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墙的火塘里铺着一层木炭,便于引燃,而木炭上放着一个类似于人体胸骨的铁架,倒扣在木炭上面,铁架上整齐地摆放着被劈成一段一段的木材,这才是烤火的主力,毕竟比起木炭来说,木柴随处可取。
男爵褪去湿透的外衣和帽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发胖的身躯抱着双手有些寂寞地坐在火塘边上,看着佣人拿走衣服准备去清洗后熨烫,久久不发一言。
杰洛特冷坐在椅子上,良久之后又说了同样一句话,“你打了她们...”
“不!我没有打过我的女儿塔玛拉,一次也没有,我可以发誓。”
“那你的妻子安娜呢?”
男爵沉默了一阵之后,用嘶哑的嗓音回答,“那是另外的事...你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前开始,她老是故意惹怒我。”男爵可能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些空洞,不由得加上了一句解释,却没想到这个解释在杰洛特和罗先耳中听起来更加苍白。
杰洛特不由得出言讽刺,“你妻子怎么惹你生气了?是熬的汤太咸?还是补不了破袜子?”
“你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已经在一起20年了,不管是我喝醉还是我清醒,她都见过。我打胜仗归来,她为我骄傲,为我庆祝;我打败仗回来,她会主动安慰我,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么好的妻子,你怎么不珍惜?”
“呵呵,全世界只有她最了解我,所以...”男爵的话突然一转,“也只有她知道怎么伤害我最深。”
“所以你打她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忍受不了她批评你?”
“狩魔猎人,你虽然剑术高强,但是感情的事情你根本不懂,对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有一天会,但,不是今天。”男爵似乎冷静了下来,对杰洛特的讽刺没有再大喊大叫,不同于之前酒后的冲动。
“但是,你和安娜争吵起来了吧?当你在房间里对着妻子大闹的时候,你认为对于塔玛拉来说,你会是一个好父亲?”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塔玛拉,我的女儿,她一直是我心中的宝贝。她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不信你可以出去随便打听。她会骑马跟我的手下去森林里打猎,有时候还跟他们一起烤肉喝酒。我发脾气惩戒下属的时候,他们会去找塔玛拉,因为只有我的女儿才能平息我的怒火。”
“听起来,似乎塔玛拉在这里过得不错。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干嘛要和自己的母亲一起逃跑?”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如果我明白了答案,那我还拜托你干什么?为了好让你讽刺我?”
“所以,这件事情的一开始,你就知道她们是逃走的,而并非什么所谓告示上所说的绑架。”
“对...是的...我知道...”
杰洛特站起身来,走到男爵正面,声音严厉起来,“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同样也在找人,那位也是我的女儿!”
“哈哈哈,要是我说我现有麻烦,是因为我管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那我岂不是会显得没用?”
“好吧,事情既然到了现在的地步,之前的我们就不说了。现在,你老实地把她们逃走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别再做隐瞒了。”杰洛特靠着男爵坐了下来。
“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我连续三天,都喝得烂醉如泥。结果,安娜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她们要离开这个家,离我远去。我真心真意地恳求她们留下来,不要离开我,但是安娜根本不听我的话。我一激动,试图阻止她,她开始拼命挣扎,然后我们扭打了在一起,最后她摔倒了...”男爵开始讲述那晚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
“我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同样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这是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等我醒来,才发现我尿了自己一身,头上还肿起了一个大包,最惨的是,她们真的走了。你懂我当时心情吗?狩魔猎人?不,你不懂!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酒瓶...”
“所以,我在房间里发现的打斗痕迹、墙上的洞、楼梯间洒得到处都是的酒,都是因为那晚发生的事?”
“没错...当时我们扭打在一起,她想用烛台砸我的头,但是没打中,只打到墙壁和柱子。安娜的力气可真大啊,直接把衣柜砸穿了一个洞。如果是我的脑袋,可能已经破了。我为了躲她,直接撞在桌子上,当时酒瓶里的酒就洒了一地,接着我就滑倒了。”
“安娜趁着这个机会开门逃走了。她冲下楼梯,跑的时候手里还抓着那只烛台。我当时追了上去,在楼梯的拐角处追上了她。我一把拉住她的衣服,两人同时摔倒,滚下了楼梯,我以为我抓住了她,结果她一转身,就用手中的烛台狠狠地给了我脑袋一下。”
“我立刻就昏了过去,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塔玛拉呢?她当时在场吗?看着你们之间发生激烈的争吵?”
