她的左边是美艳动人的魏太后,她的右下首则是萧应。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体是朝右边倾斜的。

白毛老虎突然一声虎啸,不知为何朝这边奔来。卷起的疾风中灰尘滚滚,还有一股极强烈的腥气。眼看着它要往自己身上扑来,她情急之中跳下座位,生存的本能占了上风。她压根来不及思索,一心寻个高处爬上去。她死死搂着自己攀上的人,在她眼里她爬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坚实的大树。

惊变让众人忘记反应,不少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无比错愕。只见陛下像只无尾熊般挂在萧大人的身上,而他们印象中从不与人三步内说话的萧大人则站着一动不动。

燕青根本没有察觉到不对,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保住自己小命这件大事上。她的腿紧紧缠着萧应的腰,双手拼命搂着他的脖子。

就在这里,所有人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他们看到那只老虎身中箭羽一动不动,而美艳尊贵的太后娘娘则抱着肚子从座位上滚下来。

血从魏太后身下漫延,触目惊心。

“太后娘娘!”

“娘娘!”

“太后娘娘…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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