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万毅说了他进民调局的遭遇之后,眼睛还是有些发愣,好像还没有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我再看看桌子上吃剩的半只烤羊,心里直犯恶心,本来好好的胃口都被熊万毅这个故事给败光了。
孙胖子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熊万毅,没想到熊玩意儿看都不看;他给自己倒了一盅白酒,和身边的西门链碰了个杯之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下子别说老莫和西门链,就连我都觉得有些尴尬。这熊玩意儿今晚真是喝多了,要是他清醒的时候,就算再怎么看不上孙胖子,熊万毅也不会这么不留余地。
孙胖子倒是能屈能伸,他十分随意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随后看着熊万毅说道:“熊玩意儿,接着说啊,别说一半留一半的。一次说完,别留扣子。”
熊万毅有些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孙胖子,什么说一半留一半?我都进民调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胖子看着没人动的烤羊,他倒是心宽,自己亲自动手将整个一只羊腿扯了下来,一边动手一边说道:“那个披人皮的你还没说。不是我说,你这是要我自己猜吗?”说完孙胖子直接张嘴咬下一块羊肉,在嘴里大嚼起来。也难为他刚听完那样一个重口味的事情,还有胃口能吃下去东西。听见孙胖子这么说,熊万毅、西门链和老莫三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位新晋的副局长
孙胖子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身为副局长,不知道业务行情而应有的羞愧感。我抄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之后,替孙胖子遮着说道:“大圣,你这真是喝多了。老熊说的就是人嵬嘛。那东西是修炼长生术走火入魔的道士,最后舍皮囊的时候舍得不干净,没了真身还失了法力,只能靠不断地更换人皮,才能苟延残喘地混迹在人世当中。上次在欧阳偏左的资料室,你还说元末的时候叫作油皮子,怎么明末就改名叫人嵬了?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没想到孙胖子歪着头想了半天之后,突然指着我说道:“辣子,到底是谁没想明白?你的话有毛病,还欧阳偏左那里的资料室?那也是我能去的地方吗?下午高局长还指着鼻子说我,资料室这一辈子都是我的禁区!我还在资料室里和你说话?不是我说,你问问高胖子,他同意吗?”
看见孙胖子自己把遮羞的布扯开了,当时我气得差点将茶水泼在他脸上。不过老莫年长几岁,他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岔开了:“大圣,都是自己哥们儿,就不喊你孙局了,叫你局长显得咱们太远。”
说着他又给孙胖子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大圣,哥哥和你八卦一下,你现在都是副局了,那么地下四层里面到底有什么,你是不是拣能说的说两句?”
孙胖子接过老莫递过来的茶水,却并不着急喝,他眯缝着已经喝得通红的双眼,看着老莫说道:“拣能说的?那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老莫对这个答案没有意见,他好像预料会有这样的回答。孙胖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老莫,我和辣子,还有熊玩意儿怎么进的民调局你是知道了。那么你是怎么进的民调局?有没有兴趣说一说?”
老莫对着孙胖子说道:“其实你看档案也一样,我说的也不可能和档案不一样。”孙胖子将手中的半个羊腿放下,随便用桌布擦了擦手,说道:“老莫,不是我说,你看我长了看档案的眼睛吗?我和辣子不一样,说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我绝对不看书本。”
说着,孙胖子掏出香烟,转圈分了分。老莫接过香烟,点着后抽了几口,说道:“我和熊万毅进民调局的过程都差不多,只不过他是警察,我是法医而已。说起来我的心脏病也是那一次留下的病根……”
老莫是南方人,干法医可谓是家传的手艺,他的父亲是当地公安系统中一位小有名气的法医。当年他被老爹半逼半劝进了医学院,拿到了法医资格认证之后,被分到当地警察局的刑事科技术室。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受到家里的熏陶,没用多久,老莫就对那些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产生了免疫力。曾经有一次,他出现场给一个在车祸中丧生的死者做尸检,这名死者的头部被汽车轮胎压爆,眼球和人脑爆出去十多米远。当时满地的脑浆让有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都腿肚子抽筋。
而等到老莫到达现场,便从容不迫地将死者的眼球和碎了一地的碎脑收集了回来。做完现场的初步尸检之后,他竟然在现场几百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
老莫做完工作,准备回警察局的时候,在车祸现场附近买了几个五香兔头。不知道老莫是午饭没吃饱,还是抵挡不住兔头的诱惑,他没有丝毫的避讳,摘了手套就直接抓了一只兔头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着。
当他将兔脑和兔眼睛抠出来放进嘴巴里的时候,现场出现了上百人一起捂着嘴巴连连干呕的壮观景象。老莫就像没看到一样,正准备对付第二只兔头,带队的技术室主任飞奔过来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兔子头:“你个龟儿子,再动这个兔脑壳,老子就把你的脑花也打出来!”
