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老和尚带着智生来到前殿,此刻前殿之中琉璃盏、蒲团、海青都已准备完毕。净空老和尚先自到旁边的手盆里净手,智生连忙站到一旁。一位中年和尚招呼那位准备剃度出家的小孩子,“孩子,你且过来,在这蒲团上跪下。”
父亲在一旁,满怀激动,自己虽然失去了儿子,但是此后儿子能够在寺中吃上饱饭,也算是活下来了,家中实在是养不起太多的孩子。想到这里,父亲不由得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净空老和尚净手之后又用白棉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这才走到跪在蒲团上的孩子跟前。智生也乖巧的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中盛放着剃度用的工具。
净空老和尚将右手放在孩子头顶,缓缓说道,“孩子,师父这就给你剃度,从今以后你就是佛门弟子,你可不能反悔啊。”说完示意一旁的智生。智生聪明,立刻端上木盘,净空老和尚取过木盘中的剃刀,中年和尚连忙又拿起木盘中的白麻布,白麻布又厚又长,背面还缝着皮革,双手将之拉直。
净空老和尚拿起剃刀在白麻布上来回刮动,这就相当于磨刀了,老和尚一边磨剃刀,一边问道,“孩子,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出家?”
孩子有些紧张,忘记了父亲的话,连忙将头转向父亲。父亲在一旁也是着急,用很小的声音提醒道,“普度众生,快说普度众生!”
小孩子的耳朵也算敏锐,竟然听到了父亲的提醒,立刻一张口,“我爹说了,是要普度众生。”
净空老和尚听到这话,手中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心想,这孩子倒是挺有慧根的,我幼年也是为了要普渡众生。此刻净空老和尚的脑中满是自己幼年出家时,师父在耳边说起的话语。
“孩子,你为什么要出家?”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只死去的青蛙,摊在手中。
“青蛙?孩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它们死去,我要超度它们,我要普度众生!是我害死了它们!”那时还是妖僧普渡慈航当道,民间大多数人都是忍饥挨饿,和现在何其相似。
“孩子,不怪你,天干物燥,人都喝不上水,何况这些小动物呢?”那时候师父总是用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你养的青蛙当然会被干死。孩子,出家是件大事,你可要三思啊。”
“师父,我要普渡它们,我要出家!”那时候的自己为了信念是多么的坚决。
净空老和尚想起童年时候的自己出家的目的,不由得呆立在当场。
智生小和尚看到师父手拿剃刀有些发愣,不由得问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净空老和尚顿时回过神来,“哦,没什么,那么现在,我们就剃度开始吧。孩子,现在我说一句,你就跟着我念一句,好吗?”
孩子跪在蒲团上朗声答道,“好的,师父!”
净空老和尚叹了口气,“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智生和在场所有的和尚也低声合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孩子也跟着大声喊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一句句禅掲缓缓响彻前殿之内,禅揭声中,净空老和尚先将孩子的头上的童子髻解散,一刀一刀将头发剃掉。
老和尚的头顶在这满殿的禅音之中,浑然又冒出了那个神秘的魔影,向天大笑,对着殿中的香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只手臂狠狠地向着老和尚顶门拍去。
净空老和尚边一边念着禅揭,一边给孩子剃度,眼前一花,似乎正在剃度的孩子忽然样子一变,竟然变成了之前在禅房中出现在镜中的那个小孩子,对着自己咧嘴微笑。净空老和尚吓得连退好几步。
“师父,师父,您怎么啦?”智生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前去搀扶老和尚。老和尚摇了摇脑袋,发觉孩子依旧是那个剃度的孩子,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出家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有情,速往无量光佛刹。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随着剃度仪式的完毕,净空老和尚说道,“你既已出家,现在我就赐你法号智德,希望你不要忘了今日所发誓言。”说完,老和尚匆匆离去,神色显得十分疲惫。
