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平静(1 / 1)

刘子羽到达富平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下旬,他面见张浚,向张浚出示了宣抚司的命令。

对这个刘鞈的儿子,进士出身,素有晓畅军事之名的刘子羽,张浚不敢像糊弄王贯清一样糊弄他,又有笼络之意,便道:

“子羽远来,先请安歇。到蜀中运粮,颇费时日,子羽不若先在吾幕中赞画军事?”

呼延庚派刘子羽到蜀中运粮,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是以这个理由派他到陕西来观察张浚军中的状态,面对张浚的邀请,刘子羽求之不得。

他拜会完张浚,便去找自己的老朋友刘锜。刘子羽道:“张宣判要直薄燕云,我看大军汇集,恢复长安可期呀。”

刘锜叹了一口气:“子羽不知,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尔。”

“为何如此?”

“子羽有所不知,陕西兵将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有不利则五路俱失。吾兄进言,不若屯兵利阆兴洋以固根本。且设若敌人犯境则檄诸路将帅互为应援以御敌。若不捷亦未至为大失也。”

“贤昆仲认为此时不宜进兵?”

“正是如此。”

“宣判如何来?”

“浚之幕客皆轻敌,其气亦锐,见兵马已集,谓大功可成,要当疾进。闻吾兄言皆相视而笑曰:提兵数万乃畏怯如此何日可成大功?吾兄不复言。”

刘子羽又问道:“曲将主如何?”

“曲将主谓承平之久人不经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且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俟十年方可议战。”

刘子羽道:“吾听闻曲将主也是主张进兵的呀?”

“两个月前,曲将主只知泾源军可战,却不知其余诸路靖康年间皆败,均是新军重练,故而附和宣判的恢复长安之役。这两个月他巡视诸军,才知各军皆不堪战。”

“那眼下是什么章程?”

“张宣判要战,曲将主主守,大军就在富平以西耗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与张叔夜父子不同,刘鞈刘子羽父子,仍旧保留着对赵家人的一分忠心,他们两父子都是读圣贤书的士人,他们俩留在汴梁,是守卫大宋的国都。

呼延庚的所作所为,到现在还不算违背了他们上报君恩,下护黎民的初衷,新皇帝赵氦继位也算符合天家礼法,刘鞈、刘子羽父子还没到与呼延庚摊牌撕破脸的地步。

但是呼延庚已经是大宋两百个节度使名号中排第一的归德军节度使,即赵匡胤篡位前的官位,又是皇帝的亚父,与太后之间又有些风言风语,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刘鞈,刘子羽父子又该如何自处?

江南的赵构吗?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也不过是个轻公事,重私欲的人罢了,不能托以忠心。刘子羽此次请命前往蜀中,也有探查各路封疆大吏,看能不能找到可以一同匡扶赵家江山的同道中人。

张浚手握河西六路兵马,俨然西部一大实力派,刘子羽本有游张浚之意。听刘锜西军将相不和,反而窃喜,他积极的加入张浚的幕府。

“由是浚与幕客刘子羽辈专为攻战之谋。”读完信中最后一句话,将信放到手边。这封信由刘子羽的伴当发来,这名伴当是行军司派给刘子羽的卫士。

将相不和,军无战心,想来张浚的长安攻略是困难了。呼延庚想着,将河西战事抛到一边。

眼下已经是绍兴元年七月,夏天已经过半,秋收即将开始,河北河南河东,都将转入秋粮保卫战中去。

“河北秋税,自向汴梁押解。”张彦橘面对耿南仲,耿延禧父子,不亢不卑。这对父子由江南的赵构派来,汴梁已经废除了赵构的摄政之位,张彦橘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征收秋税的命令已经一层一层的传达下去,由路到郡再到县,由邑守而保甲,一时间全都行动起来。

德州怀仁邑的一个保甲内,新的保民扈三娘也接到了征收秋税的命令。她本是德州大户扈家庄的三姑娘,但二十年前扈家庄被梁山攻破,她随兄长辗转江湖。去年兄长又被戚方火并,她孤身一人回到了老家。

幸而找到当地的乡老,帮她入了保甲。她不会干农活,但身强体健,又会武艺,被选入邑保甲队。她如同一个男兵一样,穿着厚重的纸甲,拿着结实的白蜡杆,整天巡逻,护田。

纸甲又显不出身形,大家都几乎要忘了她是个女人了。

这天,扈三娘按照队长的指派,到第三甲去催租税,甲主是本是河北的军汉,参加过数次大战,有几年的苦劳,年龄大了,授锐士和无品校尉以后,在地方上当甲主。扈三娘到屋子中落座,甲主已经将账册做好,交给扈三娘查看。

保甲的租税是三分法,即四成交给河北转运司,邑、甲、保各占一成,三成由保内的五户均分。

扈三娘看过账册,该交多少钱,多少粮,用多少代用券,数字不差分毫,她便取出一个方形的印章,在账册第一页的右下角盖上一个印,道:“八月三十日之前,请老哥将钱粮押解到邑寺交割。”

甲主称是,又取出一张单子来,上面简单的列明的秋税的钱粮数目,扈三娘要把这张单子带回去上交。而各甲的单据都会汇集到转运司,这样转运司就从最基层得到数据,知道各县、府能够上交多少税收。

扈三娘正要告辞,甲主道:“三姑娘稍待,吾家老妻有话与姑娘。”

扈三娘有些疑惑,不一会,甲主的妻子进来,甲主退了出去,掩上门。

“三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甲主的妻子如同长辈大婶一般问道。

“二十年前都已失散,长兄也被贼子戚方火并。”

“三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父兄都已故去,无人做主。”

“婶子想给姑娘一门亲事。”

扈三娘脸上忸怩的神态一闪而过,大婶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的讲起来,是邻邑有一个伙子,如何肯干,如何做得,除了有些黑矮,爱喝上两口,就没别的坏处了。

扈三娘听罢,半晌不做声,大婶:“你且思量着,抓紧给回个话,等秋收后空闲了,就把喜事办了。”

扈三娘突然抬起头来:“兄长大仇未报,三娘做不得别家人,有劳婶子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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