这件事情过后,当地整个公安系统都知道了老莫的大名。之后凡是遇到重口味的案件,局领导都是点名让老莫负责尸检,为这还有说辞:什么人配什么案子。
就在老莫自己都以为他会以这种形式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的时候,一场能让他吓出心脏病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晚上,老莫刚吃完晚饭,就接到局里的电话,说在郊区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因为这具尸体已经出现了较大程度的腐烂,需要法医到场做尸检。类似这样的案情交由老莫负责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老莫到达现场之后,就看见一具光溜溜的男性死者躺在一片荒草地当中。死者身上的腐烂程度很多,幸好脸部特征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能辨认出死者的模样:这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当时做了初步的尸检,死者的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伤痕,根据尸斑和腐烂程度来判断,死者已经死亡超过了五天以上。具体的死亡时间和原因需要回局里,进行详细尸体解剖才能知道。
本来老莫的活儿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是就在老莫最后一眼看在死尸脸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具死尸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死者刚才的嘴巴紧闭,双眼微阖。现在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露出来一丝微笑的遗容。
老莫当时吓了一跳,如果说这人刚刚死亡,肌肉和神经线还存有条件反射的能力,出现这种情况还说得通。但是这具尸体已经在这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再出现这种表情就是诡异了。
老莫虽然重口味,但是不等于他不怕这样诡异的事情。当时老莫和死者四目相对,还清楚地看到死者本来已经扩散的瞳孔又凝聚起来。这让老莫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一股凉风嗖嗖地吹了过来,老莫半冷半吓地打了个哆嗦。
好在这时候,有人叫了他一声:“老莫。收拾一下,准备走了!”这一嗓子让老莫明白过来,他“嗷”的一声怪叫,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一嗓子也将周围的警察吓了一跳。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老莫的脸上。这时老莫一脸的惊恐,但是他再看向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嘴巴和眼睛已经闭上,恢复了之前死人应该有的表情。
刚才我看花眼了?老莫深吸了口粗气之后,又看了看手表,刚过午夜十二点。
老莫带着尸体回到警察局的这一路上,也再没有怪异的事情。回到局里,老莫一反常态,没有马上解剖死者,而是将死者放进冷柜里之后,就撒丫子一口气跑回了家。
当天晚上,老莫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那个笑嘻嘻的尸体跟着他回到了家里,看到了他的家人之后,那具尸体笑得更加开心了。
第二天早上,老莫还没有起来,他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在昨晚发现尸体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一具没有出处的尸体。这两具尸体十分相像,所以这一大清早才给老莫打电话。
看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老莫庆幸终于从做了一宿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具尸体躺在距离发现第一具尸体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昨晚办案的民警就在这个位置看着老莫对死者进行尸检的,当时连根野草都没有,更别说会有这么一个死人躺在这里。要不是昨晚报案的人带着村民过来看热闹,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这具死尸。
这个死者的年纪要比昨晚见到的那位小得多,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来岁。他也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身上也是大面积的腐烂,但是脖子以上的部位相对完好。在老莫之前已经有其他的法医进行了初步的尸检,得到的结论和昨晚老莫判断的几乎一模一样。
由于有昨晚的那个插曲,老莫犹豫了一阵之后,还是在临走之前过去看了死者一眼。现在虽然不是正当午时,但是这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怪事吧?老莫给自己壮胆,和死者打了一个照面。
死者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看当时的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老莫松了口气,昨晚看到的八成是自己的幻觉,这几天半夜玩魔兽,一直没怎么睡好,出现点幻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老莫自己嘀咕着。这个动作被之前来的法医同事看到,向他走过来,说道:“老莫,你这是又发现啥子喽,说出来嘛……”
还没等老莫和他客气,同事的脸突然间变了。他一脸煞白,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屁股着地之后,他哆嗦着手指向还躺在地上的死尸,半天说不出话来。老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死尸的眼睛已经张开了,他瞪眼咧嘴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发狠,就好像他的杀父仇人就站在面前一样。
还是没躲过……这时老莫的心里也是一个劲儿地哆嗦,昨晚的那位是张笑脸,现在这位不知道死时受了多大的冤屈,竟然给了张怒脸。
老莫的那位同事动静太大,周围的警察都转脸看向他们这边。带队的刑警队长走过来冲他俩说道:“你们俩一惊一乍地看见啥子喽?这青天白日的,你们俩还能见鬼?”说话的工夫,刑警队长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身前,他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探头看了一阵地上的死尸之后,再次说道:“也没啥子不对的,还是死得很安逸嘛!”
老莫和同事再次看到死尸时,发现他刚才狰狞的表情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还是那副睡着了的表情。同事有些惊恐地对老莫说道:“老莫,刚才你也看到嘛,他在冲我凶!”
“你眼花喽,刚才啥子事都没有。”老莫回头看了同事一眼,他的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同事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里面惊恐,但是现在毕竟是大白天,比老莫昨晚的感受要强上很多。