这边早有中年和尚取来海青给刚刚入门的智德小沙弥穿上。所谓海青,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比较其他衣裳肥大一些,乃是礼佛时所穿僧衣,其袖口是缝合起来的,与常规俗袍不同。一般弟子所穿皆为黑色、青色或者是灰色,只有一寺方丈或者长老才能穿黄色。
智德此刻被众和尚簇拥着远去,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父亲,老父亲踮着脚看着远去的儿子,不由得泪流满面,此后儿子就是出家僧人,不再与尘世间的亲人有瓜葛。唉,看着身影消失儿子,父亲无奈的走出大殿,一步一步往寺外走去。
“师父,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禅会要主持?”智生扶着净空老和尚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师父神色憔悴,连忙给师父递过一杯茶,开口问道。
净空老和尚此刻不知为何,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喝了一口茶,只好连点点头,“到时把午斋端到房里来,我进去躺一会儿,不用叫我,午斋放到矮桌上即可。”说完起身往里屋去了,智生小和尚也急忙退出禅房。
此刻的明轮寺的山腰上来了两位行脚僧,两人头顶蒲团,缓缓沿着台阶而上,前面一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背衣钵架,上面盖着厚厚的红色纱布,也不知其中放的什么东西,相貌憨厚,浓眉大眼,两只眼睛闪着灵动,手持一把方便铲。
后面一人白眉过腮,白胡及胸,似乎有七八十岁,面容消瘦,不苟言笑,右手持一柄禅杖。杖头安镮四股,圆如盏口,镮上又安有小环,每股三个,一共是12个小环,跟随老和尚的走动,禅杖随之摇动,小环发声作警。老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左手捏着一串手串,口中念念有词。
“师父,我们这出门都好些天了,都是风餐露宿,今天我们到明轮寺挂单,吃点好吃的吧?”年轻小和尚在前面走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退回到自家师傅身边。
老和尚停下脚步,盯着小和尚,“十方,我们是在外行游,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看来是为师平日太宠你了,这点苦都不能吃,哪里还像个出家人?”
十方小和尚瘪瘪嘴,“师父,人家就说了一句,哪次还不是跟着您吃一样的。再说了,您看这明轮寺,香客这么多,比我们那个飞云寺强多了,待遇肯定好!”
老和尚摇摇头,“我们乃是小寺院,不过七八个僧人,别人识不识得都还不一定,你想这些干什么?”
十方说道,“不给吃的,总能安排个房间睡觉吧?我在外面野地里睡得腰都快要断了。”
老和尚无奈地道,“随你,随你。”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子很是疼爱,如同自家孩子一般,看到十方抱怨,也是无奈。
十方听了老和尚的话,顿时高兴起来,拍手说道,“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方便铲杵着地,走的都快了一些。
没过多久,二位和尚就来到了寺院山门之外。
“走吧,准备礼佛。”老和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步便入,十方也赶紧拍拍自己身上,将头戴的蒲团摘了下来,夹在手臂里整理了一下身上,抬头看到老和尚走得远了,连忙喊道,“师父,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老和尚脚下不停,先行来到天王殿,天王殿正中央供奉着弥勒菩萨,左右就是有名的四大天王。别看十方在外面咋咋呼呼,可是进了殿门,却是一丝不苟,跟着师傅后面对着弥勒菩萨、四大天王礼拜三下。这才转到弥勒菩萨后面的韦陀菩萨。
十方一看韦陀菩萨,不由得眉开眼笑,悄声说道,“师父,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免费吃住三天啦。”
老和尚闻言抬头一看,只见韦陀菩萨一手叉腰,单手竖持降魔杵,降魔杵斜斜地靠在肩上,不由得摇摇头,“十方,你啊你啊,平日不好好做功课,怎么连个菩萨像都看不明白,这家寺院挂单是要收费的。”
十方一听就愣了,“不会吧,这尊韦陀菩萨明明就是降魔杵朝上的啊?我们飞云寺的韦陀菩萨是双手合什,降魔杵横抱在菩萨手臂之中,可免费供云游僧人吃住一天。”
老和尚叹了口气,“不错,韦陀菩萨的降魔杵是朝上的,可是你看看菩萨的右手,不是行诀而是叉腰啊,这就是挂单要收钱的表示。”
十方左右瞧瞧,悄声说道,“这个寺院看着又大又好,怎么还要收钱?师父,我们走吧!”