“没有,或者也许当时她躲在门口看到了一切,她没有进屋。如果当时她在场,事情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我不会在她面前发怒的,她是我最疼爱的宝贝。每当我看到她,总是能冷静下来...”
“后来呢?”
“后面的事情越来越糟...我是在清晨的时候醒来的,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我以为,那些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我醉倒时的噩梦。直到我走进卧室,安娜带着她的衣服和东西不见了,到处都是血。”
“看着血,我就知道她流产了,我的胸口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等我靠近床边,我看到了...”说到这里,男爵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无限的哀痛。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那个还未出世的小东西,她就一动不动地摊在那里...血淋淋的小东西,躺在沾满血迹的床单上...死了,都是我的错。”
“也许这就是安娜抛弃随身护身符的原因,你当时怎么处理那个可怜而无辜的孩子的?”
“我还能怎么做?我用床单把她包裹着,血肉模糊小小的一团,趁着天还没亮,把她带了出去,找了个地方,埋了。”
“就这样?没有为这个没机会出生的婴儿举行什么仪式?”
“该死的,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葬礼!你不知道,那个场面真的是太恐怖了!我虽然杀过不少人,可是那个婴儿,是从安娜身上下来的,我怎么敢多看?!我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噩梦!”
“塔玛拉长大之后,我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我告诉安娜,‘一个小宝宝,我们之间会更加幸福。’可是她还没出生就死了。狩魔猎人,你理解吗?我的孩子,她死了...”男爵双手抱头,陷入痛苦之中。
“我深表同情...”
“谢谢。我也希望你能顺利找到你的希里。”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清晰了。
杰洛特叹了一口气,“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得先帮助你找到安娜和塔玛拉。在这件事情上,你那位无法出生的女儿也许能帮得上忙。”
听到杰洛特的话,男爵顿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她能帮着找安娜?”
杰洛特点点头,“有一些胎儿在流产之后,如果当时没有好好安葬,或者因为一些其他原因,就会变成一种叫做尸婴的东西。”
“尸婴?那是种什么鬼玩意?...”男爵根本无法理解杰洛特的话。
“唉~这是一种天生受到诅咒的生物。它如果出现,会杀害一定范围内所有怀孕的女人腹中的胎儿,借此来吸取生长的力量。等它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它就会离开被埋葬的地方,攻击那些曾经抛弃它的人。因为是他们的任性带给了它注定不幸的命运。”
“可...可是它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它还没有出生!”
“是血源关系。血脉是一种很强的情感纽带,它会因此找到你们,而我同样可以利用这个特性,反过来找到安娜。”
男爵默默地站起身来,面向着火塘,长久的没有说话,“怎么找?需要继续伤害它吗?”
“我们通常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找出之前埋掉的婴儿尸体,带回家里,将它埋在家中门槛下面,接受它成为自己的家人。然后举行一个仪式,在取得它的同意之后,就能把害人的尸婴变成保护家庭的家事妖精。”
“家事妖精?那是什么?”
“一种类似...呃,小妖精的物种。或者也可以说是守护灵,能引导我找到你家人的线索,总比大家盲目的到处打听要好得多。”
男爵听了之后,总算平静了许多,“另一个方法呢?”
“我们找到它被埋的地方,杀了它,取出它的血,带着血去找那个男巫医。剩下的就交给巫医,他会举行特殊的仪式,找到安娜的去向。”
“不!求求你!”男爵猛地转身,面对着杰洛特,“求你别杀我的孩子,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痛。我们要解除诅咒,让那个孩子安息。”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需要尊重你的决定,不管怎样,首先我们都得先找到那个孩子被埋的地方。”
“好吧,我会带你去埋葬她的地方,然后在我的门槛下挖个坟,我已经失去了安娜和塔玛拉,不能再失去她了。”
杰洛特也站了起来,“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我们没法把尸婴变成家事妖精,那个坟就得埋我们,横竖都很方便,不用再挖坑了。”
罗先忍不住偷笑起来,白狼这家伙,就喜欢说这种冷笑话。
“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婴儿被埋在哪里?远吗?如果不远的话,就在今晚解决吧!”
“好,大家休息一天,我安排手下尽快把外面收拾干净,然后离开,方便我们晚上做事。”
“除了守卫,还有山下的村民,把话传出去,让大家今晚都待在家中不要外出,家门口用盐撒上一条线。这样,被惊动的尸婴就不会乱窜到他们家中。还有...今天醒醒酒吧,别再喝酒了。”
“要拿铲子挖坟吗?那里到处都是石头和废墟。”男爵问道。
“可以带上,但是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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