老和尚往十方头上一拍,“进了寺门,就要守别人的规矩,见了菩萨佛祖不拜,你还算是出家人吗?”
十方委屈地捂着头,“师父,你又打我。我可是为了咱们俩好,本来盘缠就不多,谁知道这里收费怎么样啊。竟然挂单还要收费,也不知佛祖知不知道?”
老和尚叹了口气,这个心爱的弟子,跟着自己第一次出门远游,性格虽然跳脱了一点,但是为人朴实,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也罢,今天就在这座寺院暂住一宿,明日再行上路。“你还敢抱怨佛祖?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上路也好,寺院里有热水,你也好洗个热水澡。”
“知道了,师父。”十方此刻显得特别委屈。
二人向韦陀菩萨行完礼,又来到了主殿之外。
明轮寺的主殿很特殊,这里供奉的是大日如来和五大明王,分别是居中的中央不动明王、东方的降三世明王、南方的军荼利明王、西方的大威德明王、北方的金刚夜叉明王。此乃金刚界五佛,其中不动明王是大日如来化身;降三世明王是阿閦如来化身;军荼利明王是宝生如来化身;大威德明王是无量寿如来化身;金刚夜叉明王是不空成就如来。所有明王均是佛陀的忿怒化身,祂是佛陀智慧愤怒的的表象,所以,一般都是面目狰狞,奇形怪状。
行脚僧不能贸然进入主殿,需要取得寺院知客僧的同意。老和尚对着十方喝道,“十方,上前行礼,准备挂单。”
十方恭恭敬敬地答应,立刻上前与殿内照客僧知会。照客僧立刻领着二人来到主殿一旁的客堂,让二人在此等待,说完立在一房门处。
客堂内空无一人,也无甚摆设,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长凳供人坐下。十方将蒲团放到门外左边地上,将背上衣钵架置于蒲团之上,又将方便铲打横,放于蒲团之内,靠近长凳。老和尚已经在右边的长凳上坐下,十方整理完毕,这才挨着自己师傅坐下。
照客僧看到小和尚将行李放好,连连点头,这才转身面对客堂中的房门,手中轻弹房门三下,口中称道,“知客师慈悲,有老菩萨来挂单。”吱溜一声,房门打开,一位中年僧人迈步而出,也不和照客僧对话,先往门外一看,看到行李俱在地上,又来到老和尚面前,看到老和尚手中的禅杖,立刻恭敬起来,合什称道,“老菩萨!来有何事?”
老和尚和十方此刻站起,十方行礼道,“顶礼知客师傅。”
知客僧点点头,答道,“问询,请坐。”大家这才坐下,而照客僧已经知趣的离开客堂,站在客堂外等候。
“老菩萨何处发脚?”
“自南海而来。”
“到常住这边有什么好事?”
“打扰常住,挂上一单。”
“且住几日?”
“一日即可。”
知客僧点点头看过二人度牒,笑嘻嘻地说道,“二位师傅,客房一间,惠呈400文。”
十方一听,立刻喊道,“怎么这么贵?!我寺之中不过一晚20文罢了,怎么到你这里就翻了20倍?”
知客僧听到十方这话,立刻脸色一变,“老菩萨不好意思,寺中客舍已满,请另投他处去吧。”
“十方,不得无礼!”老和尚脸色一肃,呵斥住自家弟子,“知客师傅,寺中可有下房?我师徒二人,只求有热水洗身即可。”
知客僧脸色一冷,“没有!你们请出去吧!”说完衣袖一挥,就要赶人。
此刻课堂之外传来一个童声,“且慢!上房一间多少?给我来上两间。”
知客僧、老和尚和十方都是一愣,往门外看去。只见布衣布衫进来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大包,报复沉重,显然是装了不少东西,刚才之言,正是男童口中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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